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听了这一大套话,只感觉云山雾罩,将信将疑:“镜如说笑了,就算此人无礼在先,你也不能咒他到这般地步。积点口德吧。”
刘鉴倒是很认真地点点头:“大人说得没错,我是有些恼恨此人出言无状。你说积口德,我认错了,不过我说他命不过今夜,倒也是实情。”
宋礼听刘鉴不松口,不禁有些生气:“你这人,好歹也是个当官的,干吗去学江湖术士那一套?”
“江湖术士自然好以大言欺人,”刘鉴沉思了一下,斟酌着回答,“不过,圣人也曾说过‘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所谓‘术数’,也不能一概抹杀吧——宋大人不也信过那位‘唐半仙’么?”
宋礼不禁火冒上来了:“你偏要如此说,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就是赌那位费公子的性命。咱们派人跟着他,他若活过今晚,算我赢,活不过去,算你赢!”
刘鉴摇摇头:“我看不必,那费公子身在何处都不清楚,怎么打这个赌?”
宋礼撇嘴讪笑道:“看看,就说你唬人嘛,不敢打赌了吧。哥哥我痴长你几岁,就托个大说你几句,知过而改,善莫大焉,不要煮熟的鸭子——嘴硬……”
刘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打断宋礼的话:“好,我就和你打这个赌。”
“你这人……”宋礼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鉴正色道:“如果他走陆路,今儿晚上是进不了北京城的,所以才想强上你我的船,虽然被我吓退,但算来命里犯土厄,所以不会再走水路,我料他必定在这通州城内留宿。咱们也不走了,就在船上等着消息。明儿一早,胜负可知,如何?”
旁边的书童捧灯朝宋礼做了个鬼脸:“宋老爷,我看你输定了。”
通惠河和通州
根据《元史?郭守敬传》记载,郭守敬曾经多次向元世祖忽必烈进言,从运河挖一条河渠通到大都(今北京),以便漕运。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他提出具体计划,引昌平县白浮村神山泉的水,经瓮山泊(今昆明湖)到积水潭、中南海,然后从文明门(今崇文门)流向通州高丽庄,就在这里注入运河,全长十七华里。于是忽必烈就派郭守敬规划督建此河。至元三十年(1293年)忽必烈从上都(今内蒙古锡林浩特市)回到大都,经过积水潭,看到新河已通,船只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不禁龙欣大悦,亲自起名为“通惠河”。
到了元末明初,因为战乱所致,通惠河的上段,也就是从白浮村到瓮山泊的这一段被废弃了。现在的通惠河,一般指从东便门大通桥到通州区入北运河这段河道,全长约两公里。
通州在西汉时候叫做路县,后来历代沿革,先后改称为通路亭、潞县、通州和通县。1948年12月通县解放,分置通县、通州市。1958年3月,县、市由河北省划归北京市管辖后,合并为北京市通州区。1960年复称通县,1997年4月撤销通县,设立通州区。通州一直是北京的东大门,历史上就有“一京、二卫(天津卫)、三通州”的说法。
通州著名的食品有所谓“通州三宝”,即小楼的烧鲇鱼、大顺斋的糖火烧和万通酱园的腐乳。小楼饭店是一家清真老号,现今仍在,位置在通州区南大街北口、华联商厦的后面。
第二章、沈万三(1)
为了一个没意义的赌,宋礼吩咐船夫停船,明日再走——船夫倒也乐得多休息一天。同船的两人一下午都没说话,晚饭宋礼独自去岸上喝酒,刘鉴主仆二人在船上随便吃了些干粮。睡前道过劳乏,各自和衣而卧。
第二天一大早,岸上喧杂的人声先把宋礼给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唤过船夫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两人的一番争论,船夫都听在耳中,此时他的语气里不免多带了三分敬意:“小人听人说是在昨儿个晚上,码头旁的客栈倒塌,压死了一位公子爷……”
宋礼一听这话,如同被惊雷打中了顶门一般,眼珠子瞪得鹌鹑蛋大,嘴张开了半天合不拢。他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岸上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出事地点。只见那客栈外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分开人群冲到里面,只见昨天的那两个师爷一头一身的灰土,围着费公子的尸身正哭得雷响。宋礼仔细观察了一番,又找来客栈管事的询问,才知道这次塌房也十分蹊跷,两层小楼,三分之二都没有事,却如同刀切一般齐刷刷地塌了一角,毁了下二、上一统共三间客房,其它的房间纹丝未动。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位老者摇头叹息,“这就是命啊……”
宋礼失魂落魄地回到船上,看到刘鉴已经穿好衣服起身了,正笑吟吟地站在船头等他呢。
宋礼双手抱拳,一躬到地:“贤弟,愚兄昨日得罪了。”
刘鉴急忙伸手搀扶,安慰说:“这不怪宋大人,小弟这些伎俩本就难以取信于人,在衙门里也是这样儿,同僚们都对我敬而远之。”
宋礼直起腰来,低声对刘鉴说:“贤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过说句不恭的话,你既然知道他会遭难,难道就没有解救禳避之法吗?”
