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卢八娘暗自得意的时候,她收到司马十七郎写的一封信,其中写到他怀疑淮北大营生产的武器被人偷卖到益州,让她仔细查找淮北武器管理的漏洞,及时处理。
卢八娘接到司马十七郎的信时,很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司马十七郎竟然有这样强的掌控能力,因为她放出去的武器数量并不大。毕竟淮北军一直在征战,战争中一定会有武器损耗,外面不可避免地流失了少量淮北的武器,益州人得到一些应该并不起眼,没想到司马十七郎竟能发现!
她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害怕的感觉,武器的流出本身并不值得她害怕,因为在她控制了出售的数量后并不会产生太大的作用,她怕的是十七郎,担心他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会不喜欢自己了。
其实卢八娘以前曾瞒着十七郎做过几件坏事的,那时的她也想过假如东窗事发应该怎么办,甚至还提前想好借口,但确实没有畏惧的心理。但现在却不同,她被惊吓到了。然后她意识到自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太在意十七郎了。
幸亏十七郎相信自己,并不把精力放在大营内,否则他一定会发现是自己授意出售武器的,然后他一定会气坏了,只要想到这里卢八娘觉得自己不能承受司马十七郎的愤怒和失望。
卢八娘站在司马十七郎的立场想一想,马上明白他对朝廷再不满意,却也决不会支持氏族,因为在他看来起兵反叛的氐族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于是她火速将武器的事情抹平了,又写了信说明前些时候确实出现了一点小漏洞,但现在已经全部解决了,保证以后决不会再有军中所用的武器流出。最后卢八娘详细说了自己和儿子们的近况后又写了很多甜言蜜语,“每天晚上睡前,我总要给儿子们讲些他们父王的战功,告诉他们也要长成父王那样英雄。哄他们睡了后,我时常会辗转反侧半晌不能入睡,脑子里都在想你。昨天半夜里忽然觉得有些凉,便立刻想到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司马十七郎的回信是飞马加急送回来的,他先是告诉卢八娘不要太过担心,益州的那批武器数量并不大,也不会对淮北军有什么威胁,只要以后不再有流出就可以了。然后他又另写了几页信,给两个儿子每人一页倒还寻常,给卢八娘的信非常火热,“看到你的信恨不得立即牵马疾驰回大营,但又知道自己不能,心却不能平静下来,便在帐内走来走去……我决定还是早些睡下,好在梦中遇见你,能够轻抚着你的如花笑颜……”
卢八娘的脸一热,感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明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错才与司马十七郎调情,但现在似乎自己竟成了被调戏的那个。她放下信去看卷宗,可没多久心思就飘走了。
如今的形势卢八娘怎么也不能离开淮北大营,不只是为了给朝廷看,也是因为这里确实需要她。她默默地估算了一下,等到明年,大营这边一定会更平稳,徐州的新王府应该建好了,也许自己就可以带着儿子去徐州与十七郎团聚。然后……卢八娘想了差不多一个晚上,结果把当天应该做的事情全耽误了。
第二天情况也没有明显好转,效率奇低,做事又频频出错,她不知道自己一向骄傲的理智哪里去了。
突然卢八娘想起了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早知道自己动了真情,却没有料到会这样的深切,几句倾诉就能就能让自己如此失态。原来感情就是这样的,超越一切,即使相隔千里,即使彼此不能相见,即使那个人并不完美,却依旧动了感情。
“姐姐,你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总是笑眯眯的?”卢苘见卢八娘似乎没有听到,只得又提高了声音叫道:“姐姐!”
