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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节

但秦逍带了五六千人入城,兵力比起神策军只多不少。

“见到秦逍,让他来见本侯。”夏侯宁心中震怒,但面上却平静下来。

自己毕竟是侯爵,秦逍带兵入城,于情于理,都要过来拜见自己。

乔瑞昕一拱手,也不耽搁,转身快步而去。

杭州大狱位于城南,高墙厚重,一直以来都是由杭州知府衙门的衙差看守,本来大狱最多也只能容纳三百来号人,而且其中本就已经关押了两百来号囚犯。

神策军入城之后,立刻接管了杭州大狱,在抄没杭州三大世家之后,将监牢里原本的犯人全都转移到了世家宅邸临时监牢,此后在杭州大肆逮捕官绅,全都送到了杭州大狱。

乔瑞昕还没到杭州大狱,就瞧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正是看守大狱的神策军官兵。

听到马蹄声,神策军官兵纷纷回头,看到中郎将带着一群兵马过来,顿时精神大振,一名校官飞奔上前,跪倒在地:“卑将石泉参见中郎将。”抬手向大狱那边一指:“中郎将,杭州营将大狱占了。”

乔瑞昕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这一脚力道十足,将石泉踹的翻了两个跟头,随即拿起马鞭子,劈头盖脸照着石泉抽打下去。

其他官兵见状,都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石泉,杭州大狱交给你的时候,本将就说过,但有疏忽,要了你的人头。”乔瑞昕怒不可遏:“本将给你调了四百人,你们自诩是精锐,竟然就这样被杭州营抢了大狱,传扬出去,你们不要脸,大将军还要脸。”

石泉跪趴在地上,惶恐道:“中郎将,他们……他们有上千人,而且还说是奉了大理寺的吩咐,卑将……卑将无能,求中郎将降罪!”

乔瑞昕一脚将他再次踢开,从人群中过去,抬眼望去,只见杭州大狱正门的守卫已经换成了杭州营的人,一个个持枪佩刀,环绕在大狱四周。

除了龙鳞禁卫,神策军甚至连边军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地方州军。

可今日杭州营竟然从神策军手中将杭州大狱生生夺取,对乔瑞昕来说,这简直是神策军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大踏步上前,直往大狱正门过去,身后的神策军官兵也不犹豫,列队随在后面,一个个杀气腾腾。

第765章 有理有据

中郎将既然站了出来,神策军官兵自然就没有顾虑。

如狼似虎的官兵逼近到大狱正门前,守卫在门前的杭州营官兵看出情势不对,立时便有更多的官兵聚集过来,片刻之间,也是数百人列队堵在正门前,挺起长枪对向了神策军。

双方官兵都是杀意凛然。

便在此时,从杭州营官兵中上前一人,身披甲胄,乔瑞昕距离那人几步之遥,停下脚步,一抬手,身后官兵也都停下。

“神策军中郎将乔瑞昕在此。”乔瑞昕按住佩刀刀柄,盯住那甲胄将领,沉声道:“你是何人?”

“杭州大营副统领甘景山!”那将领却很客气一抱拳。

“甘景山,你们想干什么?”乔瑞昕指着甘景山身后的官兵道:“没有侯爷之令,杭州营擅自入城,等同于兵变,难道你不知道?”

甘景山摇头道:“中郎将错了。平叛时期,杭州营要配合神策军,如果城中出现叛乱,侯爷确实可以调动我们前来增援。但除了侯爷,刺史大人也有权在紧急时刻调动杭州营入城维持秩序。”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文,抖了开来,亮在乔瑞昕面前,淡淡道:“这是刺史大人的调令,中郎将可以仔细看看。”

乔瑞昕自然早就猜到杭州大营入城必然有范阳的调令公函,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杭州大营不会犯下如此错误。

“城中有神策军镇守,又何需你们入城?”乔瑞昕冷冷道。

甘景山收起调令,神情漠然:“听闻城中盗匪横行,刺客猖獗,侯爷甚至受到惊扰,而刺客还潜伏到刺史府衙门意图行刺,由此可见城中的盗匪还在蓄势待发。神策军入城之后,并没有彻底剿灭叛乱,所以刺史大人觉得有必要调杭州大营入城增援。”

乔瑞昕心里只觉得窝火,刺客事件,本来是想对付范阳,找到借口进入刺史府抢走案卷,谁知道结果却适得其反,竟然给了范阳口实,让他以此为借口调了杭州大营入城。

中郎将说不出的懊恼,却还是冷冷道:“如此说来,带兵跑到杭州大狱来,也是范刺史的命令?”