刘鉴摇着折扇,有些黯然地笑了一笑:“祸福休咎,都是气数所定,不是不能救,可也得看本人是不是乐意被救。以那位费公子的横劲儿,我就算有本事救他,他能信我吗?他会听吗?”
宋礼掏出手巾来抹抹脸上的汗,也不禁轻叹了一声。
离通州不远就是北京城,虽说洪武爷定都南京应天府,北京暂时丧失了数百年来王朝中心的地位,但作为九王守边的重镇,永乐爷登基后又明令定为陪都,所以京城气象一直没有衰减,市集繁华,热闹非常。
宋礼和刘鉴乘坐的客船经通惠河穿入北京城内,最终停靠在积水潭岸边。弃船登岸,宋礼拱拱手,压低声音问:“贤弟,你前此说我面有煞气,恐逢灾厄,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可有禳解之法吗?”他现在对刘鉴的看相可是信得十足十了。
但是刘鉴却摇摇头:“煞气尚浅,难以揣度。不过就小弟看来,您若有灾厄,也应在北方阳离火。在北京督造工程这段时间里,若有什么头疼脑热、肉跳心惊的,不妨都来找小弟,帮您掐算一下。”
“不知贤弟定居何处?愚兄得空好去拜访。”作为陪都,北京城里并没有詹事府衙门,所以宋礼有此一问。
刘鉴轻摇着折扇,回答说:“暂时打算住在柏林寺,就在国子监附近。”
于是两人拱手告别。等目送宋礼远去,刘鉴雇了一头小驴,领着书童捧灯,一路直行到了城西北居贤坊的柏林禅寺。吏部行文早就已经交到柏林寺方丈手中,有知客僧将两人引到后院偏房。刚安顿下来,刘鉴就命捧灯去顺天府投递名帖,自己则步出庙门,去街上信步闲游。
柏林寺往东不远就是小街,时近正午,街上很是热闹,各类食摊鳞次栉比。元朝时候,北京还叫做大都,城内除蒙古人和汉人外还居住着很多异族人,比如畏吾尔(维吾尔)人、吐蕃(西藏)人、波斯人、钦察(居住在东欧平原)人,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跋山涉水跑来的家伙——比如一个叫马可波罗的蛮子。
等到明军北伐,元顺帝弃城而走,很多异族人都跟着他跑塞外去了。好在洪武爷并不歧视他们,诏令天下,百族共和,就也有一些异族人赖着不走,仍在此处繁衍生息。以小街这里来论,仍旧保留着很多具有异国风情的食物。
刘鉴十八岁离开故乡,赶赴南京考中进士,从此就留在那里当官了,多少年都没有回过北方——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家虎岭本就在城郊外,这辈子没进过几回北京城——此刻在小街走走逛逛,觉得非常新奇。走着走着,看到街西悬挂着一块木头招牌,上面画着两枚六面骰子,非常显眼。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赌坊,走近了才发觉是饭铺,刘鉴立刻就感起兴趣来了,推门而入。
原来这饭铺的老板也是一个番邦人,金发碧眼,长相非常奇特,他一见到刘鉴,立刻就用略带口音的北京话大声招呼:“客官来了,您里边儿请!”虽然音调怪异,但是咬字十分清楚。刘鉴很是惊讶,迈步进店,老板赶紧擦净一张桌椅,请他坐下。
“你这店中,卖的是什么?”
