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眼底瞬间冷然,冰冷地看向丽婕妤,皇室子嗣,何由得她挑选?
若是景帝先前还有些犹豫不决,那庆雅的样子却是让他下了决心,他皇室子嗣绝不许旁人慢待一分,他视线不经意落在无声跪在地上的方瑾瑜身上,一顿,眸色瞬间暗沉下来。
他暗沉开口:“瑜儿,你怎么看?”
是养母,还是生母?
养母外家在朝中根基深重,比生母能给他带来的帮助,要多得多,容婕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瞬间灰败下来,苦笑一声,当年她未曾护住他,这么多年来也未曾关护过他,怎得好意思去让他唤自己一声母妃?
方瑾瑜一直将大殿内情景看在眼底,尤其是景帝弯腰安慰庆雅的一幕,让他眸色越来越深,他自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丽妃亲子,可对容婕妤,他也并无感情。
年幼时,谁都可以踩一脚,扬长而去,无人帮他一分,亦无人怜过他年幼。
他看过得父皇宠爱的三皇兄,可见过被母妃爱怜拥在怀中的庆雅,而他?
父皇除了一心朝政,到后宫中,也只余下丝毫心神关心三皇兄罢了。
母妃对他态度淡淡,疏离冷漠,却对旁的妃子的孩子爱怜不已。
他自幼便只有自己,后来,无意间,有一人闯进来,告诉他该如何做,从那后,他于低泥中起,再无人敢欺,却也再不将旁人放在心上,至此,眼里心里,便只能看见那一人。
方瑾瑜缓缓抬起头,对着景帝扯出一抹笑,却惨白无比,毫无血色,他一字一句道:
“皆由父皇做主。”
若不能登上那个位置,纵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也不过片刻倾覆,生死权势全在那人一话之间罢了。
他头上顶着的母妃是谁,又有何重要?
至于丽妃母族?既然登上了温王府这条船,又岂是想下便能下的?
除了他温王府,丽妃母族又有何高枝攀?
方瑾瑜想扯出一抹笑,却只是枉然,只能对着景帝笑得万分难看,景帝一顿,眼底终究是闪过一丝愧疚,方瑾瑜又重新低下头,眸子里阴鸷凉然,轻讽之意一闪而过。
第83章
最后的结果下来,丽妃被贬, 温王方瑾瑜被记在容婕妤名下, 十八年后, 温王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生母名下,看着容婕妤泣不成声的模样, 方瑾瑜低垂着头, 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庆雅公主依旧还是容婕妤的孩子, 那日大殿内,容婕妤跪的时间久了,双腿麻木,步履蹒跚地走到庆雅面前,抚着她的脸颊,哭着笑道:“阿雅,你是否还愿唤我一生母妃?”
庆雅呆愣了半晌, 最终还是扑进她怀中, 哭着喊她:“母妃。”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便不是亲生,这么多年疼爱,容婕妤自然也不可能说舍就舍。
只是无人注意到,站在两人旁边的方瑾瑜,抬眸静静地看着二人,忽地轻扯了扯唇角, 轻讽而凉。
终究是隔了十八年, 容婕妤待温王太过小心翼翼, 方瑾瑜如往日般,温和笑着应她,却也更显陌然疏离。
方瑾瑜看着微有些谨慎的容婕妤,轻敛下眸子,他为何会喜欢伊儿?
也许就是因为,她有护住自己的能力,无能的人,活着又能怎样呢?
不管怎么说,方瑾瑜一事在朝堂上掀起潮浪,方瑾瑜表现得如往常无异,而丽妃母族却不知不觉有些尴尬。
朝堂上,方瑾瑜抬眸看向一身清凌凌的黑衣,却漠然尊贵的男人,勾唇凉笑,他自然知道是谁做得手脚,除了他的三皇兄,还有谁能有这么大能耐?
