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将军,要不要……要不要先撤下来?”钱思益终是小心翼翼道。
他知道唐开甲是在心疼麾下的将士的损耗,而他也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麾下一千部曲,不但是汪兴朝的嫡系,也是他的本钱,这一千部曲说多不多,却也是他钱思益在辽东军立足的本钱,唐开甲麾下损失不轻,他那一千人也同样在攻城,如果折损太严重,不但损耗了自己立足的本钱,而且日后也无法向汪兴朝交待。
第1524章 佣兵
辽东军攻打吉平城之时,龙坝也已经被辽东骑兵团团围住。
数千骑兵在抵达龙坝之后,很快就分散部署,从四面将龙坝围住,看架势是要四面围攻。
龙坝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坝,南北两边都是蔓延七八里地,但东西两面却很窄,不到两三里地,所以无论是辽东军还是龙锐军,在南北两面部署的兵力都是众多。
只不过敌骑抵达之后,秦逍很快就看出来,虽然敌军打的是辽东军的旗号,但明显有些不对劲。
虽然都是辽东骑兵的装束,但许多骑兵的战马和战刀区别却是极大。
他已经判断出,敌骑之中,竟然有众多草原马。
龙锐军从真羽部获取了马源之后,战马有了保障,而秦逍也区分出了战马的差别。
天底下马匹的种类并不少,大唐最负盛名的自然就是西陵马和辽东马,这两种马匹一度是大唐的主力战马,比起大唐其他种类的马匹,自然是强出许多,不过与草原马相比,还是逊色一些。
至于草原最强的真羽马,大唐战马自然更是不及。
草原诸部都知道,对大唐在军事上的一个重要优势,就是战马的品种,所以草原诸部很少将做优良的战马交易到大唐。
即使辽东军,虽然也获取了部分草原马,但主力骑兵还是以辽东马为主。
东北四郡有不少草场,倒也是能够蓄养出优良的辽东马。
辽东马体型颇壮,与草原马相仿,如果不是对马匹十分了解,很容易混淆,不过秦逍如今对这两种战马十分熟悉,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而且两种战马即使相仿,但同在一起,也很容易就能辨识出来。
敌骑之中,出现大批草原马,数量甚至不下于辽东马。
而且这些骑兵虽然装束与辽东军一样,但战刀却分明不同,比之唐骑战刀更长一些,弯曲的弧度也大一些,秦逍几乎立刻就认出,那正是草原骑兵使用的马刀。
而且这些骑兵脸上都戴着铁质的骷髅面具,看到那熟悉的面具,秦逍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不死军!
步六达的不死军!
他万万没有想到,辽东军竟然说服了步六达部出兵。
锡勒三部,贺骨部的贺骨刀,真羽部的真羽马,再加上步六达的不死军,那都是威名远扬的存在。
相较而言,不死军更是令人谈之色变。
步六达部在血腥的锡勒三部之争以及渤海军的入侵下依然屹立不倒,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不死军的存在。
秦逍知道不死军甚至称不上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只能说是一群为战争存在的野兽。
这些人自幼就要先经过严酷的淘汰,再经受残酷的战争训练,在他们的意识之中,只有杀戮,将面前所有的敌人屠杀殆尽,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只有前进。
虽然做好了拼死力战的准备,但是看到不死军出现在战场,秦逍的后背还是发凉。
汪兴朝既然直接从草原上调兵,由此也证明辽东军对朝廷再无任何顾忌,那是铁了心要与龙锐军一决生死。
不死军不但随同辽东军征战,而且显然兵力不少。
只不过不死军显然没有被安排在北面进攻,抵达战场之后,迅速向两边部署过去,担当北面强攻的还是辽东军。
秦逍不知道这是辽东军的安排,还是不死军自己的决定。
敌军至少在四千骑上下,而且有半数是不死军,不死军进入战场,已经让秦逍知晓这场仗打起来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要艰难得多。
敌军似乎是以北面作为主攻方向,两千骑兵部署沟渠对岸的麦田,另外两千不死军则是包抄到其他方向。
只见得敌军阵中,一骑缓缓上前,到得沟边,才抬头望向高处。
“秦逍,降了吧!”