老板留着一脸蓬松的大胡子,头顶半秃,身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衫,腰间围着条白围裙,看起来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笑咪咪的,精神很是爽利。
“卖的是小人家乡美食,客官定然一尝就爱。”
“好啊,那就端上来吧。”
“客官莫急,要等一等,现做的才好吃。”老板说着话,转回到烤炉旁,抱起一团白面就揉了起来。
刘鉴饶有兴味地左右环顾,只见店堂不大,也就摆得开一口烤炉、一张食案,还有三张方桌,倒是窗明几净,打扫得非常利索。店里就番邦老板一个人在招呼,没有伙计,此刻除了刘鉴,也没有别的食客。
老板一边揉面,一边解释说:“还不到饭点儿,再过半个时辰,咱这里就热闹了。”刘鉴估摸着他是在做饼,只见他把面团揉好,用擀面杖擀成圆片,然后双手一翻举过头顶。这种做饼的动作别处倒真看不到,只见老板右手握拳,撑起面片,一次次抛向空中,面片越转越大,最终“啪”的一下摔在案上。接着,老板用左手从旁边碗碟里抓起许多馅料撒在面片上,边缘用手卷起,最后抄一把铲子把面片放入烤炉。不多时,只闻得异香扑鼻,阵阵袭来。
虽然还不到吃饭时候,但这股香味却刺激了刘鉴,他不禁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做响。还好并不需要等太长时间,老板就把面饼从烤炉里取了出来,只见热气腾腾,面片烤得焦黄酥脆,上面的馅料却已经混为一团。老板用一把窄身刀把面饼切成八份,盛在圆盘里端到刘鉴面前:“这就是小人家乡的美食。”
刘鉴从筷桶里取出一双筷子,夹起一角热饼,吹着气咬了一口,果然是非常美味,尤其奶香浓郁,更是合他的胃口,不由得拍案称赞,问老板说:“这饼可有名字么?”
老板笑笑:“小人家乡,叫这饼有个番名——披萨。”
“好披萨,好披萨!”于是刘鉴饱餐一顿。等他离开骰子招牌的饭铺回到柏林寺的时候,捧灯都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名帖已经发了么?”刘鉴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询问捧灯。
捧灯回答:“尊主的帖子已经发上去了。”
“他们怎么说?”
“未见回帖。尊主的帖子已经被锁,置顶矣。”
刘鉴哭笑不得:“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换我能听懂的,重说一遍!”
“啊?就是说他们把老爷您的名帖放到一个小盒子里锁起来,归了档,放到架子上去了……”捧灯很委屈地解释说。
“这还象句人话,你今后要是再敢乱拽文,我就给你一顿好打。”
“遵……是……”
整理文书本来就是一桩闲差,北京城里到处都在修宫造殿,顺天府忙得团团乱转,也没空搭理刘鉴这档子事,一连几天,都没派人来安排些什么。刘鉴倒也乐得清闲,晴天都在街上闲逛,下雨的话就和柏林寺里的和尚下下棋、谈谈禅,也经常跑去那家挂骰子招牌的小饭铺里坐坐,或者叫捧灯去买一张披萨回来解馋,一来二去,还和那番邦老板交上了朋友。
浮生若梦,难得偷闲,就这么着过了整整半个月。一天傍晚,刘鉴正打算出去转转,找点吃食,突然知客僧叩门来报:“门外有位施主求见。”
刘鉴穿上一身素绸道袍,戴上四角方巾,正往荷包里揣铜钱、宝钞呢,闻言不禁一愣,要知道他在北京城里并不认识几个人,宋礼早回南京办事去了,而将近饭点,那披萨饼店的番邦老板想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出门。看知客僧傻头傻脑的,他便随口问:“有名帖吗?做什么打扮?”
知客僧回答说:“象是个官儿,但补子上那鸟儿肥肥小小,贫僧从没见过。”
刘鉴心里说:“肥肥小小的想必是鹌鹑了,这是个九品的小官。你这秃驴好大的口气,难道整天价只见些鹭鸶、白鹇补子吗?”不知道时当傍晚,有哪个衙门还派差事,叫名九品官来见自己,于是习惯性地右手扣拢,掐指计算。
捧灯在旁边着急,大声提醒说:“尊主无须忧惧,又何所算耶?推时算日,料是本年禄米到来也。”刘鉴听他说得虽然在理,这番话却实在拗口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于是轻踹一脚:“什么忧惧?我有何忧惧?‘爷’也不会叫一声,成天‘尊主’、‘尊主’的,烦不烦呀!”
