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西山村解封。
那一夜的“大爆炸”伤及无数,西山村几成天然坟墓。
毁坏房屋无数,而“西山殡仪馆”这里却依旧如前,只是人去楼空。
一切还是那种布置。
我走进“太平楼”,站定在太平间外的走廊上,从窗口瞭望出去,更是一片荒瘠,平添了许多坟墓。
转身,我进入太平间。
停尸柜照常管用,我发现有几个尸柜里居然还搁置着尸体。冷藏着的尸体虽经一年之久,倒也没有腐化严重。
百废待兴啊。
储藏室的门再也无法打开,我知道一旦打开,那将是又一场灾难的降临。
我走到太平间内的窗口处往外看去,格局如斯,还是那句话,物是人空。
……
小雨变成了大雨,大雨不止,在这深冬的夜晚,大雨夹雪无休止,电闪雷鸣的让我惊奇而不安。
一股冷风竟是灌入而来。
我连忙是关了所有窗户。
……
太平间内的那张床被褥都在,我已经洗干晾晒了多日,幸亏是今日过来收了,不然这异常大雨的可就白洗了。
睡在那张带有蚊帐的大床上,久违的感觉,竟是那么舒服。
我就该是这种守灵的命吧。
几个孩子嬉笑着、打闹着、在大雨中惊呼着终于是跑了。
我知道那是村里经过上次“大爆炸”后还幸存的几个孩子。
就那么三两个孩子,我不管他们,还给他们零花钱,我深觉愧对。
这村里也还幸存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不肯丢下他们守候了大半辈子的家,也有几个女人守候着家人的坟墓不肯离去。
“大爆炸”发生前在外打工的年轻后生回来后,兑换了居家土地的补偿后,再也是不肯回来了。年轻后生带走了家人,最后这村里也就只剩下了那几个孤寡老人和几个寡妇带着那几个孩子。
……
一夜骤雨方晴,我却被哭声吵醒。
我连忙起身……
当我来到楼下的时候,几个老人有男有女还有我所知道的那几个寡妇,一个黄花大闺女抱着她弟弟……她弟弟已经死了。
其余的两个孩子也死了。
这三孩子不就是昨晚从我这殡仪馆跑出去的吗。
的确,大雨倾盆的,电闪雷鸣的,可是我并没有让他们跑出去啊。我又没有撵他们走……
我提心吊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等着一场大闹。
的确,我心中有亏,闹吧,不过赔钱……我也只能想办法了。
现在这殡仪馆的确是我的产业了,我成了这里的业主,我是这里的老板,可是我就是个光头司令啊。啥也没有,若要让我变卖了这里,怎么可能。都知道,这可不是钱的事情。
……
“小郭子,郭老板,我们知道现在你是这个殡仪馆的继承人,你是这里的老板,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可怜啊!无父的,无母的,还有姐俩相依为命的,你瞅瞅,看在我们也都是老弱病残的份上,能不能免费把孩子们火葬了吧。”
说话的老者是原来本村村长的父亲,叫做金城。为人很是不错,就是在他的教导和庭训下,西山村原村长为人正直、大公无私。
我连忙上前搀扶住金城,道:“金爷爷,别说这话,我一定免费,以后村里的事情就是我的事。金爷爷,您还是叫我小郭子,我听着顺呢。您放心,这后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众人一听,一时,竟都愣住了。也不哭闹了。
他们可能没有想到我竟然如此好讲话。
我也没有想到竟是这事,我还有点侥幸的心理。
“郭大哥!谢谢你,我给你磕头了!”说话的这女孩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原来也是这西山村里的一枝花了,大爆炸发生后,其父母家人都被波及,只是留下了她和她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现在连她唯一留恋着支撑着她的弟弟也去了……
我连忙就上前,一把拉住了金思莹。
“思莹妹子,你别这样,别这样。这样吧……”我面对众人道,“大伯大娘、婶子妹子、金爷爷,你们……其实我也一样,也是劫后余生,那晚大爆炸我也是幸存下来的,你们也看见了,这殡仪馆也就活了我一个人。这样吧,若是大家不嫌弃,等我重新开张,都来我这里上班,我也不给你们工资,按人头分红,大家平均股份,赚了钱大家分,赔了我一个人扛。大家都来这里吧,也彼此有个互相照应。”
