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被揉得舒服,不自觉想哼哼的桑觉突然扒开霍延己,看向远方:“总督。”
霍延己回首看去,这片几百平米的石崖四处都安置了石灯,现在看起来很明亮,即便人在百米之外,也能把脸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天帮忙端来面包和果酱的副官正亲自压着满身狼狈的总督,他头发凌乱,因为太久没洗,腻成了一根一根,灯光下,脸上的油污与眼底的惊恐清晰可见。
霍将眠迎上去,弯下腰,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马修斯先生。”
多年没被人提及的真名再次被人提起,并不让人感到惊喜。
总督狂咽口水,死命坑着头,被注视的感觉有如针扎,使他越来越抖,直到哆嗦得站都站不住。
霍将眠直起身,俯视着他的头顶,长叹一声道:“你还活着,我真是太高兴了。”
总督腿一软。
“看来你受了不轻的伤,却能撑这么久——用古人的话来说,打不死的大强?”
“…………”
“高副官,带马修斯先生去医疗室,问中将借用一下最好的军医,最好的药。”
“你杀了我!你干脆杀了我!!”总督拼命挣扎,发抖地嘶吼,他之前招供给霍延己的那些折磨手段其实都是最简单的——
他甚至已经被迫养成了……一听到霍将眠声音就尿失禁的本能。
地上一行水渍,滴滴答答的。
“那可不行,我不死,你怎么能死?”霍将眠回首,悠悠道,“你可得好好活着,不然会出大事,这是你可为这个世界贡献的唯一价值。”
霍将眠看了眼副官,后者立刻拖着总督进入基地,无论他怎么吼叫哀嚎,都没人看他一眼。
直到他看见侧面两条笔直修长、穿着同样军装的腿。
他立刻扑过来,死死抱住霍延己的小腿:“是你抓的我!你不能把我给他!你答应我的!!”
霍将眠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仍旧笑着。
霍延己垂眸看了一会儿,淡淡道:“可我失职了,弄丢了犯人,既然霍上将帮我找到,人自然归他。”
“你的伤这么重,上了手术台也未必能下来,总督这个人也许会从此‘消失’。”
“你不能这样!你言而无信!!”被副官拖走的总督痛苦咒骂,“你和霍将眠就是一路货色,你们都是魔鬼,两个变态还谈什么人类未来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疯似的狂笑,却改变不了余生的日子。
死亡对有些人来说是馈赠,活着才能痛苦。
“要在手术台上杀了他吗?”不懂的桑觉疑惑道,“那还怎么折磨他?”
两人静静对视着,桑觉是真的不懂。
之前错了,桑觉并不是白纸。他最初是没有色彩的,透明的,而怎么上色,未来会变成黑还是白,全看他学到了什么。
白纸固然纯粹美好,但不适合在坍塌的时代。
霍延己淡道:“只是名义上消失。”
不过具体怎么做那就是霍将眠自己的事了。
走来的霍将眠与他擦肩而过,噙着笑道:“谢了。”
“记得让他入土为安。”
霍将眠笑意消失,过了会儿才反问:“你以为我把阿青的尸体怎么样了?供在家里,摆在床上,同枕而眠?”
霍延己没回答,他带过桑觉,走向前方正在确认生还者名单的科林。
“真冷淡啊。”霍将眠抬腿离开,与霍延己背道而驰。
……
因为被借用军医,霍延己一行又多等了两个小时。
等军医一脸无语地出来,这才冷声道:“出发。”
铁索缆绳只能从对面的石洞滑过来,却不能滑过去,不过这几天他们已经找到了去对面电梯的办法。
百年前的工程队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不仅在裂缝之间造了桥,还不止一座。
桑觉站在旁边,腿都软了。
“它、它为什么这么窄……”
“节省工费。”
这次桑觉衣角都不抓了,改为抓手:“我,我不想走了……”
霍延己勾唇道:“那永远留在这里?”
那肯定也不行,他还要拯救世界呢。
“怕高?”
“不、不怕。”
恶龙怕高的事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可光是想想走在桥上的感觉,他腿都发软。
科林不忍直视:“要不,我背你?”
被霍延己瞥了一眼,他瞬间闭嘴,拉了个封条的手势。
霍延己道:“带人先走。”
卫蓝和科林同时道:“是!”
等所有人都被背对着他们以后,霍延己淡淡地伸出手。
桑觉迅速扑了上来,把脸往霍延己心口一埋。
“……”
只是想牵人过桥的霍延己面色平静,好几秒后,伸出去的手才收回来,揽着桑觉的腰把人抱起。
桑觉真的很像小动物,像很多动物。猫,仓鼠,还有乌龟,缩着脑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霍延己踏上桥梁,裂缝间的宽度有如江河,人站在桥梁中间,只是不起眼的一个黑点。
虽然桑觉的腰一看就很细,但上手之后只会发现更细,很柔韧。
他的体温也不高,凉凉的。因为紧张,白皙的脸染上了薄红,和黑色肃穆的军装是鲜明对比。
桑觉小声催促:“你走快点。”
说话时,喷洒出的一部分气息落在了脖间,旁边的喉结轻轻滚动。
“真的不怕?”
“不……”
霍延己突然停下,捏起桑觉的下巴,勾了下唇:“不怕那看看?下面风景还不错。”
他走了几步,似乎到了桥边。
“不看不看!”桑觉死死抱住霍延己,腿都霍延己的腰部衣服勒出了深深的褶皱,眼睛紧闭,睫毛时不时颤两下。
霍延己垂眸:“……腿松一点。”
桑觉瞬间夹得更紧:“不要,会掉下去。”
“……”
霍延己的手并没有直接触碰桑觉的腿,而是双手握拳,用手腕托着。站了会儿,他才继续往前走:“为什么怕高?”
桑觉不说话了。
霍延己问:“不想说?”
桑觉闷嗯了声。
他并不觉得自己因为当初被米莉博士扔下楼的事产生了阴影,每次回忆也不会觉得难过或疼痛。
可这么多年,他确实一直一直没法往高处飞。
好久之后,他才说:“小时候,我被推下楼过。”
霍延己一顿:“伤得很严重?”
桑觉想了想:“应该很严重吧。”
因为安娅博士说,如果他真的是人类,那样重的伤势就当场死亡了。可他不是真的人类,只是受当时的人类基因限制,该受什么伤就受什么伤,但他不会真的死亡,最多基因序列本能性异变回本体的模样。
已经过了桥,但霍延己没放下桑觉,问:“现在还疼吗?”
桑觉偷偷瞄了眼地面,发现不是桥了才抬头:“不疼了。”
霍延己问:“这个人还活着吗?”
桑觉摇头:“我不知道。”
当初出事以后,米莉博士被带走调查了一段时间,一方面认为她心理不健康,另一方面,她和桑觉必须隔开,以防二次伤害。
有些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明明对猪羊牛狗都可以很残忍,但只要对方长得和人一样,哪怕清楚知道对方不是人,也会受伦理与道德的限制。
桑觉不知道自己在飞行器睡了多久,但他刚离开母星的时候,米莉和安娅博士都是四十多岁,应该还活着的。
他突然有些不安。
如果他休眠的时间超过了五十年,等他回到母星,岂不是就见不到博士了?
……
“走了?”
“是的,长官。”
霍将眠靠在仓库的巨型炮弹旁,垂眸翻阅文件,说:“给总督腾个大点的空房间,什么都不要放。”
高副官应声:“是。”
霍将眠道:“这几天给他吃点好的。”
高副官:“是。”
养好伤,游戏才能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