捧灯朝后一缩,正好让刘鉴这脚擦到自己衣襟,既没落空,也落不下伤来。“爷,”他只好改了称呼,“小人服侍爷更衣吧。”
对方既然穿戴公服来拜,刘鉴也只好换上乌纱帽,穿好鹭鸶补子团领大衫,出门去迎。只见来人四十上下年纪,一张瘦长脸,满脸堆笑,见面就拜,说:“下官户曹司务牛禄,参见左司直郎大人。”刘鉴听他报名,心说这名字不好,牛本来就是辛苦的,再加个“碌”字,那还能清闲得了吗?看此人相貌,也果然像是劳碌命。
捧灯倒是料得不差,牛司务果然是送俸禄来了。按照规定,以刘鉴的品级,九十六石俸禄里面,当有六成支米,四成支钞,只是牛司务说:“北京城人口暴涨,本部粮米不敷发放,故此给长官的全是宝钞,统共九十六贯,请您查收。”
就这么一耽搁,等刘鉴验收了俸禄,送走牛司务,换下公服,重着道袍的时候,天都已经漆黑一片了。于是他叫捧灯提上灯笼,出寺门一直往南行来。
小街和东直门大街的交汇处,开着一家官营的酒店,半个月前刘鉴从通州进城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直没有前往光顾。因为官营的酒店,往往价钱要比私营的为贵,那时候他囊中不丰,又不知道初到北京城,是否能够按时领到禄米,天幸今天俸禄到手,不趁这机会去饱餐一顿,要更待何时呢?
溜溜达达,时候不大,一主一仆就来到那酒店门口。只见是栋不大的二层小楼,楼上高张着酒旗,上书“本店发卖四时荷花高酒”几个字,门上还有两块匾,题着“东城第一酒馆”和“四时应饥食店”。刘鉴迈步往里便进,又见厅堂勉强还算宽敞,四壁挂着诗文绘画。
他还没看全,早有个伙计迎了上来,看他相貌清秀,气度不凡,赶紧先鞠一躬,然后高喊一声:“有客到,楼上雅座请哪您~~”于是跟着小二登上二楼,只见所谓雅座,不过条凳换了方凳,每个座头间用扇镂空屏风格挡开来,没有包间,全是隔间。正当饭点,座头上大多有人,只有最西侧角落里还空着一副,伙计忙着招呼:“您请,您请,虽不靠窗,却绝对不气闷。”
刘鉴倒并不在乎这点。曾有个勘舆师傅教他说:“座位、朝向,都关乎荣辱祸福,丝毫马虎不得。”不过如果连出外吃顿饭、喝口酒都必得先拿罗盘勘察一番,那这人也未免活得太累了,就算没祸患,也得自己闹出病来。于是他进隔间去坐了,叫壶烧酒,点上糖炙肉、酿肚子、烹子鹅、盐醋鱼四荤,酱佛手、烧黄芽菜、烧甘菊苗、蒜瓜木耳四素,以及一盆虾米羹。
时候不大,酒就到了,菜也陆续端上来。捧灯侍立在旁给满了酒,刘鉴先吃口菜,端起杯来正要喝,忽然听到隔壁一人惊呼:“这就打死啦?!”随即一人回答说:“整整八百七十四下,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铁定给打死了!”
刘鉴本来不大喜欢听壁角、管闲事,然而听说似乎是打死了人,心下也不禁一惊,于是停杯倾听。只听先前那人又说:“就算乞丐,也终究是人哪,难道顺天府就这么强横霸道,生把人活活打死吗?”对方叹一口气,回答说:“为了筹金子修城,打死个把乞丐又算得了什么?”
刘鉴正在侧耳倾听,忽然一人在门口出现,鞠躬行礼:“刘长官,不期在此处相遇。”刘鉴抬起头来一望,真是太巧了,来人非他,却是才刚给自己送过俸禄宝钞的户曹司务牛禄。
那牛禄端着一杯酒,朝刘鉴点点头:“下官就在对面,看到长官在此,先过来敬您杯酒。”刘鉴口称“不敢”,站起身来,两人碰杯饮干。刘鉴正想叫捧灯来满酒回敬,只听隔壁那人一拍桌子:“这是妖言惑众!校军场打死了人,还说什么为的筹款挖金子,这回我去京城,若有机会面圣,就狠狠告他顺天府陈谔一本哪!”
