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四下无人。
比起篝火宴会的热闹草地,一处帐篷附近瞧不见人影,而从外面不见一星半点烛火。
恰如今夜部分帐篷只留一灯如豆,或是索性灭了烛火,那是都去参加星空下的宴会。
然而,如果贴着帐篷仔细听,愕然惊闻里面一男一女的翻云覆雨运动声。
帐篷内,酒气弥散。
两只空酒坛倒在地上,床毯上正是不着寸缕的隆科多与李怜儿。
一个是康熙任命负责安全的统领,另一个是蒙古王公的妾室,要不是在木兰围场遇见,两人有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仅仅十天,却似天雷勾动地火,全然不顾责任与身份勾搭到了一起。
昨天就定了计策,趁着旁人去篝火宴会,两人偷偷私会于此。
李怜儿天黑不久就到了,还特意捎来了两坛酒。一边喝,一边谈起了大胆的计划。
她讨厌极了额图浑郡王,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就快两只脚踏入棺材,完全比不上年富力强的隆科多。
不如就在避暑结束后搞一场假死的金蝉脱壳。隆科多找人接应,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去京城,然后纳入府中为妾。
不仅仅是在木兰围场偷情,而是彻底夺去一位蒙古王公的妾室。
这种想法很荒唐,但戳中了隆科多的兴奋点。他嘴上说要仔细考虑,实则急不可耐。
比起岳父家的小妾李四儿,额图浑郡王的妾室李怜儿是更胜一筹。
相貌相似,想法更大胆,年纪更轻,而更让人觉得刺激。
这就是老天爷的赠礼。
隆科多在短短十天内不断加深了这一个想法。
在京城被束缚住了手脚。因为职位还不够高,还要再等一等,不能明着逼迫岳父把李四儿送给他。
四年了,与李四儿不能有有任何明面上的往来,只能偷偷摸摸偶尔去寺院私会。
偷情的感觉固然不错,但是总叫人憋着一股气。
等、等、等,究竟还要等待多久,他才能随性所欲地想睡哪个就睡哪个。
越瞧家里的赫舍里氏就越讨厌。
康熙给他指的这个福晋就像一条干瘪的死白鱼,而赫舍里家白瞎了满洲大姓,完全在仕途上帮不到他。
皇上给安排的亲事就挑不出什么优点,从头到脚就是一个词——不合心意。
隆科多明白八旗勋贵的婚姻多是如此,秀女选秀被皇上安排给各家指婚。
但他极度厌恶被遏制的感觉,官职升迁要听命康熙,娶哪一家的女儿还要服从安排。
凭什么!
无法对康熙有所微词,但是能把所有不满倾泻于赫舍里氏身上。
这个夏季,万万没想到木兰围场上遇到了李怜儿,简直与李四儿像是双胞胎姐妹。
但八岁的年龄差放在那里,两人说话的口音也有很大差异,压根不是同乡同族。
如此巧遇,隆科多觉得应了那句“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李怜儿也是对他一见倾心,哪怕被额图浑那个老不死冷待,她也不改张扬的性子。
两人气味相投,一拍即合,都是胆大包天就敢滚到床毯上去。
完事之后,隆科多在黑暗中压低声音说,“怜儿,爷同意你的假死计划了。就等八月各路人马从木兰围场撤退,给你安排金蝉脱壳,把你接回京城。”
李怜儿娇嗔着夸赞,“奴家就知道,您这般办大事的人,英勇神武绝不会胆小退缩。到时候,奴家改名换姓,就是彻彻底底属于您的人。”
此时,帐篷外的阴影角落。
温宪公主蹲在地上,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宴会进行半个时辰,一直没有看到李怜儿出现,前前后后也没瞧见隆科多巡逻的身影。
对于这两人趁机偷情的怀疑越来越深,也就按照原计划去帐篷附近一探究竟。
与山茶兵分两路,一个跑去西边的隆科多住处,另一个跑去北面李怜儿的帐篷。
温宪快走到一半,隐隐约约觉得右腹有点疼。
这种疼痛让她稍有犹豫,是否中断今夜的探秘?一咬牙还是决定忍着不适去查探究竟。错过今夜,谁也不知道下次机会在什么时候。
