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低调简行的绕路回府,不敢惊动任何人。
马车里坐着沉白和季浮白两个人,肖景和陈方之则坐在车夫旁边。
自那天院中一别之后,季浮白就躲着陈方之,偶尔碰见,也是脸红飞霞地迅速跑开。
陈方之将对季浮白的心思,当天就告诉了肖景,表明了自己求娶的想法,等回府了就同沉白提。
肖景自然是赞同二人在一起的,还说出了天作之合这样的话来。又劝他暂时不要贸然提亲,先让季浮白完全接受她之后再说。
搬出沉白极为看重季浮白,就是要嫁出去,也要看季浮白自己的心意才会放她出嫁。
一番劝说之下,陈方之也觉得有道理,暂时压下了求娶的心思。
得知这件事情的肖景转头就和沉白通了气,既然陈方之有这个想法,还怕人留不下来吗?
车内,沉白端详着季浮白的脸色,还有几分微红。
刚才上车的时候,她踏着马扎上车,出陈方之在她身边可是伸手扶了她一把的,然后这丫头就脸红到现在。
“咳咳!”沉白故意大声咳嗽,引起车内车外的关注。
“夫人可是要喝茶?”季浮白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把茶具翻出来。
“浮白,眼瞧着你年纪也大了起来,可由想过今后许个什么人家?”
“夫人!”季浮白把茶具支上,万分害羞地叫了一声,扭捏不想谈这个事情。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外面的两个人听到了。
肖景看了一眼陈方之,撞了撞他的肩膀,又指指车内,身子往后仰,想听得更清楚。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陈方之摇摇头,不愿意做这种听人墙角的事情。
“害羞什么,车内只有夫人我。我也希望将来你能嫁个心仪的,安安稳稳,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沉白言辞切切,全都是为季浮白终身大事考虑的那股子贴心语气。
季浮白贝齿轻咬,再三思索犹豫,脑子里出现的是陈方之那天表白的那个神情。
“我的身份,也只能配得上小贩家丁之流的,又谈什么想不想呢。”
“谁说的,想都不敢去想,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呢?”
沉白知道季浮白多半还是因为刘仲元的事情耿耿于怀,拍了拍她舔茶的手。
“依照你的好,夫人觉得,配个懂礼的读书人,才是最符合你的。你说呢?”
陈方之听到这里,也不自觉地身体后靠,想听清楚里面季浮白的回答。
什么君子之道,什么非礼勿视,此刻都统统先忘掉。
肖景余光看到他的样子,心里暗笑,男人,果然最在意的还是心里的那个人对自己的看法。
“夫人,你——”季浮白想问是不是沉白知道了陈方之的事情,但是沉白这些时候从来没见过陈方之,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季浮白最后还是摇摇头,“哪家读书人,愿意娶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传出去都是笑话。”
“门第身份都是其次,真心实意,才是最为重要的。若是高门大户的公子不是真心,你就是嫁了也是受苦。”
这说的就是刘仲元。季浮白点点头,赞同沉白的说。
“但是若是对你真心实意,无论身份如何,也定然愿意和你携手一生。”
这里指的就是陈方之了,季浮白也想到了陈方之身上去。
“当初,也有过一位身份平平却懂上进的公子上门求娶的。但是父亲为了高额的彩礼,将我嫁给了老爷。从此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沉白把自己这具身体的经历简单说给了季浮白听。
很平淡的故事,却被她添油加醋讲得曲折离奇。
白景心内:“论说瞎话,真的没人能比得上沉白的嘴。”
听了这一个动人衷肠的故事,季浮白也不由得为她的感情所流泪。
喑哑着声音,说不出来话。
沉白自己则为了圆满这个瞎编的故事,侧脸望着车内的边角,眼里泛着水光,却又肯让它不滴落下来。
“好了。夫人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明白。身份或许是常人看重的,但是并不是你不能去选择的原因。知道吗?”
季浮白点点头,明白沉白的良苦用心。
“那位上进的公子虽然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想必也是过得不错的吧。”
沉白充满怀念的口气说了一句,转头又装作不在意地问季浮白。
“若是放在你身上,浮白,你是会选择靠自己能力的,还是靠着家里富贵的人呢?”
