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话音未落,整片天幕如撕裂的薄纸浮现出千万裂痕,火光如流星纷繁坠落,到处都烧起冲天的火。
“这座密境要坍塌!”远处传来霍肃厉声的大喊:“快走!所有人往天上去!快离开这里!”
他拔.出磐石刀,整个人飞身而起,挟着刀光劈向那皲裂的天幕,刀光重重撞在流光的屏障,“轰”地一声,天空光芒大盛。
阿朝被刺得一下流出眼泪,她睁不开眼,踉跄着往回跑。
“你去哪儿!”长生珠大吼:“往天上去!从那里离开!”
“我要摘无患草!”阿朝喊:“我要摘几株无患草。”
“这个时候哪有什么无患草!”长生珠怒吼:“全烧了,在你醒过来,在天火降临之前,这些花草就耗尽全部的养分!再没用了——快走快走!”
阿朝拼命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果然看见遍地的烈火,大红的赤血花早已通通枯萎,无患草还没来得及成型就化作无数雪白的碎光,飘散在空气中。
阿朝心瞬间凉了。
她没有摘到无患草。
那魔种怎么办?师尊怎么办?
她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没用!她怎么不早点醒过来?!她怎么刚才不早点记得摘一朵!!
阿朝红了眼,她沉下心往周围看,终于看到最近一株在火焰边即将凋零的赤血花。
就算耗没了许多养分,但只要是无患草,也大概是世上最珍贵的灵药。
逍遥尊可以种出这么一大片赤血花,也许她也可以拿回去琢磨,她也会种花草,她什么都会种,是不是她也可以种出更多的无患草?
阿朝猛地往那里跑去。
“衡明朝!”长生珠气疯了:“你往哪里去!你疯了!你疯了!”
阿朝倔强咬着牙,她伸出手,滚烫的烈焰炙烤着她手心,就在她要将那火焰连同赤血花一起抓住的时候,巨大的力气从背后箍住她的腰身,那力道重得几乎像要把她掐断。
“不——”阿朝被褚无咎硬抱着往后退,她眼睁睁看着那株红花在烈焰中燃烧:“不不——”
褚无咎额角青筋都生生绷起来,一鼓一鼓地跳,他强硬抱住不断挣扎的阿朝,猛地振袖而起。
天空在大亮之后,猛地爆开,所有压抑的磅礴的力量全搅成恐怖漩涡。
阿朝蜷在青年宽阔的胸口,感觉无数流光混着斑驳光影从身边划过又撕裂,无数震耳的轰鸣,凄厉的吼叫,火焰的炙烫得她发尾卷曲起来。
她闭上眼,不知为什么,眼尾忽而落出泪珠。
乾坤大地,琅琊崖上,所有等待的人猛地站起。
他们仰起头,震撼地看着穹天的夜幕炸开光,那光太浩瀚,像传说中灭世的天火,像星河被生生拽住撕开,绚烂而磅礴的色彩漫过整片夜色。
“…约莫只有这上古的势焰,才留有这样恢弘的风采。”伏昆道尊轻轻慨叹:“天地颠倒,时空在握,沧海万古皆在一翻手间,那样浩浩盛世的风采,我等后来者,也只能从此间隐约窥见一眼了。”
昆仑长老清微望着,震撼之后忽而想起什么,露出担忧的神色:“掌门,这时空之力崩裂四泻,琅琊密境怕是毁了……怕是,是密境主人身陨了。”
“逍遥子…”掌门苍穆脸色沉重起来,厉声说:“走!我们立刻过去!先把孩子们带出来!”
妖魔站在另一边,也紧紧注视着这场景,有一头大妖远远伏听,连忙跑到魔君殷威身侧:“陛下,人族那些家伙都往那边跑了。”
殷威十分担心蔚韵婷的安危,当机立断:“走!我们也走!”
