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反转匕首,堪堪划过周长生的脖子。周长生迅速躲开,抽出来了把刀,这把刀在扎向叶行时,被他反挡了回去。
他掀翻桌子,借机跟雾里汇合。雾里把他甩去一边,抽出剑,斩向周长生。
这把剑……
周长生心头骇然,当年宴青一人一剑,带着个石头人,四处斩妖除魔,剑上死了不知多少他的部下。如今,这把剑,已然有了剑魂,威力比从前不知强了多少倍,倘若挨上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他翻身躲开,换了把弯刀,重要的不是对付她,是叶行。
叶行挣扎着挪到窗边,跟外面特调局的里应外合,破开了窗,将人群疏散出去。
但因伥没动作时与人类无异,分辨不清楚,所以也不能放跑任何一个人。这也就意味着,特调局的人,基本被牵制了住。
没有援军,还有源源不断的伥往前冲,叶行黑狗他们可谓是孤军奋战。尤其叶行,砸场子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尽管他一避再避,也还是受了伤。
他刚想躲开对面一击,旁边一个酒瓶拍过来,差一点,就要砸中他的脑袋。一根白藤横在中间,夺走酒瓶,砸向了周长生。
被周长生躲开了。叶行收回目光,艰难地带着对面的人去撞身侧那位,两手刚得空,就有张桌子差点砸中他。
沙瓢砸的。身后有东西在蠕动,叶行一看,吓了一跳。墙上有无数张人脸,或哭或笑,神态各异。有的张大嘴巴,在啃食靠到墙上的东西。
刚刚好险,如果不是沙瓢,他人就靠过去了。
窗户已经不能出去了。
这时,黑狗靠过来,“李白在前面,我掩护,你过去开门,带大家撤退!这里包给瓢子了!”
墙上全是人脸怪,一些要跑出去的人这会儿都被吞进了墙里。拉都拉不回来。叶行知道自己最弱,留下来只会拖累他们。
他没多作犹豫,说走就走。突然间,上头“轰隆隆”一阵巨响,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晃了下,朝着叶行砸下。
黑狗把叶行推出去,关键时刻,还是沙瓢撞开吊灯,救了黑狗一条命。
李白跟黑狗配合默契,叶行直往地上扑,他一脚踢起叶行,在群魔乱舞的人堆里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甩了出去。
叶行落地,人已经到了门边,险险进了人脸怪嘴里。门上趴的全是人脸怪,对着他呲牙咧嘴。
老李凑过来,胡乱往叶行身上抹了些黑漆漆的东西,“它们怕黑狗血,快抹点。”
叶行,“你哪里来的血?!”
老李:“黑狗身上擦的,咱们一起闯——”
“咔嚓”
忽然间,眼前的门被拦腰斩成了两半,叶行头发都被削没了一截,雾里的剑气连着把门上的“海棠花”牌匾震碎了下来,门上那些东西也像海水退潮般四散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趁现在,跑吧。
叶行一脚把门踹开,脑门上就抵了把枪。外头战火纷飞,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神情复杂。
叶行尬笑了声,“什么意思?”
旁边老李惊呼,“黎…黎姐?”
对,这个女人,就是黎戈。她穿了件黑色背心,胳膊露在外面,上面全是纹身,纹身一直纹到脖子,在右边脸颊上戛然而止。
如今的她,头发剪了,变成了寸头。很利落,乍一看,像男人。她抬着头,几乎能与叶行平视,“如你所见,我叛变了。”
“砰!”
一枪打过去,惯力带着叶行往后仰去,他抬头往上看,明月高悬。
为什么?
“黎……你在干什么?!”
老李懵了,反应迅速,虽然胆小,心里攒着的一股气还是促使着他扑向了黎戈。
黎戈一拳锤过去,胳膊一弯,卡住老李的脖子,把人摔在了地上。
她起身要往回走,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老李变成了头猎豹那么大的四耳猫,狠狠撕扯着她的腿,在用力把她往后拉。
腿上肉都要被撕下来,黎戈单手给枪上膛,对准老李的头,开了一枪。这一枪打过来时,老李往前冲了一下,撞偏了枪,没打中头,打中了肩膀。
老李忍着痛,怒吼了一声,继续往前冲。黎戈低头看他,讽刺地笑了下,手一抬,丢开了枪。
她没用毒,没用擅长的苗刀,单是赤手空拳跟老李打,老李就不是她的对手。一拳下去,老李腾空仰过去,刚倒在地上,脑袋上又被砸了一拳。
老李爪子扯着人,挣扎着在她身上划了几道口子,可她就像感觉不对痛意一样,使劲对着老李的脑袋砸。
耳朵眼睛鼻子嘴角全是血,老李意识逐渐模糊。
等他没能力再作挣扎,黎戈站起来,回去拖叶行。
没拖两步,老李踉踉跄跄爬起来,胡乱朝黎戈扑过去,但他脑袋晕得狠,好容易积攒起来了点力气,也轻易被黎戈躲开了。
他扑在地上,凭着直觉拽住黎戈的腿,“不…不能走。”
“滚开!”