我说完,一时,鸦雀无声。
“小郭,你说真的?”刘燕吃惊地问道。
刘燕的孩子也是昨晚死去的三个孩子之一,其原本是村里最为难缠的寡妇,原来名声不大好,我最是怕她因此事而大闹起来,要知道这个孩子可是她最为重要的全部了,唯一的心肝宝贝。刘燕这辈子倔强较真处处压人一头,到头来却落得个一无所有。
或许刘燕听了我的话,感觉自己也就方才不到四十,这要是加入了进来,有了股份,一旦生意做大了,不定自己将来还有希望,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再找个男人,生个孩子。毕竟刘燕还是属于徐娘半老的那种,自认为自己还颇有些姿色吧。
听刘燕的话,我连忙应承:“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其实早就是半个村里的人了,我也是这村里的一份子,大家都遭了难,我们有难同当,你们就过来上班,咱们年底就分红,我还是那句话,赚了大家平分,赔了我一个人的。”
刘燕:“那要是不赚不赔呢?那我们岂不是要白干了?”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人开口了。
开口插话的这人,还差五根手指就数到五十了,已看着将近年过半百的金石明开口道:“小郭实在,我们也不能太差劲了。小郭也说了,都是一家人了,既然是有难同当,那我们也不能白分了股份,大家融资,有多少都拿出来,这样将来分红也拿得起那份子。”
金石明的老母亲还抱着躺在地上孙子的尸体,金石明的老母亲年近七十,身体健朗,做得一手好菜肴,往年里头发都还没有全白,这连经两灾,现在头发真是白透了。看着那么弱不禁风,真个是垂垂老矣。我们都叫她徐奶奶。其实年方六十四岁的徐奶奶还是很健康的,比起来她老病缠身的儿子金石明来说,徐奶奶还蛮眼明耳灵的了。
听了儿子金石明的话后,徐奶奶第一个赞成,道:“我还能做饭,我不分红,我就给大家伙做饭了。”
“不行,我说了,按人头分,就按人头分。”
刘燕插话道:“是不是按一定标准入股?一股多少钱?”
我看了刘燕一眼,道:“既然金叔说了这话,大家拿多少都行,不拿也行。”
“我们有多少拿多少,家里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吧。现在还不抱成一股团,还等什么时候?要是不愿意就自己另谋出路吧,我跟小郭干了。”金石明再次表态。
“小郭子,你要是不嫌弃我……”
金大爷话未说完,我连忙搀扶着金城,道:“金爷爷,我养你老。”
想来才五十六的金城,其实这年头也就算是个中老年阶段,不是这灾难,金城可是精神抖擞着呢,精神几近压垮,是我给了他们力量,金城表态要散尽家资,就在我这殡仪馆终老了。
“郭大哥,我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可我能干活……”金思莹道。
“思莹妹子,行,有你这句话就行。”我连忙道。
刘燕嘴上倔强,其实最心里没底的就是她了,离开了大家,她还真是哪也不敢去。
……
坏事又成了我这里的好事,我更加愧疚难当。我只有默默对自己说,一定不能亏了大家,一定要干好,给大家一个好日子。
就这样,加上我一共六个人,这就要重新开张了。
徐奶奶负责后厨了,金石明打杂看大门还照应将要重新办起来的小卖部,刘燕会开车挺好帮衬着些杂活,金城焚尸炉那块,学过美容美发并在理发店里干过一阵子的金思莹帮忙给尸体化妆,也算是个入殓师了。
我先前还担心金思莹会不会害怕,金思莹告诉我,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
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分工,大家看着办吧,我也不把自己当老板看,我什么都干,至少开始之初,一切都要我亲自上手,我要一一指教才能慢慢让他们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