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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就在程冬至发呆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电话居然响了。

接起来后,竟然真的是叶淮海!

“咋了小丁点,你咋想着和我打电话了啊?”

“我现在在上江附近,你那边有空不?有空我就去看看你。”

“有,咋没有?你怎么跑这边来了,一个人啊?”

“和好多朋友一块儿来的。”

“你搞这干啥,没事别乱搞。”

“没,就是出来逛逛,顺便开开眼界。你喜欢吃鸭子不?”

“啊?……”叶淮海没想到话题这么跳跃:“咋就鸭子了呢?”

“我在鸭县呢,要是能弄到鸭子我给你带去。你喜欢不?”

“喜欢!咋会不喜欢,这可是肉哇!我最近都饿狼了,别说鸭子了,蚊子腿儿我都不放过!”

“你咋会挨饿的,身边儿钱票不够吗?”程冬至很吃惊。

“钱票我多的是,可这边买不着东西,周边儿都买不到。你在的鸭县我也找人去过,拿着钱票买不到一根鸭毛!家里倒是给我寄了包裹来,可兄弟们受苦,我咋能自个儿一个人享福?人太多了,那些包裹都不够大家塞牙缝的!你给我带鸭子来估计我也就能喝口汤。对,熬汤!多多地加点儿水,这样我就能多喝点肉汤了!”

程冬至被叶淮海逗笑了。

“你把你现在的地址给我,我给你多带点儿鸭子鸭蛋过来。”

“你啥时候到?”

“大概就是这两天。”

“行,你自个儿小心点,注意安全,别往南口进来,从北口来,我找人接你们!”

叶淮海报了一个地址,还建议了路线,程冬至用心地拿笔记下了。

挂了电话后,程冬至长长地吐了口气,给供销社的人结算话费。那人瞅着她,笑着说:“小姑娘,头一次来?”

“是啊,咋啦?”程冬至倒是不意外自己被人听出来真实性别,她本来就没弄变声器,嫌麻烦,也怕叶淮海听不出她声音来。这身装扮只是为了在一群男孩儿中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平常她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你说要给人弄鸭子,你打算咋弄?外头管咱们这儿叫鸭县,你还真当是鸭子满天飞呢!就算真这样儿,那也是要统一收购上去的,没门道你连根鸭毛都弄不到!”

程冬至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立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给她,笑着说:“姐,你给我仔细说说,里头有啥门道呗!”

她拿出来的巧克力是省城百货里的高级货,据说是仿照苏国某品牌做的。虽然国内和苏国的关系没以前那么蜜月了,可苏国那边的一些潮流风尚还是能影响这边的。大家都普遍认为,这种裹着银色格子锡纸的巧克力不仅代表了甜蜜,富足和营养,更是一种品位与身份的象征。

果然,对方眼睛都直了,她识货。

把巧克力迅速收进口袋里后,对方低声对程冬至道:“你们要真想收鸭子鸭蛋,去大康洼!那里住着几个鸭行家,经常扎猛子下河赶野鸭子回来,私下还偷偷养着不少家鸭子,这两年胆子越发大了,养了不知道有多少。钱票他们是不怎么收的,只要吃的和用的,顶好是要用工业票的那种!铁锅你们有没有?要是有这个,想要多少鸭子都换的回来!”

程冬至连连点头:“多谢多谢!我这就去。姐,你咋知道这么多呀?”

“嘻嘻,这你就别问了,也别对外头说去!闷声儿发财才是硬道理,你到处说了对你有啥好处,找他们买的人多了,那你们要出的价不就高了么?下次还想知道啥消息,尽管来找我。”

“行!谢谢姐。”

程冬至回到卡车边儿上,去打探消息的四个人回来了,他们换回了一些鸭蛋和另外乱七八糟的东西,可鸭子倒是一个都没换回来。

为首的猴子哭笑不得:“这都是啥买卖啊!连柿饼都给我掏出来了!要不是想着看看行情,咋地也不能收这么些玩意儿。”

果然,他们抬了个竹筐回来,里头装着各种凌乱的杂物,什么土织布,老布鞋,鸭蛋,瓜菜,其中居然还有几包柿饼。

程冬至笑了:“这有啥,柿饼也是好东西嘛!别乱晃了,咱们去大康洼。”

起初大家还不明白为啥要去这么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地方,待程冬至解释后,全都高兴地同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本来他们对鸭县有些失望,以为不过是虚名在外,没想到真正能买到鸭子的地方藏得那么隐蔽啊!

