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浅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直看的眼眶一酸落了泪,“嬷嬷,我觉得他长的象我,也跟我一样命呢。”
“姑娘别哭,”邹嬷嬷忙给李思浅拭泪,“月子里哭了,一辈子眼睛痛,象姑娘有什么不好?在姑娘这样的娘,这孩子就是个有福运的,你看看,他又笑呢,姑娘别多想,月子里女人最容易委屈,这是先头姚婆子说的,还让我……多劝劝姑娘,你看咋巴嘴呢,这是饿了,要不,试试他能不能吃着?”
邹嬷嬷这会儿觉得,和看着李思浅感伤比,还是让她喂奶分散分散的好。
夜静,院子里各处亮着灯笼,上房比往常多点了几盏灯,床上的李思浅和床前摇床里的婴孩都睡沉了。
雲娘一身暗色家常打扮,站在床脚定定的看着血色还没有恢复的李思浅,不知道看了多长时候,雲娘脖子生硬的仿佛几百年没动过一样,转动间仿佛有‘咯咯吱吱’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二爷的孩子,那张还没有她巴掌大的脸,明明白白是二爷的样子!
怪不得她找不到她,怪不得他们都找不到她,谁能想到她怀了孕!二爷知道吗?二爷必定不知道!二爷若是知道,就算一路肉山血海的杀过来,他也会过来的吧……
雲娘心里没有她以为的酸楚,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她不止一次千里迢迢从南周比急行军赶的更急过来见他,他不许她再见他,因为“她心眼小,爱生闷气”,她不知道听的多憋屈,二爷因为一个心眼小爱生闷气的女人委屈他自己!
她没听二爷说过她哪儿好,确切的说,除了那句‘心眼小,爱生闷气’,二爷就没跟她提过她,她不知道二爷为什么待她那样好,那样一心一意,这会儿她在床上沉睡,旁边是她和他的孩子,从她眉眼间流转出来的那份说不出的感觉,让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摇床里的孩子突然舞了下小小的胳膊,床上的李思浅象被线牵起一般,和那只小小的胳膊一起,睁开了眼,雲娘避已经来不及了。
李思浅不过蹙了下眉,微微撑起来一些,目光安静的看着雲娘,雲娘意外之余,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狼狈,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思浅先说话了,“是你自己来的?瞒着莲生?”
雲娘愕然看着李思浅,这一句问的她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我……”雲娘竟然结舌了。
“你有安息香吗?我的嬷嬷在呢,让她睡沉些,省得打扰了咱们说话。”李思浅指了指靠枕,边示意雲娘递给她,边吩咐了一句。
雲娘已经木呆了,拿了靠枕,竟还顺手给李思浅垫好,再退后,在灯上点了安息香,扇了一指来长让邹嬷嬷吸进去。
“坐吧。”看着雲娘忙完,李思浅指了指床前的矮凳。
她心中的惊愕并不亚于雲娘,她只是太累了,累的有些麻木,又有些迟钝,所以显的特别镇定,镇定到仿佛若无其事。
“你……生了孩子?二爷知道吗?”雲娘坐下后,李思浅就不说话了,只靠在靠枕上打量她,雲娘被她从一睁眼起一连串的行动话语震惊的一片凌乱,忘了策略,忘了心计,也无法支撑她的打量,被李思浅看了两眼,就仓皇开口,至少要说说话,要做点什么。
“嗯,”李思浅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位就是那两夜的神秘佳人,她的身形,她记的无比清楚,现在脱了黑袍,果然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她来这里做什么?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找到自己的?她又是什么人?
“孩子真可爱,是二爷的长子,很象二爷。”雲娘眼睛看着孩子,她不愿意和她静默对视,这会儿她最想看、最想说的,就是摇床里的孩子,二爷的孩子!
“我觉得长的象我。”毕竟是主场,雲娘又过于慌乱,李思浅先镇定下来,不动声色的开始抢握语语的主动权,以及,尽可能的探话,“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他长的象男孩子吗?”
