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里,要是来客低于一米二,有些活动是不让玩的,比如说过山车,比如说跳楼机,比如说海盗船。
而这些项目,肯定没一个能让小杨洑沾上边,所以这回他倒兴奋的不得了。
老年人的心脏可就受不了这刺激,失重感让他眼冒金星,血压上升,呼吸急促,
“喂!”
他冲边上大嚷,但周边岩浆迸裂的轰鸣声,早把他声量淹没的一干二净,
“我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怎么办?!”
见边上的青年没给什么回应,中年人只能摇晃着他的胳膊,一边发出更大声的“喂——嗨——”的响动。
莫怏回过头,看着张着大嘴却没有声音的中年人,想是他没什么经验,抬起手摁住老杨的耳屏,贴近问道,“什么事?!”
啊?你问我这种经验哪来的?呃…不该问的,还是别问了。
还没等老杨回应呢,金钟罩地步“咔嚓”裂开道缝隙,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下就不需要解释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位默契地挪开了脚,情况不容乐观。
凭借同水的亲和力,莫怏知道海平面距他们还遥遥无期。
要是化作沧龙一跃而上,自己孑然一身还行,现在有些“拖家带口”的意思,肯定照顾不周。
更何况上回遭了暗算,经历一路奔波,还不停歇地同各水族过了招,中途最多就睡了一觉,但做梦也挺累的,那根本不能算休息,如何一路紧赶慢赶,又同美杜莎拉开阵势大干了一场。
虽然,最后一仗打得有些虎头蛇尾,但自己已经结结实实吃过第一回反噬,到这时已算强弩之末了,破防只是时间问题。
通常,一些小说里把自己内功渡给后辈,捎带手就会给他们把状态回满了,一个个出关那都是红光焕发的,自己偏偏没有这待遇。
也不知道旁边这两位待遇如何,不过揣测别人是否比自己过得好这件事,在现实生活中一点用处都没有,就跟考完试对答案一样,莫怏都没什么兴趣。
其实你稍微对比一下也没什么问题,我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告诉你,他们两个几乎出工不出力,也没什么损耗。
不过力气越用才会越多,那是自己的,不要觉着亏就是了。
“闭住气,我护送你们上去。”
莫怏忙召集周围的水滴,想再凝结条沧龙,强拉硬拽也要带父子俩出去。
不是办法的办法也是办法呀,死马不当活马医活马也得变死马了。
“你遭不住的。”心头突然响起美杜莎的声音,
“小帅哥,你很勇敢,但是还没到勇敢的时候,今天这关老娘替你顶了,也帮我保守秘密哦。”
What?!
“别!”莫怏出声想制止,才发现周围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
眼光向杨洑胸口的水晶珊瑚项链瞄,周围火花四溅,加之金钟罩也闪闪发亮的,什么色泽也分辨不出来,让女孩子仔细当作口红看待说不定还有结果,但于他无疑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伸手就要去撩下那颗吊坠作最后的挽留,这回却像对上了美杜莎的目光,石化一般的,被钉在了原地。
眼见金钟罩已有些无力回天,那枚粉色珊瑚也闪烁着绝望的光芒,一切都没什么回寰的余地。
莫怏说什么也不肯算了,说是石化,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金钟罩的裂口是不是迸溅进一两滴,三四滴的岩浆砾,刚开始还有些畏惧,此时却权不当一回事了。
她美杜莎跟自己就意思意思,那自己怎么能不够意思呢?
先前根本还没调整利索,身体机能更是远不如先前,由于过度透支,莫怏的眼睛甚至都开始布满血丝,皮肤表面的颜色也愈发苍白。
周围水滴,即便沸腾得剧烈,也要疾速朝这边涌来,似乎顷刻,就想把金钟罩取而代之了。
莫怏身体此时都快达到极限了,“嘶嘶”的,通红的皮肤,不知道是燃血还是周边火光的映衬,此时不停地冒起白雾。
“很遗憾,你们谁都出不了风头。”
莫怏的兜兜里突然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与世隔绝地将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这种感觉,于杨氏父子可熟悉得很,先前在海底免遭潮水吞没,就受的这种庇护。
只后面不知怎么的,好像进入某处宫殿,即使身陷水中,也遭受到了不管不顾,只是呼吸没怎么受限制罢了。
周围顿时有些寂静,随即凝结的却是谛听,
“这父子俩应该熟悉,小仙的防护罩比阁下总还坚实些。”
来者除了谛听,还能是何人?也就是莫怏有这待遇了,要紧关头总还有人施以援手。
不过,比起莫怏,岛上的人,几乎都跟躺平的无异了,就当发点奖金给他,应该的不是吗?
“死蹄子!”
