谁能想到,它会在22年后的今天,以这种方式,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不过现在,这就不归纪询管了,警局里的刑警早晚把它一并解决掉。他安安分分地跑到浣熊酒吧,敲自己的鼓,受自己的追捧,喝自己的酒——还没喝。
酒吧的吧台上,杰尼将一杯杯沿装饰了奶糖的鸡尾酒递给他,说:“一杯白日梦,请你的。”
酒吧旋转的射灯将洁白的奶糖晕染出变幻莫测的色彩。
纪询端起杯子转了一圈,放下,捏起奶糖,问:“谁请的?”
“天天有那么多人请你喝酒,喝就好了,何必在意是谁请的?”
“这颗奶糖的牌子不会是小兔糖吧?”纪询又问。
“你又知道——哈我懂了!”杰尼自以为聪明,沾沾自喜,“你肯定是通过酒吧给客人桌上送的糖果的牌子猜的,没错,就是小兔糖,奶味足,还挺好吃的。”
“最近别吃奶糖了,把酒吧里的奶糖收收,过一段再说吧。”
杰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以迷惑又好奇的目光望过来,依稀在说: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纪询没管他,也没喝酒,但取下杯沿的奶糖,在出酒吧时丢进嘴里。
咬下的第一口,他觉得自己在咬一颗深水炸弹。
砰——
……
才怪。
炸弹没有爆炸。
只有浓浓的奶香味,在口腔里散开。
嗯——普普通通的奶糖,奶味十足,用料还行。
他耸耸肩,吃完了,回程路上,因为过分无聊,他拿出新手机。
拿着新手机,就想起霍染因,想起霍染因,就想起他给霍染因改出的小小“雅称”。
纪询凝视手机微信界面上那位“阴阳怪气的大方小气鬼”片刻,觉得它果然异常醒目,遂发条消息戳戳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三天了,你还在熬夜加班?袁越也一样?”
霍染因没有立刻回复。
纪询又走了大概十几步路,才感觉到手机震动一声。
霍染因说:“嗯,在第三医院。出现第一例误食硝酸银中毒案,患者在送医之前曾吃过小兔糖奶糖。”
这句话发出来以后,又过了两分钟。
霍染因仿佛画蛇添足般补充说:“袁队也在这里,这三天来他基本没整块休息过。”
纪询看着那行字,怎么看怎么觉得霍染因有些别有暗示。
他琢磨一会,突然想到霍染因对自己和袁越关系的小小误会。
他回复:“哦……”
霍染因又说:“刚打鼓回家?带份宵夜来第三医院,顺便把袁队劝回去休息。”
纪询:“有什么好劝的。他想工作你就让他工作呗,怎么,担心他太努力了以后成为你的顶头上司,所以让我去医院拖他后腿?”
他自觉自己说话没什么问题了,但霍染因硬是能从字里缝间抠出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霍染因:“别闹情绪。你要体谅袁队工作不容易,身体吃不消。”
纪询:“……”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方块字,叹为观止。
霍染因这种规劝妻子别闹脾气赶紧去照顾老公的口吻到底是怎么回事,霍染因究竟在他和袁越的关系上迈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前进步伐?
还有,霍染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立场说出这种话的。
他就没觉得自己有点……茶里茶气吗?
他可能真没有觉得。我们的霍队长,平日极忙,想必不知道茶是什么意思。
纪询被娱乐到了。他心情好了,也无所谓去一趟医院,还真的在路边的宵夜摊子上买了馄饨粥点,晃荡到就在前头不远的第三医院。
*
医院里的白炽灯,总带着外头没有的冷,像有无数只眼睛藏在灯后,悄然凝视路过的每一个人。
硝酸银中毒患者呆在住院部,这时候已经是拒绝探视时间,住院部的走廊里没有了来来往往的家属,只剩下流窜的冷空气和偶尔响起的痛苦喘息,安静,又冷寂。
纪询在楼下警察的带领下上了楼,到了楼上,他先看见了霍染因,霍染因正在同袁越说话,这两个人站在窗口的位置,光和影同时在他们身上交错,划下的每一道线条,都沉默且刚毅。
“嗨。”
纪询远远打了声招呼,他走上前,将手头的宵夜分给他们,馄饨给袁越,粥给霍染因。
霍染因接过粥时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八成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吧,就不知道和袁越一同收到来自他的宵夜,会不会让对方产生什么有趣的联想。纪询恶趣味地琢磨着。
霍染因还挺绷得住:“谢谢。”
纪询没回答,只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霍染因又说:“你们聊,我去前面走走。”
他将空间留给纪询与袁越,自己朝前走去,走了一段,来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又停下来,他确实没有刻意去听,但空气是声音传播的途径,他耳朵微微向后,依然听见了纪询和袁越的对话。
“现在什么情况?”