李思浅的话似是而非,雲娘一怔,多年的训练让她下意识的隐藏消息的真正来源,“猜想,夫人是大福之人,必定头胎就能生下长子的。”
“姑娘慎言,这里哪有什么夫人,姑娘深夜过来,有什么事?”李思浅见她警觉之极,立即转了策略,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雲娘的舌头又打了结,这样的见面出乎她所有能想到的场景,她无数个打算半个也用不上,“来看看……太太……”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有人告诉你?谁?”李思浅见她慌乱,紧接着又直接问道,雲娘下意识的抿紧了嘴,这是不能答的。
“是袁先生吗?”李思浅不等她答话,轻飘飘加了句,雲娘满脸错愕,李思浅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看着雲娘,却不说话了。
“夫人……太太……二爷都跟您说了?袁先生和我……我……”雲娘实在无法想象二爷都跟她说了什么,一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赤祼着站在众人面前的感觉涌上心头脸面,雲娘一张脸涨的血红,血红瞬间褪尽,脸上又是一片惨白。
“他什么也没跟我说,你放心。”雲娘的羞愤尴尬太明显了,李思浅心里猛的一沉,面色不变,带着笑温声宽慰了句。
这一句却让雲娘更加难堪。
李思浅看着雲娘,一点拢着目前的线头。
她称他二爷,认识袁先生,而且袁先生会给她传递信息,袁先生是广川王府的人,那么,这位佳人必定是广川王府有名有号的人,一个女人,有名有号,她却不知道,莲生也从未提过,那一定是暗谍一类了。
她数次暗夜过来见莲生,裹的一丝儿不露,莲生那样的长相人品,她必定是爱慕莲生的,抑或,从前她和莲生有过旖旎过往……
她为什么来找自己?袁先生为什么让她来找自己?自己的活,她和袁先生都瞒着莲生,是他们要瞒,还是广川王府要瞒?
李思浅只觉得一片纷乱,莲生怎么样了?发作前十几天,她就闭门不闻外事,算起来她闭门不听有二十来天了,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
“我来见你,是……”雲娘突然觉得自己那些话难以启齿,“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我能有什么事?”
“多谢你,你一路过来一定很艰难,”顿了顿,李思浅决定多探一步,“莲生正是用兵的时候,正用得着你,你不该过来的。”
“夫人都知道?”雲娘震惊过多,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不知道,”李思浅否定的极快,“姑娘做的事,不该我知道,除了莲生,或许还有几个人,除此,谁都不该知道,我也不知道。”
“多谢夫人维护。”这样的否定让雲娘明白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启程回去,过来看一眼夫人就走,没想到惊动了夫人。”
“既然来了,”李思浅听的震惊,转头看向儿子,“就住几天再走吧,我刚刚生产,无力自保,至少这一个月里,也不好挪动。”
“呃!”雲娘脑子差点卡住,她留她保护她,这是她这趟进入梁地一路寻她的目的,她要找到她,保护她,施恩给她,然后让她接纳她。
如今她找到了她,她要她保护她,却完全不是她计划中的那样。
“夫人身边……哪里用得着我……”雲娘说不出的不自在,这位夫人突然让她有种看到袁先生的感觉,让她觉得她一直都在她的算计中。
“你那边,离了多久了?要不要紧?”李思浅声调随意。
“二爷烧了厉将军和南周大军,夺回四城,围了池州,暂时还好。”雲娘没有直接回答。
李思浅嘴角带笑,原来她是在南周做暗谍的。
“南边会平静一阵子,池州大约也会好好困上一阵子,你不用急着回去,有你陪在我们娘俩身边,也好让我睡几夜安稳觉。”李思浅笑语盈盈,话里却透着不容置疑。
“夫人知道我为什么来么?”雲娘突然冒了句,李思浅摇了摇头,“你们都是做大事的,我不该多问,你觉得该告诉我时,自然会告诉我。”
这一句答话把雲娘噎了下,看着李思浅,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再往下说,今天的见面,她的一切,都让她完全措手不及,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那夫人知道我要来?”雲娘一句话问出,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她这话问的象个不经世事的憨丫头!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呢。”李思浅看起来很累,抬手示意,“我实在累了,你扶我躺下,明儿跟邹嬷嬷就说是老太爷安排你过来的,邹嬷嬷是我小时候的奶嬷嬷,不要让她知道太多,老人家,别吓着她。”
雲娘上前抽去李思浅背后的靠枕,扶着她躺好,李思浅却又示意她,“邹嬷嬷睡沉了,只好你去看看哥儿尿了没有,手凉不凉?若凉就先在怀里捂一捂。”
雲娘捂了手,摸了孩子屁股,还好干干爽爽。
李思浅闭上眼睛,很快就呼吸绵长,眼看是睡沉了,雲娘呆站在床前,实在想不通自己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