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对杨文广优厚的让李昭亮觉得难以置信。
李昭亮心里暗自揣测,寇季是不是有受虐的性子,喜欢被人冷着脸对待,喜欢被人怼,不喜欢被人拍马屁?
李昭亮瞥了瞥杨文广穿戴的那一身盔甲,又看了看杨文广手下将校穿戴的盔甲,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因为杨文广身上穿戴的盔甲和他手下将校穿戴的盔甲,皆是只有虎字军才能配备的上好的盔甲。
目前为止,除了虎字军以外,也只有保塞军有,禁军上四军都没有配备上。
李昭亮心里在瞎猜,杨文广也被糊弄的有些怀疑。
但事情的真相跟李昭亮猜测的那可是天差地别。
寇季之所以给杨文广的保塞军配备盔甲,那是杨文广死皮赖脸求的。
寇季看他是一个老实人,也没有在钱财上面为难他。
杨文广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对敛财之道,那是一窍不通。
也不太懂得一些利益交换的手段。
他想要一样东西,除了明面上讨要以外,根本不会多想其他办法。
不像是李昭亮、曹佾等人,懂得利益置换,用利益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寇季也不希望看到杨文广变得跟李昭亮等人一样,事事以利益说话,所以对他十分大方。
寇季在河西生拉硬拽的拉着杨文广参与他们的生意,纯粹是杨文广老实的让他有些看不下去。
李昭亮和朱能二人在战事结束以后,就开始想收益,开始将自己手里的利益最大化,杨文广在战后,像是个憨憨一样,什么也不会多想,静等着朝廷的下一步指示。
寇季若是不拉他一把,他走一趟西域,估计只能得一些朝廷的赏赐,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至于杨文广从寇季手里廉价的拿到了百虎齐奔和箭矢,那并不是寇季照顾杨文广,纯粹是一个意外。
寇季已经将百虎齐奔的制造方法,扔到了工部,以后百虎齐奔就会由工部制造。
汴京城外的器械作坊,以后会专攻火器。
杨文广只是在寇季有心清理库存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门,寇季急着腾空仓库,所以就将百虎齐奔和箭矢廉价的卖给了杨文广。
在满朝文武眼里,百虎齐奔是寇季费心研究出的大杀器。
目前军中正在逐渐的配备。
满朝文武将百虎齐奔当成宝贝,可对寇季而言,那就是一堆堆放在仓库里占地方的东西,有价值,但还不足以让寇季特别重视它。
无论是流星箭,还是百虎齐奔,都是寇季推出来的过度品。
如今火器已经拿出来了,过度品自然应该被淘汰了。
当然了,寇季眼里的淘汰品,在满朝文武眼里,仍然是十分珍贵的大杀器。
只不过,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似乎将巧合,当成了特殊照顾。
李昭亮十分羡慕的瞅了瞅保塞军将士们掌控着的百虎齐奔,感叹了一句,“我这个主将,似乎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作用?”
杨文广干巴巴笑道:“我先率众打一场,若是不敌的话,你再率军补上?”