无数流光划过,妖魔仙门各家都纷纷往远方原谷冲去。
阿朝看见天空灿烂的光。
那些光像烟花炸开,灿烂的,盛大的绽放,于是驱散了深黑不详的夜幕,将天空照得恍如白昼。
炸开的光如无数星星拖着长长的翼尾坠落,落向从幻境冲出来的弟子们,大家身上也亮起了光,澎湃的灵气涌动成漩涡,然后倏然爆.破,泛开华彩。
阿朝感觉自己的修为在节节拔高,她曾经耗费数十年才艰难突破到的元婴初期境界,这一刻如同冲开堤坝的河流,欢快地涌动着,行云流水冲开元婴中期的桎梏。
她踉跄着站起来,遥遥望见山原平谷间一道道突破的灵光,她看见了霍师兄、蔚师姐,看见了秋秋,看见了天霜山的邓师姐,还看见了双手悬剑的寒师兄。
他们都活着。
阿朝觉得眼眶发热,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放下胳膊,她才看向褚无咎。
他悬空立在高高的山巅,庞大到难以形容的灵光在他周身爆裂,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强横的力量,仿佛可以扭曲时与空,扭曲地与天,仿佛当这意志笼罩,世间的一切都注定将俯首低头。
他是天命定的主人。
苍天属意他为帝皇,主宰下一个崭新的世代,而旧世代的一切阻碍,都将在这浩大的天命中被无情碾碎为尘埃。
阿朝不知道该哭该笑。
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把所有情绪都收敛好,才向他跑去。
边跑,她边从袖口取出乾坤袋,翻出里面好几件攻击性的法宝,注入灵气后用力扔上天空,法宝在半空中被狂乱的灵气搅动,瞬间轰然炸开,此起彼伏的炸裂声和耀眼的灵光,掩盖住褚无咎那远比新突破的化神修士强横太多的灵波。
褚无咎需要隐藏修为杀魔君,不能叫别人察觉异样,阿朝要为他遮掩。
一声声法宝炸裂声在身边响起,灵波涌动的最中心,闭着眼的褚无咎眉尖轻微动了动。
时间缓缓过去,阿朝扔了不知多少个法宝,灵光终于淡去。
阿朝重重松口气,总算在魔君他们来之前结束了。
无数法光有如活物般融入他的身体,宽大的衣袂拂动,深衫云袖的青年缓缓落在地上。
灵光哺养着他的体魄,让他看起来更俊美而优容,整个人真仿佛一座美丽的玉,流淌着细润的光彩。
似乎觉得太张扬,那光彩很快被他收敛起来,显出与往日无甚区别的素淡清和模样。
阿朝估计他起码已经化神中期,也许甚至快逼近化神后期了也说不定——反正他藏得最深,不显山不露水,谁也看不清。
褚无咎抬起头,冷淡看着她。
阿朝见他没事了,就低头收拾起乾坤袋。
褚无咎本不想和她争吵,但看她低着头自己干着自己的事不吭声,之前压抑的怒气一下冲上来,他走过去,冷冷道:“之前你做什么,密境坍塌,人人都知道往外跑,就你倒着走,我看你疯出癔症来了。”
阿朝闷声说:“我还没拿到无患草。”
“你没拿到,不代表别人没拿到。”褚无咎余怒未消,笑着讽刺道:“密境没有谁比你修为低,不用你上赶着送命。”
“…”阿朝抿着嘴巴,当时太急了,一心只想着要取患草哪里想那么多,那株快要成型的无患草就在她面前,她拼一把也想拿到。
“…我知道了。”阿朝知道他说得对,但他说话实在太刻薄,她正默默想着复杂的心事呢,又被他这样说,脸皮一下胀热,瓮声瓮气:“我知道错了,我还知道是你救的我,我谢谢你,谢谢你行了吧!”
褚无咎看她那倔强的模样,戾气一下澎起来。
“不必。”他语气轻慢:“就算作还你刚才那几件法宝,替我遮掩修为。”
阿朝咬牙,倔强说:“不用还,你要杀魔君,这也是我该做的。”
“……”
“…………”
嘈杂声响起,是那边大家突破结束,纷纷汇合到一起。
阿朝肩膀突然耷拉下来,觉得自己好幼稚。
她吸了吸鼻子,说:“走吧,我们去找大家吧。”
她走了几步,身后的人没有动,她转过身,鼓着腮帮子看他。
褚无咎站在那里,微垂着眉眼,冷冷淡淡看着她。
阿朝:“走啦。”
褚无咎没有说话,过了半响,忽然抬起了手。
“牵我。”他冷淡说:“谁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不要引起别人怀疑,坏了我的计划。”
……不是夫妻,只是未婚夫妻。
阿朝在心里默默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牵住他的手。
女孩子小小的柔软的手指塞进他手心里,她的指肚还有刚刚被天火高温烫出来的几个小泡,她屈起手指,虎口正好包住他指尖。
“我知道了。”她小声说:“不会坏你的事的,少说几句吧,快走了走了。”
褚无咎垂眸,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慢慢收紧手指,攥住她的手。
握得这么紧,好像就再也不会分开了一样。
他唇角抿平,这才往前走。
阿朝被褚无咎牵着,安安静静走在他身后,褚无咎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没有提幻境里的事。
不一会儿,看到了霍肃一众人。
这次琅琊密境出来的人数远比之前多很多,很多人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密境中,但现在不仅活着出来,身边的师兄弟姐妹也大多出来,修为还大为突破,大家都很高兴,兴奋互相询问着修为境况
“你怎么样?突破了吗?”
“突破了!刚突破修为还有点不稳,等回去再闭关几年,就没问题了。”
“我也是,我已经卡在元婴中期快两百年了,谁想到,竟然这么就突破了。”
“怪不得都说这琅琊密境是天下第一淬炼地。”有人感叹:“淬炼心魔,破而后立,世上竟真有人力能造出这样的神境。”
“是啊是啊。”
“那位逍遥尊,不愧是大乘尊者,曾经的圣人之下第一人,夺天人之造化。”
有人沉默了一下,小声说:“……不过,那些幻境,也太真实了些。”
场面一时寂静,大家面面相觑。
他们都被逍遥尊送入幻境中,成为幻境中万千角色的一员,有的做了臣子,有的做了将士,有的成了贩夫小卒,在那一场大戏里,走马观花般过了几乎与真实无异的半生。
有人小声问:“最后,是怎么样了?”
“不知道。”旁边人摇头:“只看见天边燃起了火,有人叫嚷是相府……然后我就没有意识了。”
大家互相看看,发现彼此的记忆几乎都停留在这一刻。
“也许是逍遥尊支撑不住幻境,幻境崩塌了。”有人提出这个猜测,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哇,快看——”
旁边人仰起头,指着天空,羡慕又敬佩说:“霍师…霍肃,寒师兄,还有天霜山的邓师姐,都突破化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