卢八娘被卢苘的声音惊醒了,歉然一笑问:“你刚说弟妹怎么了?再说一遍。”
卢苘原本是怕自己姐姐的,但到了淮北的这两年,他发现姐姐并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冷冰冰的女子,而是很善良很温和,他便觉得过去自己太小不懂事才会有错误的印象。特别是一次在军中听姐夫说起姐姐,高贵、美丽、善良……全是溢美之辞,姐夫都这样说了,让卢苘更觉得自己原来错了。
于是他越发与姐姐亲密了,便也发现姐姐确实是很好的一个人,她总能给自己非常实用的帮助。现在的他有了事就愿意向姐姐倾诉,“陆氏一向思虑太过,最近更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一直劝她不管陆家怎么样,我们夫妻的情份不会变的,可她还是忧心忡忡的,怎么办好呢?”
如今代表朝廷与淮北对喷的正是陆氏子弟,陆纪书就曾去过卢苘府上见陆氏,让她劝说卢苘催促淮北王妃服从朝廷,带世子回京,而卢苘的立场则坚决站在姐夫和姐姐一面,反对陆纪书的主张。
陆氏于管理家事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但牵涉到政治这样大的难题中,而且被娘家与夫家夹在中间,她却没有处理的能力了。前些天她小月了一次,然后身子就没有恢复过来,一直病恹恹的。
也许曾经的卢八娘并不能理角陆氏,甚至还会瞧不起这样的女人,但现在的她却更深入地理解其实是怎么一回事儿,她懂了那些把心思全放在丈夫和儿女身上的女人,她指点卢苘道:“只是劝说是没有用的,你每天回去后就陪着陆氏,不要到别人的房里,过些天她慢慢就好了。”
姐姐竟然知道自己每天都歇在别处,卢苘的脸有些红了,“是陆氏要我在偏房歇的,她最近身
子不便。”不待卢八娘再说什么,他又赶紧表示,“我明白了,回去就好好陪着陆氏。”
“你既然与陆氏少年夫妻情谊颇深,就不要左一个右一个妾在放在房里,没生养的就送出去婚配,守着陆氏好好过日子,她心里自然也就安了。”
卢苘其实与卢四老爷非常相像,都不是花心放纵的人,但未免还是随波逐流地纳了两个妾,尤其是新收的那个,年轻貌美,他自然也贪恋美色。卢八娘早就看不惯了,但总不好插手弟弟房里的事,现在有机会便一句话让卢苘把人送出去。
卢八娘过去是不理这些闲事的,现在她倒懂了史上有名的独孤皇后为什么不喜纳妾的人,而且乐于提拔感情专一的大臣。她不知不觉也在淮北引导一夫一妻,反对纳妾的思想。只是世俗礼法、传统思想、男权社会等等的现实使她也不可能公然与整个社会做对。
好在卢苘是个拎得清的,他虽然有些舍不得美妾,但倒底还是最重视嫡妻,又兼姐姐发话了,马上答应下来,“我回去就按姐姐说的做。”
作者有话要说:厚颜赞自己一句,觉得这两章的题目很好!
第175章 淮北营风气初更新 平北城夫
卢苘走后,卢八娘想了很久。
两世为人,卢八娘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极自私的人。她最关注的首先是自己,做事的原则也都是以自己得到的利益多少为依据。对于淮北的经营,她一直以强大淮北的实力和培植自己的力量为主要的目标。
但是有了现在的地位后,她不得不面对更多的问题,比如淮北的精神建设。虽然卢八娘也曾以自己的思想影响着淮北,但她并没有真正认真地为淮北军民考虑过,但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负担起这个责任。
这次卢八娘此次的出发点并不是单纯地为自己着想,而是为了淮北的长治久安。一个个稳定的家庭才能组成一个稳定的社会,稳定的家庭不只需要家庭内部人员的悉心呵护,更需要一个良好的社会氛围。
而经济迅速发展往往会伴随着很多丑陋现象,集中表现在家庭上就如卢八娘曾经历的前世,她正是因为深受其害才从一个单纯的少女变成了心理疾病患者。其实从更高一个层次去看,那一波时代潮流的受害者并不只是世人所公认的受害者——被抛弃的一方和弱小的孩子,当时自以为春风得意的人大多最终也没有好的结果。
上天是不会主持正义的,善恶有报从来不存在,但是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破坏年青时因为感情而建立的家庭,重新走入以金钱、权力、美色为基础的婚姻,也许一时间风光无两、志得意满,但再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人很难真正得到幸福。