听说要告顺天府,连牛禄也把耳朵支楞起来了。他眼望刘鉴,似乎在询问,刘鉴低声说:“好像是校军场打死了一个乞丐……”
“哦哦,”牛禄点头,“原来是这件事儿,这事儿下官倒知道呀……”于是扯过张凳子来,坐在刘鉴下首。
捧灯给两人满上酒,刘鉴把手一摆,做个请的姿势,说:“愿闻其详。”
于是牛禄解释说:“这北京城里有个乞丐,人都叫他‘活财神’……”
刘鉴轻摇折扇,笑一笑问:“乞丐怎么倒是财神?”
牛禄眉毛一拧,回答说:“怪就怪在这儿,传说只要揍他一顿,他就随手乱指,往他指的方向去挖,最多不过十丈,定能挖着金银。于是顺天府为了筹钱修城,就把这乞丐给拘了去……”
他看刘鉴的表情,似乎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于是说得更欢了:“顺天府叫皂吏们用刑杖打这乞丐,这乞丐倒也真能熬,连打四百多杖,始终高喊:‘小人这辈子就没见过金银呀!’等打到五百板上,才终于熬不住了,说能指出银子跟哪儿。顺天府就派人押了他去找,走到鼓楼西边儿,他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里。于是掘地七八丈……”
刘鉴笑问:“挖到银子了?”
牛禄一拍大腿,点点头:“可不是嘛!顺天府当时招呼户曹去人监看,下官也在其中,就见挖到四五丈左右,泉水噗嘟嘟地涌出来,再深挖一两丈,竟然真的挖出了十窖银子!”
刘鉴“啪”的一声合拢折扇,眉毛一挑:“十窖银子,那得多少?!”
牛禄笑着说:“北京城里都传说,这一窖银子是四十八万两,十窖就是四百八十万两……”他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可看刘鉴似乎并不表示吃惊,于是纠正说:“这十窖银子是下官清点入库的,下官最门清,要真有四百八十万两银,这北京城早就全面开工翻建了。实际上每窖或多或少,少的五百两的,多的上千两的,统共是七千七百八十八两整。”
刘鉴轻轻摇头:“这七七八八的银子也不是小数了,此人泄露天机,恐怕他活不长。然后他就重伤死了吗?怎么又说死在校军场哪?”
牛禄喝口酒,笑着回答说:“长官甭急呀,还有后话哪。要说这七千多两的银子,对小民百姓来说是笔大数目,十辈子也吃穿不完,可顺天府和户曹还真不把它放在眼里?当下顺天知府陈谔陈大人拍案大怒:‘本官掘银子,是要献给圣上,重修北京城,你就给指出这么点儿来,是糊弄本官吗?继续再打,非打出同样十窖金子来不可!’于是就地把这乞丐按倒,又打了一百多杖。这乞丐受刑不过,只好举起手来手,又朝着北面指指。大家跟着他出了安定门,来到校军场上,他手指地下,说:‘这里有十窖金子,恰好也是七千七百八十八两。’我们正要围拢人来开挖哪,他却又说:‘开这窖需要钥匙,有马兰花就有钥匙。’……”
牛禄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溅,刘鉴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只听牛禄继续说:“那地方刚平整了,打算用作大军检阅场,杂草本来就少,众人分开四处寻哪,却没一朵马兰花。陈大人喝令再打,说要把钥匙也给打出来,结果打到八百多板上,这乞丐就熬不住,‘嗝’的一声咽了气。隔壁说是八七四板,这大概是从行刑的皂吏口里听来的吧,我却不知道这个准数。”
“嗯,”刘鉴点点头,“没有钥匙,怕是掘不出金子来吧。这乞丐可有名字吗?”
“说起他的姓名,才叫奇怪,”牛禄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人竟然叫做沈万三呢!”
刘鉴细眉一挑,“啪”的一声打开扇子:“难不成是南通的沈三秀?!”
柏林寺
柏林寺位于今天的北京市东城区,在雍和宫东面,是旧北京八大寺庙之一。传说始建于唐代,元至正七年(1347年)和明正统十二年(1447年)两度重修。整座寺庙座北朝南,共有五进院落,布局整齐严谨。
柏林寺是因为寺里种着很多古柏而得名,除此以外,还有古槐、古银杏、白皮松等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寺里的娑罗树也堪称奇物,相传这种树随佛而生,所结的果实,内包着核一百零八粒,正好用来做佛珠。据说北京有这种树的地方只有三处,一处在香山寺前,一处在卧佛寺内,城里唯一的一处就在柏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