那人声音沉稳,虽然离坝上很有些距离,但声音却还是远远传开,清晰地传到了秦逍耳边。
秦逍皱起眉头,心知对方的修为不弱,至少也是中天境,倒也想不到这名辽东骑兵将领竟然是武道中人。
“果然是叛军。”秦逍叹道:“你们竟然勾结草原部落在大唐的土地上厮杀,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将领却是淡定道:“周边诸部都是大唐的臣属,大唐的土地上有叛军作乱,调动臣属军协同平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逍,朝廷让你领兵出关练兵,你却与黑山匪沆瀣一气,占据辽西,切断东北与关内的道路,这分明是要谋反作乱。辽东军自武宗皇帝始,便有镇守东北之责。东北有乱,辽东军势必要为朝廷平叛。”
秦逍笑道:“跑马圈地,盘剥百姓,奢靡享乐,这就是你们辽东军的责任?”
“大将军是宽厚人,嘱咐过我,若是你认罪,可以不取你首级。”将领道:“我们会将你押送往京都,由圣人裁决。”随即声音拉高,“龙锐军的弟兄们,你们受秦逍蒙骗,已经是走在了悬崖边,若是继续错下去,便要摔落悬崖,万劫不复。大将军有令,只要你们愿意归降,会将你们都编入辽东军,到那时候,你们才是真正的大唐军人,大将军也会好好善待你们。”
秦逍知道对方是在煽动人心,极其艰难的困境之下,这种煽动未必不会没有作用,立时笑道:“辽东军已经是大难临头,你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本将实在是佩服你的勇气。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姓名,若是斩杀了你,我给你立个碑,总不能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那将领笑道:“秦逍,你肯定会记住我的名字。辽东宁远将军窦雄,必然是取你首级之人。”
“之前也没听过这号名字,看来你在辽东军那边混的也不怎么样。”秦逍道:“窦雄,汪兴朝能将这几千兵马交给你统帅,看来你也不是蠢人。辽东军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应该比我清楚。不错,很多年前,辽东军确实是大唐的荣耀,为国镇守东北,骁勇善战,威震天下。但如今的辽东军,却已经成为大唐身上的毒瘤。对外,渊盖建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扩张壮大,已经成为大唐严重的威胁,对内,东北四郡的百姓遭受盘剥,苦不堪言。辽东军的将领们一个个跑马圈地,比拼的不是为国杀敌的本事,而是贪贿敛财的能耐,如此恶瘤,岂能继续存在?”
窦雄皱起眉头,脸色难看。
“辽东军在东北四郡已经是人人喊打。”秦逍高声道:“你心中知道,这颗毒瘤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窦雄,你若弃暗投明,本将可以向朝廷为你求情。”
窦雄冷笑道:“如此说来,那就是没得谈了。”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就听得身后有号角声响起。
号角声一响,就见得大部分骑兵都已经纷纷下马来,但却有三四百骑兵兀自没有动作。
窦雄却已经拔刀在手,高声道:“儿郎们,拿下秦逍首级,大将军等着为我们庆功。”战刀前挥,“杀上去!”
辽东骑兵骑马徒步,列成长长的纵队,窦雄一声令下,骑兵们再不犹豫,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山呼海啸般向石坝冲过去。
龙坝虽然不低,但毕竟只是平原上的一处石坝,对辽东骑兵来说,要攻下这座像土坡一样的石坝,似乎并不是难事。
最要紧的是秦逍就在上面。
秦逍之名,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龙锐军的主将,若是能够击杀甚至活捉秦逍,那么东北两军之争就几乎已经有了结果。
而且每个人都知道,此战若胜,取下秦逍首级者固然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即使没能亲手杀死秦逍,只要能够歼灭这支龙锐军,大将军也绝不会小气。
大将军在辽东军中威望十足,其中一个缘故,就是对部下的赏赐从来都不会吝啬,但凡立功者,大将军的赏赐往往都会超过受赏者的预期。
而且在龙锐军出关之前,辽东军控有四郡,虽然时不时有小股盗匪作乱,但给予辽东军真正立功受赏的机会并不多。
没有战争,阶层就会固化,普通的军士就无法向上攀爬。
如今好不容易有立功受赏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毕竟若是此战歼灭这支兵马,龙锐军群龙无首,很可能会出现全线崩溃的局面,到那时再想立功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窦雄下达进攻的命令之后,辽东骑兵们想也不想,都是争先恐后向石坝上杀过去,唯恐落在他人之后,一时间气势如虹。