“那倒不是。”甘景山淡然一笑:“这是大理寺的请求。”

“大理寺的请求?”乔瑞昕一怔,便在此时,听得甘景山身后传来声音道:“乔将军,本官大理寺丞费辛,受公主之命,前来杭州巡案,这杭州大狱暂时就交给杭州营吧。”话声之中,一人从后面上前来,面带微笑,正是大理寺丞费辛。

乔瑞昕冷笑道:“原来是费大人。费大人,杭州大狱关押的是神策军逮捕的乱党,受侯爷之令,神策军在此看守。你们一入城,没有禀报侯爷,强行接管大狱,意欲何为?”

费辛不动声色,上前两步,拱手问道:“乔将军,你说这大狱之中都是神策军逮捕的乱党,是否千真万确?”

“自然是千真万确。”

“那么这些乱党是经过了神策军辨识定罪,尔后抓捕入狱,我说的没有错吧?”费辛看着乔瑞昕眼睛,言辞缓慢,似乎是酌字酌句。

乔瑞昕一怔,立刻意识到什么,马上摇头道:“不是。这些乱党都是杭州知府衙门定罪,然后由神策军配合抓捕,并非由神策军定罪。”

费辛这才笑道:“乔将军这话就说明白了,方才还真是吓我一跳。神策军是朝廷的兵马,是军队,大唐律法,军队可没有资格过问刑名之事。若是神策军给他们定罪,那就有违朝廷的律法,甚至可以说由你们定罪的囚犯,根本不合法,按照律法就要将监牢里的囚犯全都放了。”

乔瑞昕脸色一沉,费辛继续道:“幸好是杭州知府衙门定的罪,那就没有问题了。”顿了顿,才道:“所以这大狱之中关押的囚犯,实际上是知府衙门的囚犯,不是你们神策军的俘虏,你们神策军在此之前只是协助知府衙门看守监牢,乔将军,我说的没有错吧?”

乔瑞昕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乔将军,知府衙门是受刺史府辖制。”费辛缓缓道:“所以让谁来看守监牢,刺史大人和杭州知府都有权决定。”从袖中取了两份公函,慢悠悠道:“这里有两份公函,一份出自刺史府,一份出自知府衙门,两道公函都是一个意思,让杭州营帮忙看守监牢。昨夜刺客潜入刺史府,差点刺杀了范刺史,刺史大人很是震惊,觉得刺客竟然连刺史府都能潜入进去,那么杭州监牢对他们来说要进去就更加容易。监牢里有重犯,如果被刺客杀人灭口,那可了不得,所以刺史大人和毛知府都觉得有必要加强监牢的守卫,这才下了这两道公函,让杭州营看守监牢,乔将军要不要检查一下这两道公函?”

乔瑞昕有苦说不出,只能冷笑道:“有神策军看守监牢,难道还不安全?为何要让你们接管?”

“这就要去问刺史大人了。”费辛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可能他们对神策军不放心,觉得杭州大营比神策军更令人踏实!”

乔瑞昕握起拳头,费辛却已经淡淡道:“乔将军,监牢换防,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不知你是否还还有其他疑问?如果没有,还请你尽快带着手下官兵离开,监牢重地,实不宜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乔瑞昕看着费辛那张脸,恨不得一拳打出去,将那张脸打成烂泥。

但他更明白,费辛所言,有理有据,几乎是无懈可击,自己出拳很容易,可是真要伤了费辛一根毫毛,后果不堪设想,大理寺定然会抓着这件事,让自己落不得好下场。

“秦少卿在哪里?”乔瑞昕想到安兴候的交代,还是压住怒火问道:“侯爷让他过去相见。”

“秦少卿公务繁忙,一时还抽不开身。”费辛道:“不过乔将军可以转告侯爷,少卿大人一旦抽出空来,定然会去拜见。”抬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乔将军请!”

