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踏征程(47)
这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一滞留就是半晚上,栓子也跟着一晚上没睡,就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也不知道那位客人是谁,只是瞧着,很有风度的样子。
里面不时传来说笑声,笑声朗朗。不一时还传来林姐做饭的香味,林姐烙了饼子,做好了先给自己端了一大盘子来,还有一碗蛋花汤。
这么油香酥脆的饼子,林姐在京城的时候都不常做的,可见,里面的客人一定是一位贵客。吃着喝着,然后听着里面的说笑声,栓子不由的会心一笑,觉得夏日里的夜风,吹的人好生舒服。
舒服了躺在躺椅上抬头看星星,看着看着就给睡过去了,等脸上被清凉的湿润气打醒了,才发现这是落雨了。
乌云遮住了星空,扭脸看屋里,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但却没有说话声了。他蹭的一下坐起来,这是客人已经走了吧。轻手轻脚的回屋,客厅里没人了,金大哥和林姐应该是在二楼,已经睡了。
他顺势往沙发上一躺,困意上涌,眨眼又睡着了。
早起一睁眼,金大哥不在,林大姐已经起床了,甚至把院子都清扫了一遍。他都慌了,“怎么不叫我呀?我睡过头了。”
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贪睡很正常。十几岁的人而已,跟着奔波,不容易的。她就笑道,“起来就去洗脸,自己提了篮子买菜去,菜钱在篮子里放着呢,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回来给你做。”
栓子急着问,“那谁跟着我金大哥出去的?”
“跟季大哥一起出去的。”
哦!那没事!
他拎着篮子就跑了,桐桐在后面喊:“你倒是把脸洗了呀!”
门口浇花的那个水管子就能洗。桐桐笑骂了一句,跟着也往沙发上一躺,觉得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
嗣谒出门不用担心了,季长卿受指派,以后得跟嗣谒和自己一起共事。他们几人身份保密,只受五号亲自领导。姓‘共’是嗣谒和自己的态度,但最终还是给这位东家取名‘万众’。
万众要想诞生,这个过程特别艰难。想伸手从万众获利的不少,想抬手遏制万众的人也不少。
怎么能叫任何想动万众的人心生忌惮,这才是自己当下要做的事。
吃了饭,留着栓子看家,她换了一身洋装的打扮,溜溜达达的出了门了。早前来的时候,就是为了刨出那俩杀手的老巢的,如今计划不曾改变,不过是目的有多了一个。她得把自己的名声闯出去。
外面多少人在讨论株式会社被一夜诛杀殆尽,各种的猜测。
有说是寻仇的,有说是谋财的,但是一些小报上,还是刊登了一些猜测,这猜测的风声是从京城传来的,据说就是前段时间京城出现的玉面罗刹,来了沪市了。
林雨桐看着报童从身边跑过去,然后一路跑着一路喊着:“看报看报……一夜杀七人之玉面罗刹现身十里洋场……”
她笑了笑,叫住报童,“给我一份报纸。”
好的太太!
她接了报纸给了钱,然后找了个咖啡店,在路边的位置上坐了,随便点了一杯喝了,在这里看着。
这家咖啡店的对面,有一家赌场。
赌场的东家是飞刀会,这两年才起来的一个小帮|会,那两个杀手就是他们派出去的。
看了一篇关于玉面罗刹的报道,端起杯子来才抿了一口,对面就坐下一个姑娘,白衣红裙,神采飞扬,不是胡木兰又是谁?
林雨桐放下杯子,抬眼看她,也没说话。
胡木兰轻笑一声,扬起手,便有侍者过来了。她不看人家,只吩咐道:“两块蛋糕,再来一杯咖啡。”
您要什么咖啡?
“随便,什么都行。”她轻描淡写的说完,就伸手拿了林雨桐手里的报纸扫了一眼,“玉面罗刹……”她说着,又是一阵轻笑,“林先生对玉面罗刹也好奇呀?”
