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衡握着弓,不紧不慢站定到距离箭靶百步的位置,弯弓搭箭,“嗖”得一声,只闻一声刺耳锐响,那利箭登时化作一道残影穿过铜钱方孔,没入红色靶心内。
隋衡只射了七箭就收了手,七发七中。
他收了弓,目光暗沉沉,额上也出了层薄汗,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吩咐负责计数的士兵:“这七箭,记到容与殿下的名下,算是孤送给他的见面礼。”
两边将领都露出惊愕色。
隋国众将不解,江国众将更不解。
范周则以更加警惕的眼神看着隋衡,如同看心理不正常的变态。
他现在严重怀疑,对方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第98章 暮云鼓响2
“殿下,这……”
范周询问江蕴的意见。
日照关山,晴空万里,年轻的太子缓带青衫,轻轻一笑,道:“既是隋国太子殿下心意,孤收下了,替孤谢他。”
“是。”
范周立刻命人去传话。
范周特意将公孙羊叫了过来,让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江蕴身边。
公孙羊武艺高强,且视隋衡为仇雠,听说对面隋国太子可能对殿下意图不轨之后,立刻双目锐利如电,密切关注着隋衡一举一动。
隋衡头束抹额,伸着条大长腿,懒洋洋坐在徐桥身边,问:“孤看起来有那么像个登徒子么?”
徐桥一言难尽看他一眼:“殿下以为呢?”
以前骂人家丑八怪伪君子,现在自打见了人家真容,就总无缘无故总往人家太子跟前凑,若他是江国那边的谋士将领,也得防贼一般防着。
徐桥说完,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转头一看,才发现隋衡眼睛竟有些发红。
徐桥愣了下,问:“殿下怎么了?”
隋衡嘴角笑意消失,道:“孤心里有些难受。”
“方才,孤看到……他是用左手拿的梅子。”
徐桥再度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什么。“殿下是指,江国太子右臂的旧伤……”
隋衡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但徐桥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隋衡幼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颜氏阴影下,因为颜氏控制,连一匹自己喜欢的马都无法做主,所以后来少年掌军,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朝堂中立稳脚跟后,对于自己喜欢珍视的东西,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控制欲。用皇后的话说,就是狼崽子护食。
喜欢的东西,决不允许旁人碰一丝一毫。
可如今,那件一直放在掌心的珍宝,却被他自己给狠狠摔了下,他心里怎能不难受。
“孤真是个混账,为什么离得那么近,却一点都没有认出来呢。孤明明都已经看到了他的手。”
那双挽弓射箭,纤长如玉的手。
也许是看惯了他提笔写字,秀丽风雅,所以,根本没有想过,那双手,也可以挽长弓,射利箭。
“江容与。”
隋衡念着这三个字。
“你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是孤不知道的。”
孤一定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
你有倾世容貌,倾世才华,倾世风采,本该活得比孤更张扬恣意,而不是隐在帘幕后,任由天下人去揣测,诋毁。
又一名隋军大将将箭准确射入了方孔,将士们发生如雷欢呼,四周气氛喧嚣热烈,几乎将冬日厚重的深寒都盖了过去。
“紫龙骨。”
隋衡道:“孤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再给孤找紫龙骨出来。天涯海角,无论哪里都好。就算世上只剩最后一株,那一定是孤的。”
徐桥郑重点头。
“殿下放心,属下必竭尽全力。”
隋衡另让人去将陈国国主叫了过来。
陈国国主战战兢兢垂袖立在一边,肥胖的脸上全是汗。“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隋衡:“孤给你三日时间,立刻将陈都那座招贤台给孤推倒。若是多留一块砖,孤唯你是问。”
陈国国主一愣,没想到是这事。
他苦着脸:“三、三日?可三日,下臣都赶不回陈都去。”
隋衡看他一眼。
陈国国主顿觉颈间一寒。
诺诺点头:“是,是,下臣立刻着人去办。”
陈国国主跑着就往回走,他一大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大喘着气吩咐左右搀扶他的侍从:“快快,给寡人传信回陈都。”
回去途中,陈国国主遇上了陈麒。
过去两年,他一直活在这个心肠歹毒的庶子阴影下,但今日,陈国国主腰杆突然就挺直了,他得意的瞥一眼陈麒,而后哼着小曲儿走开了。
第二轮是马上对决,双方各派大将,两两比拼,兵器自选,不可伤及性命,先落马者输。
隋国这边,樊七第一个出场。
樊七的武器是一双大板斧,战场上所向披靡,曾令无数沙胡士兵胆寒,范周问江蕴选将要求。
江蕴道:“让怀恩去。”
江蕴对云怀嘱咐了两句,云怀点头,道:“末将明白了。”
云怀的武器是长枪。樊七现在见着江蕴还有些心虚,所以不敢看江蕴所在的方向,见是云怀这个老熟人披挂上阵,方哈哈大笑道:“云乌龟,今日你可不许再当缩头乌龟了。”
云怀高声道:“还请樊将军多多指教。”
说话间,两人已驱马错身而过,过了第一招。
樊七道:“好枪!”
