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雁城最大的法衣店里,一脸尖酸的老板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
“这件法衣太粗糙,穿起来难受?”老板吃惊,“这可是最上品的那一批法衣!”
青年不语,将手臂微微往上抬,衣袖滑下,露出原本被遮掩的雪白小臂。
因为行动之间与衣物的摩擦,那雪白肌肤上被蹭出一片片淡粉的痕迹,明确的表明了主人的娇气。
“有更柔软一些的衣物么?”宁耀问。
老板回过神,其实按照他往常的作风,这种难以伺候的客人会被他找借口赶出去。就算这种客人有钱有势,那他也只会是脸上客气,心底早就把人骂了八百遍。
可现在……
老板的目光顺着那洁白手臂向上移,对上宁耀的脸。
就算修仙界遍地是美人,眼前人的容貌也是绝无仅有,能瞬间将其他美人比成地上的泥。
以前他虽然知道宁家少爷长得好,但也没觉得一个外人能比自己赚钱重要。今天一见,却像是中了邪似的,恨不得把所有金银玉石都堆到这位宁家少爷手上。
老板和宁耀的视线对上,心神一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您在这先坐着,我去给您拿其他的,您慢慢试。”
老板离开,宁耀掀起窗帘,露出半个精致的侧脸,看向窗外。
街道平日里祥和而热闹,可今天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不少人脸上带着奇异的喜悦,也有少数人脸上是恐慌。
出了什么事?
宁耀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久之前,他穿越到这个可以修仙的世界,穿成一名貌美却蛮横的少爷。那个少爷大概是长得和他一样,让他得以蒙混过关,没有被别人发现他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他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对这个世界还处于探索阶段,因此对很多东西都还很好奇。
宁耀将窗帘挑开得更多,正想要更仔细的观察外边的行人,就见不知从哪飞过来一只纸鸟。
它在窗沿边停下,噗噗两声从嘴里吐出一朵红花叼着,向宁耀抛了个媚眼,接着口吐人言:“美人,结道侣吗?我已金丹后期,在隔壁天香楼等——”
纸鸟话没说完,被另一只冒出来的纸鸟踹了下去。新来的纸鸟按照程序也吐出一朵花,就要跟宁耀表白。
宁耀:“……”
宁耀刷一声把窗帘窗户都关上,还了自己一个清净。
小说里说修仙者都清心寡欲什么的,果然是假的!
没过多久,老板拿出了其他上等法衣给宁耀尝试。宁耀挑选了合适的,这便离开了店铺,坐上自家在门外等候的马车。
在回家的路上,宁耀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爷,您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跟着宁耀的侍卫神神秘秘的说。
宁耀捧场的问:“什么?”
“城里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世家,都在昨天夜里死了人。”侍卫神色开始凝重,对宁耀说出打探到的消息,“这里面甚至有元婴期的厉害人物,同样被一击毙命。不知道杀人者还会不会继续行动,少爷,咱们可得小心啊!”
因为死的都是些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弱小的家伙,所以不少人拍手称快,只有少数同死者一样喜欢欺负人的家伙感到了惴惴不安。
宁耀应了一声,再看看马车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再多问。
回到家,吃完饭后天色已晚,宁耀洗漱过后便准备休息。
侍卫们已经打起十万分的戒备在府里巡逻视察,宁耀躺在床上,有时还能听见侍卫们巡逻时的脚步声。
如水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地面,给房间蒙上一层朦胧的光线。
宁耀在柔软的床上翻滚几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这个疑问在宁耀心里翻涌,让他怎么也不能安心入睡。他将眼睛强行闭上,试图入眠。
外面的虫鸣一声接着一声,初夏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风声越来越大,狂风将乌云吹来,遮住了弥漫的月光。
第一声雷鸣响起时,一个念头划过宁耀脑海。
嚣张跋扈,欺善怕恶,欺压弱小……这不就是他穿越过来之前,原身的日常么!
宁耀猛的睁开眼,就见月光已经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屋内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为什么就连摆在屋子里的夜明珠也不亮了?
宁耀本来就怕黑,他感觉自己就要被吓哭了,强忍着眼泪去摸放在床头盒子里的其他夜光石。
盒子被顺利打开,光芒照亮黑暗。而就在宁耀看清眼前情景的同时,一个冰凉刺骨的东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宁耀缓缓的抬起眼,就见原本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一个一身漆黑的高大男人站在床前。
那男人手中握着一把玄黑长剑,正是架在宁耀脖子上的那一把。
男人被宁耀发现了踪迹,却丝毫不慌,英俊中带着几分邪气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醒了?”
宁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
他感受不到身前这个男人修为的境界,但一股无形的威压压着他让他不能动弹,他身上穿着的法衣也如同纸糊,完全起不到抵挡伤害的作用。
男人脸上仍然带着冷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既然醒了,那便醒着下地狱好了。”
宁耀的皮肤本就娇嫩,就算之前男人只是单纯把利剑架在他脖子上没有用力,那雪白的肌肤也已经被剑锋烙下一片红痕。
恐惧和疼痛笼罩着他,在长剑割下自己脑袋之前,宁耀长睫一颤,终于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他明明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被这么杀掉?