乔瑞昕眼角抽动,他似乎感觉到身后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方才自己因为监牢守卫没能挡住杭州营,当众抽打了校尉石泉,尔后威风凛凛带着一干官兵冲过来,那阵势分明是要将杭州大狱重新夺回。

可现在费辛只不过一番话,自己便要铩羽而归,面子上实在是难看。

可是对方准备充分,句句有理,自己根本挑不出呲牙的理由,总不能因为脸面过不去便要抽刀和杭州营火并,真要这样做了,万一被扣上一个兵变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说之前被杭州营夺走监牢,是神策军的奇耻大辱,现在调头撤走,那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了。

“费大人,监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乱党。”乔瑞昕冷冷道:“若真是走脱了一人,或者有人无故死在里面,你们可要担起后果。”

费辛点头道:“乔将军放心,一来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依然属于法司事务,不必神策军来过问,二来既然杭州大营接管了大狱,那么这里出现任何后果,责任都由杭州营承担。”再次抬手:“将军请!”

乔瑞昕无可奈何,冷哼一声,沉声道:“咱们先撤。”转身便走,从手下官兵之中穿过,虽然面上一脸冷峻,可是感觉到两边官兵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至极。

待得神策军撤离,费辛才长出一口气,向甘景山道:“甘统领,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务必谨慎小心。”

“费大人放心,出了岔子,唯我是问。”甘景山拱手道。

杭州刺史府,刺史范阳此刻却是一脸兴奋,上下打量着秦逍,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帆船。

少卿大人很年轻,样貌清秀,给人一种邻家男孩的感觉,很难让人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会身居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更是公主派来扭转局面的重要人物。

不过范阳却已经对这位秦少卿的能力不再怀疑。

秦逍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合适的理由领兵入城,入城之后,又第一时间派人控制了杭州大狱,此外又派兵将刺史府保护起来,可以说这位少卿入城之后便已经占据了主动。

“秦少卿果真是年少有为。”范阳欣慰笑道:“实不相瞒,之前老夫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杭州的局面,幸亏秦少卿及时赶到,这是杭州之幸,更是大唐之幸。”

“秦少卿,你若再迟些日子过来,杭州还要死更多人。”赵别驾苦笑道:“安兴候分明是要将杭州官绅赶尽杀绝。”

秦逍淡然一笑,道:“刺史大人,安兴候所为,也并非都是错的,只不过是火候太过了些。杭州有乱党吗?当然有,被关押的士绅之中,少不了一些与乱党勾结之徒。苏州钱家并不蠢,他们很清楚,仅凭一家之力,即使有王母会,也绝无可能叛乱成功,江南七姓虽然未必都卷入叛乱之中,但若说只有钱家一门叛乱,你们难道相信?”

范阳摇头道:“不信。秦少卿这话说得对,杭州士绅之中,一定有乱党。”

“根据我们的判断,苏州叛乱之后,杭州甚至扬州没有动静,不是这两州没有乱党,而是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在钱家挟持公主之后,再共同起事。”秦逍神色肃然:“但他们的计划出现了问题,没能顺利挟持公主,所以杭州这边才不敢轻举妄动。安兴候带兵杀过来,入城之后大开杀戒,雷厉风行,这固然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其实也是杭州士绅没有想到的,否则杭州的一些乱党绝不会坐以待毙。安兴候的雷霆手腕,也算是先声夺人,在乱党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们扑灭了。”

第766章 反击

范阳和赵别驾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杭州有乱党不容置疑,却也并非所有的士绅都是乱党。”秦逍叹道:“苏州钱家是乱党,但在苏州仅次于钱家的第二大世家,董家却是精忠报国。”

范阳立刻道:“秦少卿言之有理。老夫也是如此想法,乱党是有的,但不能以偏概全。其实这杭州士绅中,多数还是忠于朝廷的。”

“所以谁有罪谁无罪,还需要详细甄别。”秦逍微笑道:“公主差遣下官前来杭州,就是担心乱局之下,会牵累无辜。公主知道下官在大理寺当差,也知道杭州最近给许多人定罪,所以命下官前来巡案,审查这些案件。如果没有纰漏,那自然是更好,可若是有了纰漏,必要拨乱反正,绝不能让人玷污了大唐律法。”

范阳连连点头:“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又道:“秦少卿,杭州这些时日的案卷,目下都在刺史府内。”拍了拍手,门外立刻便有人抬着两只箱子进来,杭州知府毛易之紧随而入,让人将箱子小心翼翼放下,这才向堂内的三人拱了拱手,随即看向秦逍,恭敬道:“少卿大人,这两只箱子内都是案卷,请您检查。”

“秦少卿,这位是杭州知府毛大人。”范阳介绍道:“保存这些案卷,毛大人居功至伟。”

毛易之心下感激,忙道:“这是下官应尽之责。”

秦逍扫了两只箱子一眼,问道:“毛大人,这里面的案件是否都审理过?”