刚刚散播出光的珊瑚坠,顿时黯淡下去,红光是早就被隔绝了,倒比先前看起来真切的多。
不过,到底是紫罗兰的颜色,还是葡萄的颜色,抑或是绛紫色,依旧涉及男生的知识盲区。
所以有些时候还是不要理会借口怎么找,所谓“不知为不知”嘛。
好了,别打扰那一对苦命冤家打情骂俏了。
不安分的,变成了从里边毒蛇吐信般,冒出来的美杜莎,
“你不是打算不告而别的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谛听从半空中径直迈向灵蛇,优雅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背后散发着金色光芒,温和而耀眼,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即使会叫人睁不开眼,依旧忍不住想多看两下。
他的脚步,轻盈而不失稳重,好像迫不及待,但又在极力克制,但再难克制的时候,早也来到了杨洑近前,屈膝跪倒,双眸平平对视着那曾经叫人闻风丧胆的双瞳。
“我也觉得不告而别太蠢了,既然再没机会相见,总该好好说道番才是。”
眼前这说着肺腑之言的岔角鹿,早叫人忘记它还是只四足兽,口喷人言,也没人觉着不妥,何况他自己本是一点不在乎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究竟算什么,可能就是两个虚妄吧,就当是淹没在深海里的两块顽石,又或许在没有人的荒凉里相濡以沫。
那八年的犬、六载的鸡都能通些人性,便是顽石也有被焐热的一天,你吐出的一连串泡泡也将我淹没在爱的汪洋,何况我们也算是汲天地之精华,哪又会摸不清自己的心思呢?
所以,纵使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也能知道我对你有感觉。”
含情脉脉眼神是什么样的,莫怏没见过,但他总想装,他以为只要努努力,眼睛里就能有光亮,甚至能容纳星辰大海的。
但是,看着眼前这只畜生,或许早不能叫畜生了吧,他眼里眸带的颜色,完全叫自己相形见绌,再想到自己那些图谋不轨,愈发自惭形秽起来。
留给谛听的时间多少也有限的,更何况他眼里好像也难容下其他的样子,
“有个成语叫‘相濡以沫’,我前面是提到过,不过有时候即兴发言这个东西很伤脑筋,什么都可能让人打磕巴,‘相濡以沫’说两条互相吐泡泡的鱼就能用来形容爱情了。
作为意象,这实在平平无奇,但在现实里,哪怕只是你的一个回眸我也会觉得饱含深意。
所以,并不是概括就能描绘这个世界;
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通过掐指一算,或者俯耳洞悉,就能了然于胸的。
好在,感觉这个东西足够微妙,哪怕你什么都弄不清,也可以掌握的很好,比如说,哪怕你凶神恶煞,蛮横无理,还有点愚蠢,”
看着脸明显塌下的美杜莎,这虎头犬耳的家伙竟然笑将起来,当然也将那对有点水汪汪的,小女孩般的双眸,收入眼底,
“我清楚知道,我分毫不介意,甚至喜欢的紧,然而又丁点不晓得自己哪里来这身贱骨头。
这,可比分辨那两只臭猴子,麻烦多了。”
虽然周围全是白色,但是竟然还是能看出差别,头顶的白顿时刺眼了许多,硬生生要打断这氤氲的氛围,这或许就是天不遂人愿吧,
“世上完美的其实不多,除了我眼中的你,可能再没别的了,当然,可能这也就够了,你看就光你一个,我洋洋洒洒那么久,也才说到一半…
其实留给我们时间很短,有时候甚至容不下几句废话。”
莫怏已经见过许多次四散而去的光点了,这回也依旧眼睁睁没有办法,不过这会他连道别的话语都不舍得喊出来打断剩余的几句话,
“其实关于告白,人世间的辞藻粉饰再多,还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不过,我还是蛮喜欢最后落个俗套。”
谛听看看自己烟散的四肢与云消的鳞片,真是不合时宜啊,意外比明天来得还要早些。
“本来还想通过这屏障整个别致造型的,现在恐怕来不及,我…”
早就只剩元神的美杜莎狠狠一够,终究也没抓住最后的告白,手还停留再半空,
这个屏障再也不停留,猛地再一次往高处弹去,或许离开了海面,或许冲上了云霄,但那谛听的残魂,却好像永远停留在了深渊里,极目远眺也看不见未来了。
早被甩得远离了去,三人一道没有了惯性,直直坠落…
好像有一回,杨洑有在看电视的时候问过美杜莎,
“姐姐,姐姐,你说谛听叔叔的‘我’后边,跟的是喜欢呢,还是爱呀?”
女王大人给的回答,也没怎么记清楚,大致意思呢,就是,
“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是他说出来的,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