在卢八娘离开前世的时候,这种趋势已经初露端倪,就如她前世的父亲,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未来,没有了金钱的光环,他只是个苍老的男人而已。而那位第三者,只看她插入别人婚姻的人品,能肯为老男人付出吗?更何况他们间的年龄差距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突显,父亲的日子不会好过,而第三者其实也一样可怜,她的青春完全消耗在老男人身上,根本没有享受到年青女人本应得到的年青男人的爱。
这种爱,卢八娘只有得到过,才真正明白,如此美好,美好到用语言来描述实在是太苍白,就是拿再多的钱,再多的权也换不来!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段旅程,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如果没有感受过这样美好的风景,那真是枉过了。
卢八娘以过来人的身份,以掌权者的高度,殷切地希望有更多的人幸福,有更多的家庭稳定,她甚至有些被自己感动,原来自己也会懂得大爱。
其实细细思量,卢八娘的自私早就变了,自私中的“自”从她一个人早就变了成了一个小圈子,里面除了她自己,还是有她的两个儿子和十七郎。如果一定要她在这几个人中选择,卢八娘第一个选的肯定不是她自己了。
随着卢八娘拥有的越来越多,“自”的范围也更加大了,很简单,在她的治下一切欣欣向荣更符合她以及属于她的圈子的利益。
与过去不同的是,卢八娘也开始有了长远的打算,原本她最欣赏欧洲一位国王的话,“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过去的她不想要孩子,不想要任何牵挂,只要谋得自己一生的富贵平安就可以了,但是她有了孩子,比她自己更令她珍爱的孩子,她不可能不为他们的未来着想。
于是淮北陆续出台了一些新的律法,卢八娘很巧妙地在遵从当前的礼法的大纲下,更加严格地要求官员和为淮北大营公务人员的私德,并同时设置了非常严格的惩处措失。
上行下效,淮北的风气从头便打下极好的基础,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刚刚开始,朝气蓬勃,奋发向上还是主旋律,奢糜之风并没有盛行。于公,按规章制度办事贯彻到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于私,赌博、娼妓都被禁止,庶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士人官员限定正妻外纳妾不能超过一人。
其实很多规章制度并不是卢八娘创造的,而是历朝历代都曾出现过,只是制度有了能不能真正执行下去才是关键。卢八娘在惩处方法上用了些心思,公事上有错的自然有律法管着并没有什么,对于私德不修的人她会既不罚款也不会将动刑,只是将犯了错的人解职调去做一段时间的劳役。
免费的劳役哪里都非常需要,淮北大营早就下了减少庶民劳役时间以及逐渐释放奴仆的文书。不论淮北军还是各处的官府需要役使人员,需要用钱雇用,于是各处官府都很热衷于抓违反律法的人,也算解决了执行不力的困难。
卢八娘的这些新举措毫无疑问地得到司马十七郎的赞同。从一个统治者的角度,他更重视的是人口、经济的发展。比如限制纳妾,完全符合统治者的利益,因为过多的女子做妾,社会上娶不到妻子的男人数量增加,不稳定因素也就增加,对人口增长也极为不利。
遥想当年,司马十七郎的先祖夺得帝位后竟令上万美女充实后宫,以至于后宫人数过多,每晚住到哪里已经无从选择,只得坐着羊车由着拉车的羊儿随意走入宫中,最后留下羊车巡幸的故事。
皇帝的超级豪华奢侈的表率带动了世风的败坏,公卿贵族也跟着竞富争豪,,王恺与石崇比富就是那个时代的故事,炫耀财富,争夸豪丽的结果必然是加紧聚敛,贪污受贿。有人曾评价,
“奢侈之费,甚于天灾。”可见危害之大。前朝之所以很快亡国,此实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