林雨桐没说话,侍者端了蛋糕来,她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拿了叉子也慢慢的吃了。
胡木兰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桐桐,“怎么说也并肩作战过?别转脸就不认人了呀!”
桐桐收回了脚,这人的脸是熟悉的,可这动作感觉陌生的很,她这会子心里觉得好生别扭,“你干嘛?我就这一双皮鞋。”
胡木兰又嘿嘿嘿的笑,“我真挺好奇的,看你的履历,你怎么也不可能成了玉面罗刹呀!”
就知道瞒不过此人!干这一行的,鼻子灵着呢。
林雨桐也正需要名声的时候,她没有否认。只靠在椅背上,白眼翻她:“我干嘛要跟你解释。你这种人,不可以为谋。”
胡木兰知道她指什么,“你真是小心眼!”她的眸色暗淡了一下,“那天接我的司机,是我的搭档,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共事,三年了!那天,他死在我面前……我的心有点乱。若不然,我不会丢下你的。”
林雨桐无法分辨对方的话里有几成真几成假,但显然,这是个叫人无法怪罪的理由。
她皱眉骂道,“那些该死的杂碎,早该被剁碎了。”
胡木兰冷哼一声,“这也是我本可以缓缓图之,却不惜犯险,要一次给清除掉的原因。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放火的。”
哦!怪不得呢!
林雨桐点头,面包也吃完了,她才问说,“特意找我,有事?”
胡木兰朝对面指了指,“我从京市调了一些案子的卷宗,猜测出你的身份。我想,以你的性格,必然会以牙还牙的。飞刀会,这就是你下一个目标。刚好,飞刀会作为倭人的爪牙,也是我的目标。要不要再联手,干一票。”
林雨桐端着咖啡没喝,眼睛眯了眯,“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要钱。”
什么?
“所有的缴获,我都要!”林雨桐看着她的眼睛,“还有,你想做什么,我不管。而我想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插手。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胡木兰撇嘴,“你这个人!我以为,合作了,咱们就是朋友。”
林雨桐摇头,“咱俩不能是朋友。”
为什么?
“是朋友,并肩就会有牵绊。最好的关系其实是临时搭建的伙伴,若是有一天,我跟你的搭档似得,也死在你面前了,你不用当我是朋友,理智的处理任何事就好。等回头葬了我,若是顾念情意,你帮我报了仇,也就是了。咱们都是刀口上添血的人,有些事是宿命。”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她,“当然了,我会努力的活着,争取不麻烦你葬我。”
胡木兰哈哈大笑,而后才道:“虽然你这个人做事很江湖,但我还是喜欢跟你合作。我曾经想过叫你加入我们,但是呢,卫生司派遣的那两个蠢货,把事情办坏了。你此刻的心里不定怎么厌烦我们这一d的人,对吧?以后吧,以后处的长了,你就知道,不是人人都跟那两位似得,没有担当。”
桐桐笑了笑没说话,朝对面看了一眼。
胡木兰也打住了话头,说这个飞刀会,“图纸我有……”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要不今晚,就这里了。”
桐桐就问:“十里洋场,帮|会多如牛毛!”她说着就将图纸给收了,“有哪些是勾结洋人,数典忘祖的,都可以找出来。”
不会都杀了吧?该杀的杀,不该杀的,我拿点钱就行。
胡木兰愕然,“你是穷疯了?”
你管我!你不干,我干!你少管。
胡木兰打量她,“你要钱干什么?”
“做药!”林雨桐理所当然,“既然处处受掣肘,我还就非干不可了。回去我就买山买地,我自己做药。我赔着钱半卖半送!钱不够我就抢这些王八蛋,你管的着吗?”
能不能好好说话?
胡木兰又在桌下踢桐桐一下,“别老对我这么一个态度,跟我亲近点没你的坏处。你这要办药厂,各方面疏通,你怎么做呀?”
林雨桐拿白眼看她,“刀架到脖子上,没几个人敢硬扛。你觉得我这名声要出去了,有敢为难我的人吗?”