蔡鹏程想的就和大家不太一样了。

他对程冬至始终有一层崇拜的滤镜效果在,哪怕是她无意间撞到的事情,或者一些运气的巧合,在他的心底那也是运筹帷幄步步在心,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要不然为啥大家一起来的鸭县,偏偏就是菩萨知道了该往哪儿去收鸭子呢?一定是她早就知道了,故意这么说,用以掩藏自己的能耐和大智慧!

程冬至感觉蔡鹏程的眼神有点不太对,问:“咋了?”

“没,没啥……”蔡鹏程悄悄拍了自己一巴掌。既然菩萨不愿意暴露,那他可千万不能不识趣,一定要配合把这戏演足了。她说是啥就是啥!

第143章

去大康洼之前, 程冬至召集齐所有人,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议。

会议的中心思想很简单:不许对任何人尤其是叶淮海说出她在帮派里真实的身份,只说她是新人, 跟着做生意就好了。绝对不许被套出实话, 为了防着酒后吐真言,酒也要少喝。

大家都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放心!这个早就是帮派里默认的头号禁忌了,对外头绝对一个字都不带蹦的!

王冬枝是谁?是他们新收的成员!

为啥收她?她脑子好, 主意多,文化水平高!

程冬至满意地笑了, 不愧是蔡鹏程,把大家调理得真好!

通往大康洼的路有些不好开卡车进去, 程冬至想了想,决定把卡车停在一个靠路边相对隐蔽又稳妥的地方, 派两个能说会道的拿着俏货去那边试探试探, 要是谈的妥了, 叫他们过来换。

为了确保能把洼里的人勾出来,大家精心挑选了些这边很难见到的东西,比如玻璃瓶装的酒和香烟,化学梳尼龙袜和劳动布衣服啥的, 程冬至还拿出了几条国产手表让他们一并带过去,就算没人买,也要告诉他们这边有好的东西,来看看也是好的。只要他们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都好办了。

事实证明,程冬至他们大大低估了大康洼人的财力和购物的热情。

一大堆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们起初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啥战斗团过来打架了。直到走近了才看清,带头的是派出去的那两个,脸上有着不少笑容,一看就是谈成了!

差不多来了四五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人们还好,就是十分热情地打量着他们感兴趣的商品,和蔡鹏程讨价还价;女人们可就彪悍得多了,不愧是鸭县人民,她们吵闹起来简直就像有一千只鸭子!

为了安全起见,程冬至只打开了一个卡车的车厢侧板,横着的一面放下来就像一个小小的展览台,要不是卡车的底座够高很难爬上去,她都要怀疑这群战斗力爆表的女人们能一起涌上来把她给挤扁了!这架势,和后世的促销跳楼价打折的盛况差不离啊!

“我要这个袜子,大红的这个!!”

“这衣服咋嫩好看啊!还怪结实的,给我来两套!”

大家七嘴八舌的,程冬至觉得实在是太乱记不清,对宋二马使了个眼色。宋二马会意,立即跳下车跑到蔡鹏程旁边,问:“大哥,这换东西的价定下来了吗?”

“定下了,你把账拢一拢,咱们一手交鸭一手交货!”

宋二马慌忙跑回女人堆里,扯着嗓子叫:“婶子们,别吵了,赶紧去那边儿一个个的排队登记,鸭子鸭蛋啥的付清了就来这边拿货,别乱!晚了就没你的份儿啦!”

头一次碰上这样大宗儿的买卖,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手忙脚乱的出了好些小差错,最后对账的时候,发现有贪小便宜的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些东西但是没报账,好在损失并不大,总得来说还是换得很划算。

蔡鹏程找他们要了好些芦苇编织的方笼,虽然不甚结实,可眼下是够用了。多亏有了这些方笼,鸭子们才能摞起来,省了不少卡车的空间。

“这么老些鸭子,大姐你那朋友就算是天天吃几只,怕也是吃一年都吃不完!”宋二马羡慕地说。

“他那边人多,这么些怕是只够吃两三天的。”