毛易之苦着脸道:“这里面共有案卷一百二十七份,下官其实一件都没有审理过。神策军入城之后,率先将包括林氏在内的杭州三大世家全都逮捕,关进了监牢。这三桩案件的卷宗不在箱子里,是由安兴候那边直接定罪。不过利用这三家,神策军此后牵涉到了更多的世家大族,他们只是拿来所谓的口供,而后再有几分其他家族与三大世家来往的凭据,便咬定其他家族也是叛党,并不经过审理,直接抓人送进监牢。”

“哦?”秦逍不动声色,淡淡道:“没有经过审理,就定罪入狱,这可有违律法。”

毛易之叹道:“谁说不是。下官一开始也告诫过他们,如此这般,不合国法。只是他们却说非常之时,如果一一审理,耗时耗力,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你是杭州知府,没有你认同定罪,军方是没有资格给任何人定罪。”秦逍盯着毛易之眼睛:“毛知府,你可知罪?”

毛易之见得秦逍目光锐利,后背一凉,却已经跪倒在地,惶恐道:“下官……下官确实有罪。”

“起来说话。”秦逍抬抬手,向范阳道:“老大人,毛大人确实有功,但也有过在先。其功,下官没有资格赏赐,但其过,作为大理寺巡案官员,却也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程禀上去。这一百多桩案件,没有经过审理就定罪,甚至有不少人在没有得到法司衙门确认的情况下,擅自斩杀,简直是岂有此理。神策军滥杀囚犯有罪,但毛大人甚至老大人都没有阻拦,也是难辞其咎。”

范阳神情凝重,微微点头,毛易之也知道自己罪责不小,只能道:“秦大人,下官确实有罪。不过老大人和下官没能阻止,并非我们不想,而是……!”

范阳却已经打断道:“秦大人,关于此事,老夫会写请罪折子呈送京都。”向毛易之道:“毛大人,杭州之乱,你和老夫难辞其咎,不必找理由搪塞。”

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来,向范阳深深一礼,感慨道:“老大人,两位如此明事理,接下来的事情,下官就好办了。”

范阳含笑道:“老夫就等着秦少卿明辨是非。监牢之中,许多都是无辜之人,秦大人如果能够帮他们洗刷冤屈,还他们清白,老夫就算丢了这颗人头,也是值得的。”

“老大人放心,你做了该做的事情,谁也取不走你的性命。”秦逍很坚定道:“置若毛大人,或许会有麻烦,但我可以向毛大人保证,尽量会让你的罪责减到最轻,即使真的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你的家人也必然平安无事。”

毛易之心知肚明,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安兴候当作枪使,如果秦逍回护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棘手,反倒是先确定了杭州知府有罪,那么安兴候那边也就挑不出毛病。

他知道自己的罪责不小,人头落地都是大有可能,但如果能够保证自己的家小安然无恙,真要被送上断头台,那也是心甘情愿。

毛易之向秦逍深深一礼,又向范阳行礼,道:“诸位大人,若是下官获罪,家中老小,还请代为照顾。”

秦逍微微一笑,道:“毛大人也不必急着说丧气话。你也不是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指着两只箱子道:“这两只箱子里有上百份案卷,大理寺丞费大人和你都是精晓大唐律法的官员,从今天开始,你二人就不眠不休,一桩一桩地审查案件,只要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便可以禀报上来,刺史大人和我也可以直接将被构陷的囚犯释放。回头朝廷议罪,你又审查翻案之功,我也可以为你说情。”

毛易之欣喜道:“多谢少卿大人,下官必定不眠不休,协助费大人翻案。”

范阳也是一脸欣慰,笑道:“杭州士绅若知道秦大人之举,必定将你视为降世的菩萨。”

“大人可千万别这样说。”秦逍忙笑道:“这都是公主吩咐,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此外如果没有老大人和诸位的相助,也不可能伸冤平反。”

范阳一度还担心秦逍年纪太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但此番亲见,秦逍虽然年轻,但言谈得体,而且透着与实际年纪不相称的成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赵别驾,安排酒宴。”范阳心情不错,吩咐道:“咱们为秦少卿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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