晶莹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又在下巴处滴落。
美人流泪自然是极好看的,只可惜黑衣男人不具备半点怜香惜玉的风情,他冷眼看着眼前人哭泣,手下用力,就要一剑将人毙命。
而在真正下手之前,男人发现了不对劲。
那滴落下来的泪珠没有浸湿被褥,反而在触碰到外物的瞬间凝结成实体,经过变化,最终成为璀璨的宝石,在黯淡光线中熠熠生辉。
而除了华丽璀璨的外形之外,这颗宝石里还散发着惊人的灵气,堪比顶级灵石。
——这不仅是能在凡事间使用的珠宝,更是有多种用途,能在修仙界流传的灵石。
男人眯起狭长的眼,俯身将那颗宝石拿起,观察片刻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宁耀脸上。
宁耀隔着泪水和男人对视,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他平日里怕黑怕鬼,但面前这个男人,真是比恶鬼还要可怕千万倍。
随着宝石的增加,宁耀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利剑挪开,剑尖抵上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挑了起来。
“有趣。”宁耀听见男人说,“既然你有这个功能,那便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等我杀完了其他人,最后再杀你。”
长剑被收入剑鞘,男人直起身,拉远了和宁耀的距离:“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男人的身影已经如烟般消散。如果不是脖颈上依然存在的红痕,宁耀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那个人是谁,和过去的原主又存在什么渊源?
他……他得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能在这里等那个人回来。
宁耀擦干眼泪,正要站起身,就听见脑内响起了一个机械音。
【叮——检测到主角出现,系统激活!】
宁耀:“?”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中,宁耀脑袋一疼,在瞬间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竟然是穿越进了一本虐主小说里,成为了一个虐待主角的炮灰!
而这本书的主角郁澧出身低微,踏入修仙之路后显露出绝佳天赋,成为修真界的第一天才。
无数人嫉妒他,排挤他,郁澧却还是坚守本心,匡扶正义,爱护弱小,尽自己所能的斩妖除魔。
然而这样的他并没有得到善待,只得到了满身的背叛。
郁澧也曾有过两肋插刀的兄弟,最后却在秘境里暗算他。
郁澧也曾有过高山流水的知己,最后反手将他送进追杀他的师门手里。
被他救出的炉鼎反诬告他是魔修,被他教会修仙的凡人将刀尖对准他……
郁澧从这写满背叛的半生中走来,修为愈深,威名日盛,性情也与最初的自己离得越来越远。
到最后,无人胆敢直呼他的名字,世人隐晦的将其称为——万魔之祖。
郁澧的所有良善,似乎在一次次的背叛中,消磨殆尽了。
宁耀最看不得这种东西,尽管他看到的只是粗略大纲,还是很难过,之前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开始流了。
眼看着宁耀关注点完全偏移,系统出声提醒:【宿主,建议您着重看看自己出现的部分。】
宁耀:【哦哦。】
在原作里,郁澧和宁耀的接触仅有一幕。
那时郁澧遭到师门背刺,好不容易逃出来,满身是伤的倒在城墙底下,试图休息片刻,恢复灵力。
然而他遇见了宁耀。
小少爷最是娇气爱美,看到一个血糊糊的人在视线范围内出现,顿时皱起眉,让手下把郁澧扔到满是妖兽的密林里。
“真是恶心。”郁澧听见宁耀说,“这还不如一条野狗干净的东西,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给我垫脚我都嫌脏。”
再后来,又经历了一次劫难的郁澧回来,结束了宁耀的性命。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全部故事。
宁耀:“……”
他知道故事进行到哪里了,也知道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了。
他这才刚穿来没多久,居然就要死了吗!
宁耀连忙站起来,悄悄的往窗外看,看到了在他院子外站岗的侍卫。
郁澧过来时没有顺手杀了其他人,目标只明确的盯住了他一个,这让宁耀松了一口气。
宁耀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等郁澧回来杀了他,他趁着侍卫换岗的几分钟里,偷偷跑了出去。
家里的侍卫肯定不会是郁澧的对手,拖着其他人和他一起死也不好。他要跑的远远的,让郁澧找不到他。
狂风仍在继续,清凉的雨滴落在宁耀面颊,宁耀悄无声息的跑到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辆用灵力驾驶的木马车。
这种木马车能自动驾驶,提供的灵力越多,速度越快。
宁耀揉揉自己的眼睛,揉出来一颗宝石,放在动力舱里,马车便嗖了一下冲了出去。
马车跑出城门,顺着小道一路跑上山,向着另一座城市前进。宁耀坐在车厢里,终于有机会跟这个突然出现的系统说说话。
【系统,我为什么会穿越过来啊?】宁耀把自己裹在一张小毯子里,只露出来一张苍白的脸。
系统沉默片刻后开口,答非所问:【虽然您之前是《全世界都爱上我》世界的主角,拥有让所见之人都对您产生好感的体质,但郁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不会被您的这个体质影响,您需要小心,我也帮不到您。】
宁耀:“?”
宁耀陷入大写的迷惑。
他是什么……他也是书里的主角吗?为什么他的书听起来那么肉麻?
这个体质郁澧没有用,等郁澧找到他,压榨完利用价值,估计就会一刀把他给砍了吧。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奔驰,豆大的雨滴敲打着车厢,仿佛在谱写着一首摇篮曲。
宁耀觉得自己这时候不应该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困倦的他还是慢慢闭上眼,睡了过去。
等宁耀再醒过来时,雨势依然很大,但车子却没有了动静,周遭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
【系统,车子怎么停了呀。】宁耀下意识的撒娇。
系统死一般的寂静,宁耀感到不妙,裹紧了身上的小毯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要打开车门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而在宁耀的手碰到车门之前,车门咔的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
那日后会被称为万魔之祖的男人站在车外看着他,嘴角向上一勾,挑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