“啥?”宋二马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也没接着问下去了。

程冬至心情大好,开心地看着满满三车的“战利品”,不住地暗自点头。

一直以来总是叶淮海给东西她,总算也轮着她给他送一回实在的。结合眼下的情况来看,上江那边买不到东西的情况短期内是很难缓解的,那她就多给他送些物资过去。至于东西的来历,他要非追问,就交给蔡鹏程来解释好了,她相信蔡鹏程能够捏造出一个看得过去的答案。

三辆卡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北口时,叶淮海眼睛都没正瞟一下,而是焦急地看着后面,看有没有啥自行车或者小板车啥的过来。

然而,当一身男装的程冬至从卡车上跳下来,利利落落地出现在他面前后,叶淮海这才发现:人已经到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大东西,一时有点发愣。

“你愣着干啥,赶紧带路啊!”程冬至说。

“不是,这卡车……”

“是我大哥的车队,说来话长,咱们先别说了,里头有鸭子呢。现在天儿有点热,小心憋出鸭瘟来。”

“好……”

叶淮海有些恍然梦里。

不仅仅是他受到了震撼,车开到他所在的钢厂后门后,前来迎接的几个人看到这个架势,也被狠狠地震惊到了!

他们听说老大的朋友送东西过来,还以为和以前一样顶多是些箱子啥的,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的大卡车!天呐,这里头得装多少东西啊?

钢厂的人今天高兴得像是过大年。

好久没正经吃饱的他们刚刚接到通知,今天有鸭肉汤喝!不要钱不要票,每人一大碗!有油有肉!

除了鸭肉汤,每人还能分着半个水煮鸭蛋!这是啥好日子啊?老大要结婚了?

东西是叶淮海的朋友送来的,他自然能享受到一些别人享受不到的“特殊照顾”,面前不仅放着满满一大盆有整只鸭的鸭肉汤,还有满满一盘子的鸭蛋,旁边堆着些瓜菜柿饼啥的,都是他一个人的。

蔡鹏程他们去食堂吃了,房间里就只有叶淮海和程冬至俩人。

虽然馋了很久,可叶淮海并没有吃得太香,而是皱眉问程冬至:“你们打哪儿弄来这么些鸭子的?”

“去鸭县换的呀。”

“拿啥换的?”

“一些锅碗瓢盆啥的。”程冬至模棱两可。

“那锅碗瓢盆啥的又是哪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跟着他们换。”

“那为啥他们把这么些鸭子都给我?”

“卖钱票呀,你手里头不是有钱有票嘛,我和他们说了,他们就同意了。”程冬至滴水不漏,天真无邪。

叶淮海说不出话来了,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被程冬至这么一说,倒是没咕噜解释开了。

“淮海哥,以后你要是想买啥,找我大哥就成。他几年前的时候就开始做倒爷了,门路可多了,啥物资别人都弄不到他也能弄到。”

叶淮海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他严厉地看着程冬至,问:“你咋和这样的人认识的?现在不好说,放过去这妥妥的是一个投机倒把的重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咋就和这样不清不楚的恶人结交上了?是不是那个贼眉鼠眼的牵线?还有,你一个女孩子混在一堆大老爷们里做啥?他们有没有……”

说了一半,叶淮海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非常不好,对小丁点是一种伤害,便换了一种较为温和的说辞:“你一女的,和他们一块儿吃饭睡觉啥的不会不方便吗?还是长途跋涉的!”

程冬至摇摇头:“还好!平常我都是一个人睡车厢的,他们都不和我靠边儿,吃饭又没什么要紧。”

叶淮海终于忍不住了,他拿指头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程冬至的脑门儿,手劲儿不算大,语气却有点冲:“你今年也差不多十六七岁了?咋还和个没开窍的孩子一样呢!那个啥老大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为啥带着你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不就是看中了你,想图你的色!你还傻了唧地跟着人家天南地北地做压寨夫人!”

程冬至愣了。

被叶淮海这么一提醒,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全帮派那么多男的,为啥和她相处起来的时候这么自然,完全没有一点男女有别的尴尬感?这代表了啥?

叶淮海误解了程冬至的表情,还以为她终于意识到了点儿什么:“现在想明白也不晚。我去和你们老大说,你就留在我这边儿,以后不跟他们跑了。”

“那不行,我还要去看……风景呢。”程冬至下意识差点把看阿则脱口而出,还好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