“砰”
有人朝黎戈开了一枪,不远处,有个人蹲在草丛里,眼镜男,身上有特调局的标志。这一枪是冲着黎戈心口去的,被黎戈用胳膊挡了下来。
血在流。
她一挥手,子弹飞出去,直奔那人面门而去。
眼镜男被吓的屁滚尿流,想跑,但两条腿都是软的。子弹到跟前,骤然被一只手抓了住。
黑狗起身,拳头捏的“咯吱”响。再摊开手时,一堆粉末从手心倾泻而下。他冷着脸看黎戈,“李白,动手!”
话音一落,李白破门而出,一剑劈了过去。黎戈如临大敌,不得不丢开了叶行。
趁他们交手,黑狗大步走过去,把叶行扛了起来。扛完叶行,他偏头看旁边的四耳猫,四耳猫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被带走,又怕被认出来。
老李也确实这么想的。
他是卧底啊,这会儿变成原身,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吧?他和黎姐,性质差不多。黑狗肯定以为他一直在做背叛他们的事。如果他是这么以为的,他在他那里的性质,恐怕比黎姐还要严重。
怎么办?
会杀他吗?
黑狗蹲下,手伸了过来。老李哽住,大气都不敢出。但下一刻,头上热乎乎的,黑狗捋着他的脑袋,说了句,“辛苦了。”
老李眼睛微酸,心头一热,眼泪不值钱地往外滚落。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松下,老李身子缩小缩小再缩小,变成了只普通狸猫大小的猫咪。黑狗把猫捞起来,往警戒线外带。
另一边,黎戈被李白打的节节败退,正面对上李白,她不是对手。当然,这点她也清楚。她且战且退,往酒吧里躲。
但下一刻,酒吧里突然着了火,火势汹汹,斩断了黎戈的去路。同时,酒吧摇摇欲坠,里面惨叫声此起彼伏。有道人影破窗而出。
是周长生,他一出来,扯了黎戈一个瞬移,消失在了火光里。
“咳咳咳…咳咳……”
沙瓢破门出来,他放的火,还呛到了自己。在他身后,寒光乍现,雾里手持着带血的剑,不紧不慢地往外面走。
突然间,房梁上横着的门梁要砸下来,李白眼疾手快,劈开门梁,没让它砸中人。
回头看去,一窝端真一窝端,周长生经营起来的一家酒吧,就这么化为了乌有。
——
周长生一路跑,一直跑到事先等着他的手下那里,才停了下来。
他前脚刚停,后脚就吐了口血。胃里翻江倒海,胸口上全是血,新换的这具身体,已经不能再用。
他撑着一口气,坐到人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叶行的血,搞到手了吗?”
黎戈抬手,上面全是血,“到手了。”
周长生双眼微眯,盯着看了两秒,一个抬手,“咔嚓”一下,她的手应声而落,飞进了周长生手里。
手断了,连着手腕的筋一下缩回了手臂。黎戈疼的倒吸凉气,呼吸不稳,几乎要疼出声来。
周长生把手交给手下,手下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手放在了旁边的棺材里。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祭台,他吧,想搞个血祭,把孔莹唤醒。这其中需要一点叶行的血作引子。
“把那几个人带出来,放点血。”
“那几个人”,指的是之前顺藤摸瓜,摸到“海棠花”的特调局的人,全被他抓住了。为了挑衅,引叶行过来,他顺带让手底下的伥鬼假扮那几个人回去,一晚上灭了一局的人。
如今局灭了,人引来了,周立业手底下的人也彻底被他刷了下去,血又到了手,他看似输了,实际一石几鸟,死再多人,不是他的人,他不心疼。
几个人一起,把几个麻袋扔到祭台上,小刀一划,凌迟般地给人放起了血。
在他们放血的当,周长生扭头看黎戈,她的手在滴血,不过,滴血的地方又有新的肉长出来。他摸着下巴,“你刚刚,是不是心软了?”
