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时,我听见许多人在叫喊,在求饶。我想要抓住他们的,又始终遥不可及。
仿佛因为我,他们又遭受无妄之灾。
“她自己大意了你们难道也不清楚吗?”
好像……好像又是他在发火。
他原不是这般的,他原先也是戎马天涯肆意少年,即位后便仿佛换了个人,甚至时常在梦中都是眉头紧蹙。
“主子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医开的方子吃了也不见好,我们都以为是病影响了身子。”宫人匆忙解释,声音里透着胆怯。
“那这信呢?她一出事你们就拿给朕,她一早便打算好了?”
“苓珠姐姐说是主子交代的,只说若有不测,将信交给皇上,奴婢未曾想到……”
没有听见苓珠的声音,她怎么了?
“不干……她们的事,是我……嫌药太苦,自己偷偷倒掉的。”
他闻声疾步到床沿,想要扶我起身,我侧过头避开他的手。
“你知道你差点就……”
“不过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你就算有怨,也不该拿自己来报复朕。”
“恩爱至此,也不过是相互扶持一段,到老了还可以此凭吊。若只余失望,倒不如相忘。”
“那孩子呢?”
泓瑾,我对不起她,我不管不顾就只想要逃,逃离如今的境况。
“泓瑾在胡姐姐身边长大总好过跟着我受苦。”
“还不明白?你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我顿时明白什么,抚上了我的小腹。
“他……还在吗?”
只见他抿紧双唇,又道:“日后还会有的,如今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
我苦笑道:“不在也好,与其活着受苦,倒不如早早了断。”
“你不吃药,是早就准备好抛下朕了是吗?泓瑾你也不管了?”
我见他手中拿着徽州产的泥金纸,便知道留的那封信已经到了他手里。看来此次真的凶险异常,我有些落寞。
我不想再作解释,也不想再辩驳。
“你不想说便不说了,朕也不多问,好好修养着。瞻墡来信了……”
“苓珠。她在哪?”我不愿再提及这个名字。连忙打断。
“在外面跪着,朕让她进来。”
我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如今想来,我都快忘记写此信时是怀着何等的心境,可信中内容我却只字难忘:
近来寒疾盛行,妾不慎染疾。然此疾深重至此,始料未及。况今世态炎凉,妾自知命不久矣,乃遗信一封于君。
妾自笈年为妇,屡屡有过,幸得君每每相护方得以保全。此次之事,妾百口莫辩,然事关重大,妾虽溘死亦未敢吐露半字。妾如今唯一言闻于君方得心安,自始至终身正无畏,此前多有隐瞒,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多言,望君信之。所有罪责妾皆一人承担,望君善待良臣,妾不胜感激。
另有一事所请,苓珠自幼随妾进宫,望君许其出宫,或归故里,或自寻出路。
愿求天下苍生之福,望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愿君大明盛世。
今或将阴阳两隔,犹无怨,与君共走世间。
“主儿,听闻襄王赴京了,想来咱们也洗脱罪责了。皇上大概也相信主儿,这几日时时来看主子。”
“本就是受人陷害子虚乌有的事,无论怎么问,都是这个回答。”
“皇上既然也不愿再追究,主儿何不趁此机会同皇上讲和?为何总是将皇上拒之门外啊?”
“他草草定论,我心中积怨已深,凭什么要立即低头?”
“苓珠明白主子的心意,可倘若咱们就此沉寂下去,不就顺了她的意了。况且,主儿心里也是有皇上的。”
“如今她一计不成,要害怕的自然是她。”
“所以主儿更要打起精神来,为我夫君……为那孩子复仇。”
“放心吧,我不会让徐武大哥蒙受不白之冤,只是,急不得。”
之后许久,我与他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他照常来看我,我照常请安,可彼此都少了些郎情妾意的影子。
苓珠很是着急,我仍旧不为所动。
待到京城天意回暖,已是四月。苓珠的悉心照料让我身子恢复许多,这才敢出门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