方瑾凌不过淡淡瞥了他一眼,就一扫而过,极近漠然冷淡。
此番后,方瑾瑜的势力终究是受损,而对此,方瑾凌也不甚在意,觊觎他的人,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事后,洛伊儿知道此事后,也有些发愣,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是去年,靖王第一次邀她入王府时,与她说起的。
洛伊儿轻抿了抿粉唇,眸子似闪过一丝担忧,她与庆雅因着年□□情,倒是真心相交,庆雅待她也是真的好,她此时自然是有些担忧的。
最重要的是,她那位二哥,待庆雅也不似无意。
洛伊儿手指搭在案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最终还是给庆雅送去了一封书信,邀她到侯府小聚。
不管如何,出来走走,该能散散心的。
庆雅得了书信后,没有几日,就拜访了齐侯府。
楚氏自然也知道朝中事宜,如同往日一般招待着庆雅,就将人交给洛伊儿,自己不再出面。
大明朝唯一的一位公主,独一无二的尊贵,不在于其母妃是何人。
多少人想攀上庆雅公主这一条线,却不得其门路,可偏偏她却与洛伊儿私交甚好,楚氏自然不会拦着自己女儿发展人脉。
庆雅一见到洛伊儿,瞬间就红了眼睛,在云霞苑这个小院子里,扑在年龄相仿的少女怀中,泣不成声。
她受宠多年,无一丝困扰,生母另人,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那日在大殿上发泄过一番情绪后,她便连哭都躲着哭,她是大明朝唯一的公主,尊贵无比,不得在旁人面前失了皇室一分脸面。
而如今在好友面前,却再也忍不住了。
盼思等人面面相觑,奉上茶水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洛伊儿轻抚着她的背,微蹙细眉,轻柔道:“没事的。”
庆雅轻轻抽噎着,洛伊儿任由她哭了一会儿,才拉着她到外面走走。
侯府凉亭中,庆雅无精打采地坐在石凳上,洛伊儿拿着她往日爱吃的糕点哄她,她只时不时应一声,洛伊儿斜睨向她,余光突然瞥见假山后面的人影,顿了顿,道:
“公主,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伊儿回去取样东西。”
待庆雅点头之后,洛伊儿才扶着盼思的手臂离开,只是余光却是瞥见那人上前后,才微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庆雅微蹙眉,疑惑道:“这么快?”
刚转过身,突兀睁大了眼睛,堪堪站起身,轻缠着眼睫,垂眸,似有些不解:“你……怎么来了?”
“请公主安。”
庆雅蹙眉抬头:“不必多礼。”
洛齐彦垂眸看她,瞧见了她微红的眼眶,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袖子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遮住眼底的担忧,半晌平静后,他轻轻道:“公主可好?”
庆雅身子微僵,似有些委屈,眸子里瞬间染了一丝湿意,却是深吸了一口气,轻柔笑开:“洛公子不必担心,我很好。”
洛齐彦抿着唇,便听眼前女子道:“洛公子坐罢。”
她坐在石凳上,似遮掩般,捧着一杯茶水,垂着眸子,轻轻抿着。
洛齐彦顿了顿,才绕过去,坐下,就见眼前女子已经放下杯子,一手撑着脸颊,侧头朝凉亭外望去,少了往日的些许活泼,越发沉静,惹人心疼,他蹙眉,温和安慰道:
“公主身份尊贵,何必为了旁人伤心?”
庆雅攥紧手帕,终是忍不住反驳:“那不是旁人?”
她眼眸微红,带着几不可察的脆弱,洛齐彦忍着心疼,面色淡淡温和,却似透着薄凉,一字一句同她道:“怎么不是旁人?从她做下决定时,她于你来说,便已经是旁人了。”
庆雅些许哽咽,不敢再看眼前的男子,偏过头去,道:“可她是我生母!”
“公主!”洛齐彦的声音重了些,庆雅听着甚是委屈,眼睫一颤一颤,泪珠就随之滚落,洛齐彦一顿,才道:“公主,既然旁人都不在意你,你又何须将旁人放在心上?”
