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起初李持盈以为这帮人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再不济也是官府属下的人,毕竟普通民众没胆子公然无视禁令,还成群结伙地闹出这么大动静。然而站在高楼上眼看着他们干脆利落地抹了几个护院和奴仆的脖子,李姑娘瞬间意识到这是来浑水摸鱼的——五城兵马司没资格配枪,北京城里获准配枪的只有锦衣卫,他们的服色很明显不是飞鱼服,腰间也未见绣春刀。
“郡主,走。”
首先不能大声呼救,此时尚不能确定对方的目标是谁,大声呼救等于公告天下‘长泰郡主和华仙长子在这里’;朱颜身边仅剩叁个护卫,敌众我寡,硬刚很明显也不是个好选择。叁名亲兵简单对了个眼神,王芳打头,袁虎殿后,护送着他们往后门跑去。
求人不如求己,只有回到府里才能真正安全。
一路上尖叫哭泣声不绝于耳,尽管人数不少,但贼人没能立刻控制住局势,到底是官家宴厅,别说席上还坐着两位少民土司,单他们的护卫随从就够贼子们喝一壶了。李持盈被朱持晖紧紧抓着,一边跑一边将头上、腕子上的簪环首饰全部取下,香囊禁步也都弃之不用,虽然夜色很浓,她还是有意识地将东西往各个方向丢,黑暗中的李九敏锐机警得如一头奋力求生的野兽——这么说或许不恰当,经过大半年的普拉提和瑜伽练习,她自觉找回了一点前世的柔韧度,而比起杀人不见血的阴谋与阳谋,这种直接拼刀子的场合更让她感到熟悉,肾上腺素激增。
我能活下去,我学过射击和近身搏斗,我他妈的还是穿越女!我一定能他妈的活下去!
此处与华仙公主府和荣王府分散在内城的东西两头,坐骡车大约四十分钟,骑快马二十分钟就能到,袁虎的计划是先从后门窜出去,找准时机送叁位小主子上马——今年分来的贡马产自朝鲜,肺大能奔,只消上了马危机就能解除一半。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王芳尚未摸到宴厅后门,前头传出一声半汉半藩的咒骂:“……门从外面……锁上……妈的……”
再一回头,主厅升起了袅袅黑烟。
“妈了个巴子的,”袁虎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群狗日的忘八杂种!”
两拨人顶着月光面面相觑了半秒,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暂时合作,人多力量大,而且说到底川地土司与华仙集团没有利益冲突。男人们合力砸门时李持盈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微一眯眼,果见那小土司正咬牙捂着左臂。
难道这伙人是冲他们来的?
北地天干气躁,木头上又涂着油漆,都不用怎么浇油,火苗一舔就着。受火势驱赶人群很快涌了出来,大家都想从后门逃生,饶是张寻义及松磨土司的两个侍从一再强调门从外面堵住了,里面出不去也无济于事,个别小官直接踩上别人的肩头,试图翻过高高的院墙,然而第二条腿还没来得及跨出去,整个人如一团烂泥痛叫着栽倒在地。
“白衣教!!是白衣教的人!!!!”火器一出,人群终于彻底失控了,不论良民还是奴隶全部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官员们起初还试图维持秩序,后来只能绝望地哭叫:“滚!滚!让本官先走!”
她在现代是见识过踩踏事件的恐怖之处的,眼见情势不好,李持盈正欲拔枪,袁虎和松磨土司一伙人已经默契十足地兵分两路,一路扭头拖住贼子,一路拔刀开道,为主子们杀出一条生路。
“你愣着干什么?!”院墙太高,墙体又夯得太实,哪怕是袁虎也得费劲力气才能将朱颜和朱持晖送过墙去,一落地晖哥儿就冲她吼道:“还不赶紧下来!!”
“你当我不想吗!!”手腕被磨破了皮,血迹染了一袖子,月光和火光中她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闷闷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直接打穿马面裙的膝斓,那一块皮肉顿时灼痛如烧。李姑娘猛地吃痛,本能却没丢,拔枪上膛行云流水,回身冲着那人的方向就是一枪。
这个时代的手枪后坐力惊人,坠落时一轮弦月挂在空中,耳边是马嘶、尖叫、脏话以及……朱持晖的脸。
火势冲天,又聋又瞎的官兵无法再继续装傻,匆匆赶来时嘈杂的马蹄仿佛踏在人的耳膜上,袁虎给朱持晖使了个眼色,似在请示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慌乱中他们与朱颜走散了,马儿受了惊吓也不知奔逃到了那里,仅靠双腿走回公主府是不可能的事——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腿上还有伤。
“先不要轻举妄动。”二爷把金光闪闪的礼服反手脱下,里子朝外包裹住她,“你会包扎吗?”
方才袁虎已经简单探过她的伤势:“只是擦伤,没动着筋骨,没上药就包扎容易化脓。”
他没同朱持晖说的是万一有铁屑卡在里头,不叫大夫用盐水洗出来,搞不好整条腿都会废掉。
李持盈疼得厉害,脸色都是青的:“你们仔细看,外面那个领头的腰里有枪。”
“……都搜仔细点!!宫里下来的御令,今夜行宵禁,管他什么王公大臣,赶在街上乱晃的通通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