黎戈额角直冒冷汗,“何以见得?”
“不是心软?那你说说,人怎么没带回来?凭你的功夫,想脱手,不难吧?”
一开始李白黑狗被困,若她有意带叶行走,分分钟的事,不至于被一个小角色绊住。
黎戈面不改色,“所以,你在怀疑我?”
“算了。”
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上次反杀特调局分局,是她带头去的,她已经回不去了。
“你要清楚,你的命就掌握在我手上,做人,尤其是从人变成鬼的,才更应该懂得知恩图报。我可以让你生,就意味着,只要我想,你活不成。”
黎戈,“我想活命,仅此而已,咱们各取所需,至于别的,就别说了吧。”
对面祭台,几个人的血放上去,填满祭台,血在往外溢,上面牡丹花的纹案栩栩如生。
紧接着,后面的营地里,几个大汉抬了口棺材上来,四平八稳地把棺材放了上去。棺材刚一合盖,阴风阵阵,一下把人刮了出去。
天空上头,无数怨鬼聚集在一处,在低声哀鸣,声音悲戚。
周长生被刮的连人带椅子横着跑,他没气力挪,所以没管自己。关键时刻,黎戈踹了一脚凳子,把周长生踹了回去。
大风停下,晴天一道雷劈下来,砸进了棺材。紧接着,下雨了。暴雨。有人眼疾手快,着急忙慌地给周长生撑了把伞。
“啪…咔嚓——”
棺材炸开,板子四分五裂,溅的到处都是。周长生紧紧盯着棺材,有道白光凝聚成人形,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旗袍,烫卷发,身姿婀娜,神态清冷,行步间好似一副流动的画卷。
周长生神情凝重,他看她的第一眼,就清楚她不是宴青。这是宴青留在人间的一缕残枝。至于为什么留,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才要搞清楚。
孔莹盯着周长生,没认出人,但回头一看祭台上的血,已全明白了。她双手环胸,面色不善,“复活我,有所求?何所求?”
周长生,“听说,你是孔二当家,此前一直在研究太岁的事,后来突然改变了路线,和叶溪云一起研究如何将变成伥的人救回来——但是,你吧,做了一点事,导致大家最后都成了陪葬品。”
孔莹脸色骤变,“你听谁说的?”
呵呵,周长生笑了。其实他只知道一点事,从周立业手下那里套的,消息不多。但这个“听谁说”,总要说的悬乎点,才够有震慑力。
“叶溪云,还活着啊。”
“你说…什么?”
孔莹满脸震惊。
周长生不紧不慢,“拜孔家所赐,西海雪山出事,所有人都要被拉着陪葬的时候,叶溪云一个人进了祭台吧?后来,‘周长生’复活,被请去了孔家做镇宅的贵客,但是,这个‘周长生’,孔家人没控制住,反被反搅的乌烟瘴气,以至于后两代见了他就躲。再后来,他布了场大局,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我说的这些,是想告诉你,复活的那个人,不是周长生。连我都能猜到的人,你随便串一串,应该能明白吧?”
“意思是,叶溪云,借着周长生的身体,复活了?”
“对。”
这些事,是他根据周立业提供的线索推测的,真真假假不重要,关键得让孔莹这么以为,才好为他办事。
周长生,“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各取所需。——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你杀了叶溪云的女朋友,取而代之,是吗?”
“什么意思?”
没有否认,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意味着:你怎么知道。
周长生呵呵一笑,“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时代变了,凡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尤其是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
他忍辱负重跟着周立业,能是白混的?
雨还在下,对面孔莹身上淋了点雨,周立业吩咐手下,“给她递把伞。”
车里有人下来,匆匆跑到跟前,送了把黑伞。但孔莹看都没看,她盯着周长生,神情冷然,“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
“需要去趟孔家。”要赶在王总没回来、青海精神病院里那些人没出手之前。
孔莹眼眸低敛,“这样啊。”
——
叶行感觉头要炸开。脸上痒痒的,他睁开眼,微风吹着,有头发在脸上绕啊绕,这是在车上,路有些颠簸,他人躺在雾里身边。
车前面,老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谢罪。”
被沙瓢跟李白盯着,老李战战兢兢,满心愧疚。枉他们拿他当兄弟,他竟是卧底,换位思考下,怎么能不生气?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会梗着。
前面开车的黑狗煞有其事地问,“说说,你什么罪?都和特调局说了什么?”