庆雅紧紧抿着唇,她自然懂洛齐彦的意思,可是说的容易,做得难,至少此时此刻,她做不到那么轻易地将此事翻篇,只能吸吸鼻子,侧头道:“我知道了。”
洛齐彦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
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小妹,她虽身处后宫,却太过被娇宠,虽知道后宫阴暗,却从未经历过。
此事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她总要嫁人的。
洛齐彦眸色微黯,右手握拳抵在嘴边,将咳嗽咽下,从袖子中拿出几颗糖,推向那边的女子。
庆雅被他的动作吸引,转过头来,瞧清楚桌子上的东西时,有些微愣,轻轻抿唇。
五彩糖。
甚甜。
宫中并无此糖,因着齐侯府二公子自幼体弱,常要服用苦涩药,为了哄幼时的洛齐彦,侯府中特意做了很甜又很小的糖,洛齐彦习惯用此糖去口中的苦味,身上总会带着些。
后来,无意间,她发现他身上随时带着糖,特意问过他原因,她还记得那次,他突然变淡的神色,看了她良久,才又温和笑开,同她轻声解释。
也是从那时,两人之间渐渐疏远,其实,庆雅隐隐知晓,他疏远自己的原因。
她第一次尝五彩糖,便觉得很甜。
还记得当年为了缠着他,故意生过了几次病,他就会让伊儿给她带些许五彩糖,后来被他发现自己是故意为之,他第一次对她冷了脸色,声音冷漠得似两人从不相识般。
她何时被人冷待过?当时觉得甚是委屈,却是心底害怕他真的不再理她,低着声音同他道歉。
从那以后,她就未再见过五彩糖。
庆雅轻颤着眼睫,从回忆中回神,就听见他温和的声音:“还喜欢吗?”
庆雅顿时红了眼,却是别过头,无声地笑开,伸手拿过糖,剥开,放到嘴里,些许糯道:“喜欢。”
一直都喜欢。
糖在口中化开,丝丝甜意似入心底,先前的委屈好似都散了去,庆雅透亮的眸子眨了眨,又剥开一颗放进口中,待还想去拿的时候,就见那人将所有糖都收了起来。
庆雅一顿,轻轻抿唇,愣愣道:“不是都给我的吗?”
洛齐彦轻扬着唇笑:“是都给你。”
庆雅撅了撅嘴,有些委屈:“那你干嘛收起来。”
他并未答话,只是轻轻笑着看她,庆雅眨了眨眼睛,委屈散后,终是回了神,指尖动了动,缩回了手,耳畔微红,声音低低有些颤:“你看着我作甚?”
洛齐彦一顿,敛下眼帘,将糖又重新放在桌子上,只是轻声嘱咐道:“别贪吃。”
似察觉到他态度那一瞬间的冷淡,庆雅轻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她将手帕攥紧,突兀轻声道:“刚刚洛公子说,若是旁人不在意我,就让我不要将那人放在心上?”
洛齐彦似是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身子略微僵硬,半晌才轻轻道:“嗯。”
庆雅直直看着他,眸色灼亮:“若是我一直放不下呢?”
洛齐彦皱眉,声音微沉:“公主!”
似乎他刚刚的动作让她多了几分冲动,她仿佛没有看见他不赞同的神色,不管不顾,一字一句道:“那洛公子能不能在意我一些?”
话说出口后,庆雅心底便是一松,后又紧绷,指尖紧紧抵在石桌上,才能让自己鼓起勇气看着他。
洛齐彦的身子恍然僵硬,脸色煞白,全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他倏地抬眸看她,却微微愣住,眼前女子眸子里皆是认真,定定看着他。
洛齐彦拧眉,偏开头,却无意看见她指尖紧张地泛白。
心底骤然微疼,他闭了闭眼睛,后才睁眼看向她,有些无力道:“公主身份尊贵,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庆雅忽地一笑,脸颊带着微微的白,眼底却隐着些许光和一丝丝软弱:“可是除了洛公子,我对于旁人,心底毫无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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