云怀也朗声笑回:“好斧!”
两人打马回去,又过一招,樊七双斧格住了云怀枪尖,云怀一震枪杆,一个旋刺,直逼樊七面门。樊七撤斧格挡,银枪与斧身相撞,迸出无数火星。
但两招之后,云怀就改变策略,开始防守,而不进攻,樊七板斧轮了几次,都没擦到云怀衣角,不由怒道:“云怀恩,你又要当乌龟是不是!”
云怀依旧选择躲闪策略。
隋衡盘膝而坐,眼睛一眯,和徐桥道:“这位容与殿下,这是遛狗直接遛到孤地盘上来了。”
徐桥:“……”
徐桥谦虚问:“那殿下可要提醒樊七两句?”
“提醒什么,他爱遛,便遛去吧。”
隋衡唤来侍从,吩咐取一盏果酒去,等侍从取来,看着酒盏里的琥珀色液体,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僵滞了好一会儿。
隋国侍从端着酒盏过来的那一刻,公孙羊立刻抽剑挡在江蕴身前,警惕问:“做什么?”
侍从畏惧他凶悍,忙道:“壮士莫误会,这是我们殿下命奴才送来的蜜糖水,给容与殿下解渴用的。”
“……”
公孙羊抬头,果见对面,隋衡正笑眯眯望着这边,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孙羊惊讶于对方的厚颜无耻,皱眉道:“我们有酒水,让你们殿下自己留喝吧!”
“无妨。”
身后忽传来一道清润声音。
紧接着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伸了过来,将那盏蜜水接过,道:“替孤谢谢你们殿下。”
侍从恭敬称是。
公孙羊急忙回头,见殿下竟然已经端着那盏蜜水饮了一口,大惊:“殿下!”
江蕴清浅一笑,道:“无妨,这是比试场,他不敢给孤下毒的。”
他?
公孙羊不得不道:“殿下,此人心狠手辣,暴虐无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您可千万不能把他当成好人!”
江蕴道:“孤当然知道。”
然后,江蕴又慢悠悠饮了第二口。
云怀一味避战,樊七被消耗了不少力气,渐心浮气躁,两人再一次错身而过之际,云怀突然使出一记回马枪,将樊七挑落了马下。
樊七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知后觉明白上了当,咬牙骂道:“奶奶的云乌龟,你给老子记得!”
云怀在马上笑道:“在下等着樊将军再来战!”
但马上功夫,青狼营身为在江北有血屠之称的铁骑,终究占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轮,隋军毫无悬念地获胜。
按照军中比试规矩,获胜的一方,可获得一朵红花做彩头。等所有比试结束,便通过计算红花的数量来判定胜负。
隋衡手里把玩着那朵红花,再度起身,往对面走去。
范周心中警报已拉到十级。
不等隋衡走到跟前,他便先一步迎上去,问:“不知殿下有何贵干?”
隋衡挑眉:“孤瞧着这花儿怪好看的,想送你你们殿下玩玩,怎么,不行么?”
范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