季浮白沉默了,其实两个她都没什么资格去选择吧。
不过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她应该还是会选择那个靠自己能力的吧。
“若是我,应该会是第一种吧。”季浮白思考良久,还是说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有,能付出的只有陪伴了。”
车马摇摇晃晃,终究是到了府上的后门,等候多时的下人们,将两个人迎回各自的院子里。
沉白到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小桃也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珍馐美食。
吃完喝完,她换了内衫躺上了自己真丝锦被的床上。
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大夫人院里的丫鬟就来了。
说是传达大夫人的指令,解除他们院的禁足,还让季浮白晚膳之后前去主院。
小桃搞不清楚大夫人的想法,沉白可就太明白了。
此番必定是问陈方之和季浮白两个人的事情。
她的受伤,怕是在大夫人眼里是计划失败了,这次前去,是兴师问罪来的。
而这一边,肖景和陈方之各回房间。
陈方之刚坐下,就提笔写了一封信。
收信人是蒋直为。
内容大约就是暂时不上京,等到秋闱之后,中了举,再光明正大地回相府。
这样的话,认祖归宗也会少了不少的阻力。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季浮白在车上的那个选择,以及,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确认季浮白的心思,他并不敢就这么走了。
和肖景的谈话里,他也知道了刘仲元对于季浮白的痴念。
若是他这么一走了之,等到功成,怕是季浮白也早就被刘仲元收走了。
两厢考虑之下,暂时留下来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自古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觉睡到了晚膳时间,小桃将沉白叫起来用晚膳。
沉白起来的时候,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在丫鬟们的伺候下,重新梳洗好。
这才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了晚膳。
大夫人的丫鬟早就等在了院门口,见着季浮白出来就领着她前去,还特意不让小桃他们跟着。
到了主院。
大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地坐在上位,身边的大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
“见过大夫人。”沉白垂头行礼。
“你们都下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是~”
丫鬟们鱼贯而出,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瞧了她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全部的人走了之后,大夫人将桌上的茶盏,扔了出去。
一声清脆的碎响落在季浮白的脚边,碎片四散开去,滚烫的茶水溅出,部分打湿了沉白了的裙角,也有一些落在了她的脚背上。
好在是隔着鞋子衣服,没有被烫到,只是湿了鞋袜。
“夫人息怒~”
“好你个闫双双,不过是老爷高看你几眼,将你提到了平妻的位置给了你几分脸面,你还真以为这府里,是由得你做主了?!”
“我和善你几分,连我都敢骗?”
“陈方之何曾看上过季浮白那个婢子!”
“夫人何出此言?”
沉白皱了眉,不知道大夫人从哪儿得来的这个消息。和真实的情况差别也太大了。
大夫人在得知他们受伤不能回的那天夜里,就叫了人去探查原因,顺带让人打探了陈方之出府之后的踪迹。
原来那天出府之后,陈方之就奔着坊间歌姬所在而去,途中遇到了一个歌女。
歌女不知道和陈方之说了什么,陈方之掉头直接和歌女去了她的居所,一直到日暮,陈方之才出来。
打探之下,歌女和陈方之是旧时。
种种情况,不免让人怀疑陈方之和歌女才是真正有情的一对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大夫人如此恼怒。
“夫人,那也是出城的方向。”
沉白如此提醒大夫人,坊间歌姬,大多伺候的不是什么上等贵人,也不像某些乐坊等级规格严明,经常所去的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还有商人。
“同那名歌女呢?!也是巧合不成!”
“陈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夫人难道不清楚?若真是个品行不端的,老爷又岂会请他来教导家里的两位少爷?”
其实事情很好解释,不过因为沉白和肖景当夜在外出了事,大夫人恼怒非常,加上查出来的表面信息存在太大的诱导性,才让她看不清楚内里。
经过沉白的提醒之后,她也是才歇了几分怒火。
“坐吧。”大夫人指了指下方的位置,又唤了门房外候着的奴仆:“来人。”
两个侍女把地上破碎的茶碗收拾好了,换了两盏新茶上来。
“意外频发,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也不是全无收获。”
沉白将那夜陈方之后续追出城,街上相遇,又同季浮白游街赏灯的事情一一说来。
又将在外多日的,两个人独处的情况说明。
“虽没有原先设想的那般完美,但我可以确定,季浮白这丫头,对于陈先生,是已经动心了的。”
“希望如你所说。”
“不出意外的话,秋闱之后,陈先生怕就是要来求娶浮白了。”
“是吗?”
“归府之后,三少爷那边,希望大夫人可以严格约束。毕竟若是三少爷一意孤行的话,我这个长辈怕是也拦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