李昭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我让将士们在关城内准备着,一旦你不敌,我立马让手下的将士们补上。”
杨文广略微有些振奋的点点头。
他祖父杨业,在降了大宋以后,成名之战,就是在雁门关打的。
他们祖孙二人虽然未曾谋面,但能在同一战场上,对战同一方的敌人,也是一件值得缅怀的事情。
若是他能跟他祖父一样,在雁门关建功立业,打一场大胜仗,那他也算对得起他祖父在天之灵了。
他日到了古北口,见到了他祖父的骸骨,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跟他祖父说一声。
祖父,孙儿没有辱没您的名头。
杨文广心里感慨万千的时候,城外的辽兵已经逼近了雁门关。
大辽副点检耶律野,率领着徒鲁骨等人,领着十万兵马,到了雁门关外。
耶律野是一个身形十分魁梧的中年人,大辽皇室宗亲,着一身大氅,顶着一顶狐狸皮毛做的帽子,跨坐在一匹红棕马上。
徒鲁骨的体型,比耶律野还要魁梧三分,满脸大胡子,一身独具大辽特色的裘皮,手握着一柄大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
耶律野盯着不远处肃杀气息浓郁的雁门关,对身旁的徒鲁骨吩咐道:“徒鲁骨,你先率三万兵马,前去佯攻一场,好让我们看清敌人的虚实。”
徒鲁骨闻言,朗声道:“何必佯攻?区区雁门关,我可以一鼓而下。”
耶律野皱了皱眉头,喝斥道:“雁门关内的守将,倒是不足为惧。可雁门关内的援军,却不可小逊。援军主将李昭亮,乃是沙场上的宿将,此人虽然没有建立过什么大的功勋,但实力却不可小逊。
宋国征讨西夏、征讨西域,皆用此人为将,而且两战皆胜,足可见此人有过人之处。
援军先锋杨文广,虽然涉足战事不久,但也是名门之后,近些年涉足战事以后,展露头角,打了不少胜仗,也不能轻视。”
“杨文广?杨业之孙?杨业死于我辽人之手,杨业之孙也会死于我辽人之手!”
徒鲁骨大大咧咧的说。
耶律野瞥了徒鲁骨一眼,淡淡的道:“杨业乃是绝食而死,并非死在我辽人之手的。杨业若是死在我辽人手里,承天太后和宋国王,也不会命人将杨业供在古北口。”
徒鲁骨抿了抿嘴,没有再多言。
耶律野点了三万舍利军给徒鲁骨,命令徒鲁骨率领着三万舍利军佯攻雁门关。
徒鲁骨领着兵马,直逼雁门关而去。
雁门关上。
杨文广瞧着辽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紧张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迹。
按理说杨文广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一些,不应该如此紧张才对,可他还是紧张了。
之所以会紧张,大概跟雁门关有关。
雁门关是他祖父建功立业的地方,他若是败在此处,那丢的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他祖父的脸。
辽兵逼进了百虎齐奔的射程。
杨文广吞了一口口水。
一万多辽兵逼进了百虎齐奔的射程以后,杨文广果断下令。
“放!”
早已准备好的保塞军,齐齐点燃了百虎齐奔。
“噗噗噗噗……”
百虎齐奔被点燃以后,快速的往外吞着箭矢。
箭矢犹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
一瞬间。
箭矢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雨幕。
眨眼间,倾盆而下。
百虎齐奔之所以被称之为百虎齐奔,那是因为一口气能射出百道箭矢。
事实上在百虎齐奔之前,还有五虎出穴箭、火龙箭、群鹰逐兔箭、长蛇破阵箭、一窝蜂箭等版本。
百虎齐奔属于终极版。
寇季在制作百虎齐奔的时候,果断的省略了前面的进阶版,一口气拿出了终极版。
一架百虎齐奔,可以喷出去一百支箭,一万驾,那就是一百万支。
一百万支箭矢落下,瞬间将雁门关前变成了一片箭林。
一万多冲入到了百虎齐奔射程里的辽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叫,就被射成了筛子。
在箭矢落下以后。
雁门关内外,不论是辽人还是宋人,皆为之一静,齐齐的瞪大眼。
擂鼓的鼓手,看到了这一幕,再也挥动不了鼓槌了。
正在前冲的辽兵,看到了这一幕,齐齐刹住了脚。
雁门关内外,一时间变得静的出奇。
雁门关关城上。
李昭亮站在杨文广身边,眼睛瞪的大大的,强吞了一口唾沫。
良久之后,他喃喃的道:“我总算明白了,寇季进入沙州城以后,李元昊为何只率兵冲杀了一次,就果断退走了。
他若是不退,那他的部下,还不得被寇季给杀绝了。”
李昭亮在西域作战的时候,率军赶到沙州城的时候,李元昊已经率领着西夏兵马退走了,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沙州城墙上,朱能丧心病狂的下令百万箭矢齐射的场面,不知道那场面有多骇人。
杨文广当时在率众攻打沙州城内城,所以也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听人给他描述过。
如今亲眼见证到了这骇人的一幕,二人才明白,这场面到底有多吓人。
杨文广听到了李昭亮的话,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沙州城一战,是朱能做的主,箭矢是朱能吩咐射的,跟寇贤弟无关。”
李昭亮闻言,暴跳如雷的道:“现在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吗?!”