“一个律师中毒了。”
“哦,麻烦了。”
闲闲的声音自里头传来,这种挑不出太多毛病但又着实令人上火的隔岸观火看热闹语气,除了纪询,也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恰到好处。
确实麻烦了。
警局里的人在知道中毒的是一个律师的时候,基本头都大了一圈。
律师社会关系复杂,接触人物广泛,从他身边着手排查,难度很高。
他不想听这些东西,他更想知道这个案子的幕后,纪询和袁越同时在意的东西。他想纪询今天刻意过来,为的也是这个吧。
可能里头的两个人听见了他的心声。
没一会,纪询又说了:“9·18碎颅案你怎么看?”
袁越:“肯定要重启。不是因为辛永初的威胁,而是现在案子有了新的线索,按照流程,也是必然重启的。”
纪询:“唔。”
袁越忽然说:“还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纪询:“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很多,哪能一一记住。”
又来了。
偷听的霍染因微露冷笑。
谁不知道你记性好?说记不住,骗鬼呢。他基本猜到了纪询当初答应过袁越什么,也相信在这件事情上,袁越不会让纪询打马虎眼。
袁越果然没让。
“你答应我会帮我把这案子破了。”
“啊……”
没悬念了,纪询会答应吧。霍染因想。毕竟是袁越,毕竟是他过去的承诺,也许他不止答应,还答应得心甘情愿,自自然然。如果有谁能让纪询从对警局和破案的逃避中走出来,应该非袁越莫属。
只要纪询能顺利走出来——
这对我倒是个好事。霍染因思忖着。也许可以再推他们一把,毕竟纪询对袁越的在意,是有目共睹的。今晚纪询不惜给平常避之不及的我发消息,就为了旁敲侧击点袁越真实情况,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他想得有些远了,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听到自电梯口传来的匆匆脚步声。
“霍队——”
他醒了神,看过去。
一路跑来的是文漾漾,年轻女警在大冬天里满头满脸的冷汗,面上惊恐、愤怒来回交替。
“出事了,有媒体把奶糖投毒案件曝光,现在在热搜第一!”
第三十九章 他松了脖颈力道,脑袋靠在纪询的肩膀上,睡了。
文漾漾着急慌忙,声音不小,同在一个走廊里,纪询与袁越同时听见了她说的消息。
问题严重了。
公共安全问题极易造成群体性的恐慌,群体性的恐慌又会催生更多原本没有的问题。
这辆名为“随机投毒”的狂奔的马车,警局众人本已在勉励驾驶,而新来的舆论则如飓风,一下子——至多再多吹几下子,总要让马车脱轨一番。
纪询想,打开微博,点开#宁市某奶糖被大规模投毒#的热搜,在前排营销号的带动下,通过出没评论疯狂指路的热心网友,短短几分钟内,他就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20:15,一个名为东窗有耳的博主发了一条微博,内容为:“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宁市有人吃了奶糖中毒送去抢救,那一整片都被乌压压的警察封了。”
下面有人评论:“食物中毒?人死了没?”
博主回复:“人没死,但据说是有人投毒,还是大规模无差别投毒。大家最近小心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暂时别吃奶糖了。”
这条回复惊起千重浪,评论立时出现两类,一类信了,当即询问是什么毒什么牌子的奶糖;一类怀疑,纷纷带着各种问号表情包表示法治社会不会有这种神经病,更不相信这种神经病还成功地大规模投毒了。
这个博主本来就是大v,粉丝众多,两类人势均力敌,后来还爆发了小争吵,但纪询没看见全貌,他看见的只是遗迹。
因为这条微博在20:40左右被删了。
然后博主又发了一条新微博:“不是我删的。”
这是舆论的第一次爆发,本来不信的那部分网友因为东窗有耳的微博被删,一下子信了,“奶糖”、“投毒”、“随机杀人”等关键词变成热门关键词,无论是否身在宁市,众多网友都通过自己五花八门神通广大的渠道,去打听投毒事情的全貌。
这年头,没人知道网友脑洞有多强。
也就区区半个小时多一点吧,各种各样的微信截图朋友圈演绎出各色唬人故事,其中有些甚至沾了边。当然网络消息鱼龙混杂,在这时候,绝大多数的网民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们乱哄哄的议论着,像永远嘈杂的菜市场,什么声音都拥有。
直到21:20,一个微博认证为《第一刻》周刊记者的博主孔水起发博,还配了张亮着灯的办公桌图片:“加班中,超级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