老李吞吞吐吐,“你们说什么,我就和老大说什么……”
“啧啧,啧啧,小猫咪,你居心不良啊。”
“行了,”沙瓢不耐烦拆穿黑狗,“你是你们老大要老胡帮忙,我们这里又缺人手,所以拿来换的人。老胡那嘴,比谁都能叭叭,根本用不着你去通风报信,他自己一个人把我们仨卖了。”
“我…我是…换来的?”
老李懵了。
“养伤吧。”沙瓢给他换了个吊瓶,用手捂着,“这次,你辛苦了。下次遇事躲我后面,我罩着。”
老李,“qaq我是不是很没用。”
一看他可怜兮兮的眼睛,硬汉沙瓢顶不住,扭头不看人,嫌弃地说,“确实没用,所以别出风头。”
这时,叶行坐了起来。
雾里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吃吗?”
叶行低头看,一包零食。他摸摸脑袋,伤口已经好了。他没食欲,但没拒绝,把零食接了过来。
“那个,”叶行说正事,“有件事,得说一下,我娘…孔莹,她可能已经活了。”
“猜到了,”黑狗打了个哈欠,“石头不在他身上,想把石头搞到手,还得再找他。这次他失了手,王总又不在,外加孔莹被复活,他下一站的活动范围,很有可能在十方阁及孔家这一带。”
“咱们回趟十方阁,有些事,还得问一问上一辈的人。”
譬如孔莹,看上去,周立业是不想复活孔莹,王总是想要孔莹,周长生是想复活孔莹,这三个人的态度,稍稍差之毫厘,都差之千里。
叶行忽然问:“黎戈,怎么样了?”
“她?”
沙瓢,“特调局的没几个好东西,许二三也不是我们害死的,她找我们吵什么?还转头就加入周长生的阵营,跟我们作对,这女人说白点,比我们几个都要自私,妥妥的利己主义者,怎么好意思——”
“江湖嘛。”黑狗,“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哪个没点事出来混的?她什么样,咱不清楚,也别太走心,下次见面,当敌人就行。”
“那也就是你。”沙瓢翻了个白眼,“但凡没走过心,这次也不会这么失望。”
车上下来,回去十方阁,大家骨头都要散了。
不出所料的是,十方阁的那几个老家伙,得知他们要回来,都闻风跑了路,跑之前,顺带还卷走了阁里一切值钱的东西。
如今的十方阁,穷的只剩两片瓦,阁里的小师弟们嗷嗷待哺,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小师弟们为了宣泄不满,以恶制恶,把房梁上仅剩的两片瓦揭了下来。后院的几棵上了年纪的桃树梨树,也已全数失踪不见。
本就不富裕的十方阁雪上加霜,阁里空荡荡的,像几十年无人居住的破庙。
黑狗满头黑线,进去又出来,“我去把那老头揪回来。”
叶行把人拉回来,“他们有心跑,找回来也只会故意打岔,什么都不会说。咱们先盘一盘信息,整顿整顿,养好伤,再行动。”
确实。
黑狗把迈出去的脚扯回来,“先等,周长生既然没死,一定还会再来兴风作浪。”
当天晚上,临睡,叶行忽然睁眼,手机在震动,有人打电话过来。他从床边扒拉出来手机,迷迷糊糊接了。
“是我,意外吗?”
这声音,叶行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周立业怎么会给他打电话?——他从橘子里出来了?
对面等了几秒,语气上扬:“怎么不说话?联手吗?”
叶行反应过来,“你是指周长生?你找错人了。”
“别挂电话。”对面,电话亭里,周立业拉低连衣帽,“关于孔莹的事,商量商量吧。”
“商量?”上次不是商量过吗?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周立业咽了口气,“她,杀了你娘。”
叶行那边一片寂静,不知道听见了没。周立业捏着电话,抬眼看四周,确认没人,才继续说,“你要想知道来龙去脉,就按我说的做,九月四号,到孔家去。”
叶行,“你把话说清楚。”
“啪”
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这会儿的叶行何止是懵,短短一个月,他就经历了爹还活着、娘不是娘的变故,这都什么事?
孔莹不是他娘,他娘又是谁?他爹出轨了?但不是说,孔莹怀孕了吗?如果他不是她的孩子,那——
上个月,按照王总给的线索回老宅找东西,老铁头带他进了叶家祠堂,他的灵位上,有两盏亮着的灯。
这事要是真的,那另一盏灯,代表的是谁?孔莹的孩子,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