胡木兰不屑了哼了一声,“你成家了,顾虑多了,谨慎些吧。至于药厂……你放心,京城的所有关系,我会给你疏通到位的。这是我的诚意。”
林雨桐没拒绝,从长远来说,这没坏处。
于是,这天夜里的沪市,在风声鹤唳到处搜捕g命党的时候,一处赌场在夜半三惊,轰隆一声,给炸了。
第二天,从废墟里清出一百三十八具尸体,赌徒们里面一个都没有,死在里面的人,全是飞刀会成员。
警署想找其他飞刀会成员的时候,发现全作鸟兽散了,不用谁去解散他们,这些人全跑路了。
而就在同一天,各大报纸出了号外。
号外上有一份稿件,稿件是来自于一个自称‘林三娘’的人,她发表了一份声明,声明的内容很简单,公布了倭国商人以开药铺的名义阻碍禁|烟之事,飞刀会为其爪牙等等。她说,凡是阻碍禁|烟事宜的人,不论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来历,有多大的势力,天涯海角,她必取其性命!
这哪里是声明,这分明就是一份追杀令!
可这林三娘是谁呢?她凭啥发追杀令?
再看其他的评论文章就知道了,她们都再说:玉面罗刹就是林三娘。
有一份不大的报纸以不确定的口吻,小小声的以半开玩笑的语气做了猜测,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先生也姓林,好似在家中也排行为三。
然而看了这则评论的人被人嗤了一鼻子之后,谁也没往心里去。
倒是有一篇,言说:这林三娘跟玉面罗刹一样,闹不好也是一个号,跟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用林三娘的号,而不用玉面罗刹呢?这分明就是表明她支持林先生的态度。俩宗案子的被杀人都有害林先生的举动,玉面罗刹支持禁|烟,保护林先生,因此特意选了林三娘这个诨号,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她意在保护林先生,且支持禁|烟。
这么多议论里,大家就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可信了。
胡木兰在茶馆听了半天大家的讨论,嘴里啧啧了两声,这般的真真假假,当真算是高明。既把麻烦推的一干二净,又叫人心生忌惮。
这个案子怎么结案呢?
结果警署把‘林三娘’定为一未曾登记的帮|会头目,跟飞刀会之间,这属于h道仇杀。
f租界巡捕房那边,总领事正在见倭国的一个领事代表,“我们有二十二个商人在此被人杀害,凶手嚣张的在报纸上叫嚣,可你们却毫无动作。”
这位总领事坐在椅子上没动地方,“藤田先生,案子正在侦办之中,有结果自然会通知贵方,你太心急了。”
藤田指着外面,“总理事先生,谁不知道杀人的是林三娘。而林雨桐姓林行三,她就是林三娘。她的丈夫此刻就在您的朋友阿贝尔教授家里做客,明摆着的嫌疑人,您可有询问?总领事先生,您若是这般的袒护和无作为,我们就要向贵国抗议……”
这位总领事挑眉,“你认为林雨桐就是林三娘?”
是的!
“你认为有必然询问她的先生?”
当然!
总领事起身,“那就请把藤田先生,一起去阿贝尔先生家坐坐,我想我的朋友不会吝啬一杯咖啡的。”
于是,嗣谒就见到被管家带来的这位总领事,还有一位罗圈腿的男人。
这位总领事的脸上有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傲慢,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问嗣谒:“金先生,藤田先生认为,您的太太就是林三娘。”
嗣谒笑了笑,而后看向阿贝尔先生:“这个我说没用,不如我给我太太打个电话,叫她来说明一下。”
阿贝尔做了请的姿势,叫嗣谒随意。
嗣谒抬手拿了电话,拨号打到周献民的西餐厅,“我太太正在跟朋友一起在餐厅小聚。”
那边电话接起来了,嗣谒只说了一句:“叫桐桐来一下,有一位加藤先生要见她。”然后直接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五分钟不到,桐桐到了,被管家带了进来。她先朝主人问好,而后跟那位总领事点点头,等视线落在这位藤田先生身上的时候,她大大的露出个笑脸,露出白亮亮闪着冷光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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