秦逍麾下三千兵马,东西两侧各部署了四百来号人,北边部署了一千人,剩下一千多人都是部署在石坝北面,但即使如此,面对两千辽东骑兵的攻势,在兵力上还是处于劣势。
如果放在一年前,这场仗就是以卵击石,这些龙锐军士大部分都是王母会众,几乎等同于平民,要与训练有素的辽东骑兵作战,简直是异想天开。
好在这些人来到东北之后,宇文承朝几乎没有浪费时间,对所有人都是日夜苦训,当初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王母会众,如今大部分都已经掌握了战场搏杀的要领,许多人的身手甚至都还不错。
而且石坝的守军中,还有好几百人原属于广宁军,实力也还是有些。
此外坝上已经紧急修建了不少防御工事,守军居高临下,再有防御工事的掩护,还是能够奋力一战。
除此之外,对龙锐军来说,最有利的一点便是这些军士大部分都是长枪兵,一寸长一寸强,有拒木桩在前作为屏障掩护,长枪的攻击范围比大刀更远,在这种地形下,长枪兵比之刀兵显然是更具备一定的优势。
而辽东骑兵本是设伏要袭击秦逍,骑兵们清一色都是配备着马刀,这种兵器配合战马冲锋,在冲乱敌阵之后,短兵相接,马刀施展起来自然是更具杀伤力。
但窦雄看到坝上到处都是拒马桩,甚至依稀看到斜坡上挖掘了不少专门用来阻止战马突袭的陷坑,自然不敢直接以骑兵登坝。
骑兵变成步卒,依然只能以马刀作为兵器,虽然气势凌人,但一直训练骑马作战的骑兵如今无奈步行作战,实力却已经是大打折扣。
第1525章 龙坝血战
秦逍在敌军抵达之前,对防御工事做了部署。
他利用坝上砍伐下来的树木,布置了三道防线,每一道防线都钉下木桩作为屏障,屏障前面,则是挖掘了浅沟。
无论是木桩还是浅沟,因为时间仓促,都十分简陋,如果时间充足,秦逍自然会将木桩屏障前的沟渠挖宽挖深一些,但事起仓促,却也做不到想要的效果。
但就算如此,木桩配浅沟,还是能够形成阻拦敌军的屏障。
这样的防御工事其实比较简单,龙锐军也只能是因地制宜,以手头上现有的资源进行防御。
而秦逍很清楚,导致这一场防守战的起因,还是自己小瞧了辽东军,没有想到辽东军是以吉平城作为诱饵引蛇出洞,暗中从辽东秘密调来的大批的兵马,甚至以数千骑兵设下伏击圈套。
他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没有中计,但却也让自己和麾下这几千人陷入了困境。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场迫不得已的防守战,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数千人陷入极其凶险的处境。
他心中虽然懊恼,却明白事到如今,根本由不得自己去后悔,要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带着这群将士坚守下去。
吉平发生的突变,自然很快就能被顾白衣知晓。
在秦逍心中,顾白衣智略过人,一旦得知这边的状况,肯定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无论是围魏救赵,还是顾白衣直接决定领兵来援,这边要做的就是给顾白衣争取时间,只要能够拼死坚守,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局势就有可能会改变,包括吉平城那边的宇文承朝所部,都可能死里逃生。
他相信顾白衣,所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自然是要坚持到底。
但他心里更加明白,这场仗,可说是他遭遇到的最凶险的时刻。
虽然他已经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时,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
关乎到数千人的性命,非比寻常。
虽说慈不掌兵,但是如果这几千人是因为自己的大意疏忽而死伤惨重,秦逍实在是难以原谅自己。
当蚂蚁般的敌军向坝上冲过来之时,他左右看了看,已经看到两边不少将士握着兵器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心知知晓这些龙锐军士心中肯定升起恐惧。
这也是他最担心。
虽然居高临下,借着防御工事拥有一定的优势,但最终决定胜败的只能是人。
如果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秦逍相信对手就算是辽东军,那么此战也是胜负难料。
可是一旦麾下的兵士们都是心存恐惧,未战先怯,那么这一战必然是凶多吉少。
大批手持马刀的辽东兵向坝上冲过来,秦逍麾下只有极其少量的弓箭手,实际上麾下三千之众,弓箭手不到一百人,而且还部署在四个方向,北面这边只有四十名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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