杨文广在李昭亮怒吼声中,缓缓回神,他侧头看着李昭亮疑问道:“那现在该做什么?”
李昭亮愣了一下,望着城外的那箭林,以及齐刷刷躺在箭林下的辽兵尸骸,嘟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无论是他,还是杨文广,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幕,有点无从适应,无从应对。
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在思量下一步该如何的时候。
雁门关外的耶律野涨红了脸,拳头在一瞬间握起,身躯有些哆嗦。
大辽兵马都都监赫石强忍着心头的惊恐,上前一步,走到了耶律野身边,低声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噗!”
耶律野张口喷出了一口逆血,晕倒在了地上。
“将军?!”
“将军?”
“……”
跟随在耶律野身边的人,瞬间扑到了耶律野面前,抱起了耶律野,一个劲的呼喊。
然而,耶律野已经彻底了晕死了过去。
耶律野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仗才开始打,敌人的毛都还没摸到,一万多兵马,就没了?!
一万多兵马,就没了!
那可是一万多大辽勇士,不是一万多头羊。
从大辽建立至今,还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一眨眼,一万多人就没了的战事。
耶律野就算是心脏再大,此刻也崩溃了。
“怎么办?”
赫石带着人扶起了耶律野以后,慌忙的问身边的兵马都部署黄翩。
黄翩目光有些失神的道:“还能怎么办,先鸣金收兵……”
眨眼间,一万多大辽勇士没了。
谁还敢冲上去再战?
没看到剩下的大辽勇士们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吗?
“鸣金收兵!”
赫石果断的采纳了黄翩的建议,吩咐人鸣金收兵。
正在战场上的辽兵,听到了鸣金的声音以后,玩命似的往回跑,生怕城头上的宋军,再给他们来一轮。
雁门关城头上。
杨文广看到了辽兵跑了,立马询问李昭亮要不要乘胜追击。
李昭亮思量了一会儿后,摇摇头道:“先让他们帮我们扬扬名。”
此次攻打雁门关的辽兵,虽然被吓破了胆子,但耶律野赶赴大定府一线战场上的时候,又不是只带了这些兵马。
耶律野此次攻打雁门关,只带了一支屯驻在朔州的镇军,还有辽国的精锐兵马舍利军。
其麾下的西北路十二班军,以及大定府、寰州等地的镇军,并没有调动。
冒然出击的话,不一定会占到什么便宜。
还不如先让舍利军和朔州的镇军逃回去,先将他们在雁门关的遭遇传播出去。
将他们所感受到的恐惧,分享给其他的兵马。
只要耶律野此番率领的所有兵马都感受到了恐惧,那么辽兵的士气就会大降,到时候再攻伐朔、寰等地,一定会十分轻松。
李昭亮否决了乘胜追击的想法,杨文广没有再开口。
二人看着辽兵跑远了以后。
李昭亮不咸不淡的对杨文广道:“你派人去打扫战场,我回去写军奏。”
杨文广缓缓点头。
李昭亮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顿,对杨文广道:“回头多生几个儿子,走寇季的门路,送他们去文昌学馆读书。”
杨文广一脸愕然。
李昭亮却没有多解释,背负着双手,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我回朝以后,就让我儿子去考进士,谁敢拦着我儿子,我就买一万架百虎齐奔射给他们看。”
杨文广听到了李昭亮这话,略微愣了一下,思量了一会儿,大概猜到了李昭亮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他瞧了瞧雁门关外的战场,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盔甲、手里的兵刃,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苦练一身武艺,有啥用?
挡得住百虎齐奔一轮齐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