来到隆科多帐篷附近,发现此处没有其他侍卫,更是没有点灯。
这不合常理,没有光亮就瞧不清帐篷内是否有异样。
普通侍卫们出外值守时灭灯尚在情理之中,未免人走后发生火灾。但作为统领配有亲随手下,为其看守帐篷。
门外无人,帐内无光,往严格了说是违反了规矩,在鼓励不轨刺客潜伏其中。
温宪蹑手蹑脚来到帐篷边附耳倾听,马上瞠目结舌。哪怕帐内的男女控制了声响,但还是能分辨出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在外面忍了一段时间,听清楚了两个人的说话声,确定了通奸者确实是不是隆科多与李怜儿。然后就断断续续听到了“假死”、“接回京城”。
这让温宪更加心惊,隆科多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不只是睡了蒙古郡王的妾室,更是要把人给拐回京城。仗着两地相隔,且蒙古郡王不会随意进入京城,有恃无恐到根本不顾后果。
这要是闹出来就不是一桩丑闻,而是要下牢狱的罪行。影响甚是恶劣,清廷与蒙古旗盟的关系也会由此产生裂痕。
别说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妾室,额图浑不会大动干戈。李怜儿再不受宠,只要没有被正式休弃,通奸的罪名就是实打实的。
温宪心乱如麻,觉得右腹的疼痛更加剧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尽快告之康熙,决不能让假死入京发生。
正准备起身,不料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为了不迎面撞上,不被发现行踪,她只能又猫着身体再等一等。
帐篷内,也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但是太迟了。
朝这个方向跑来的人一共有三个。
为首的年轻人举着火把。像是熟门熟路,直接冲到了隆科多的帐子前,压根不通传。
他一把扯断帐门的锁扣冲了进去,随即以蒙语破口大骂。
“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郡王发现了不对劲,这会果真将你们抓了一个现行!”
糟了!被额图浑郡王抓奸了!
温宪听得懂蒙语,也认出了说话者的声音。听过几次,是跟着额图浑郡王的近身侍卫。
很快,另外两个人迟一步也进了帐。
其中之一开口讲话,正是上了年纪但中气十足的额图浑。
“隆科多、李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本王的眼皮底下滚到一张床去!今日必须给本王一个说法,否则谁也别想太平渡过今晚。”
抓奸拿双,这是被直接堵在了床毯上。
李怜儿脸色煞白,身体颤抖不停,但她没有被吓到磕头认罪。
反而梗着脖子强辩,“今天就是死也要实话实说的,奴婢是对隆科多大人一见钟情,有一场贪欢,这辈子也是值了。郡王爷,既然您看中的是马佳姐姐与刘妹妹,而不喜奴婢为什么不能大人有大量放奴婢一条生路。”
说罢,李怜儿无怨无悔地看向隆科多,颇有破釜沉舟赴死的决绝。
“贱人!”
侍卫见状抬脚就要踹李怜儿。
隆科多却硬碰硬给拦了下来。
在被人抓个正着的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但李怜儿的一番抢白是以死明志,激发了他的骨子里的狂逆。
面对区区一个蒙古郡王,睡了这老头的妾室又如何。越是被阻拦,越是要将李怜儿纳入府。
“额图浑郡王,管一管你的手下。”
隆科多说着怒瞪刚刚动脚的侍卫。“既然是要一个说法,话还没谈,干什么喊打喊杀。我是要带李氏回京,郡王不妨开一个条件。”
隆科多毫无示弱,“因为一个不被你宠爱的妾室,把事情给捅了出去,也是让别人瞧你绿云罩顶的笑话。我很有诚意,你尽管开条件,想怎么样才能让我把人纳了?”
“呵呵!真是看不出,佟大人原来痴情种,倒真是敢做敢当了。”
额图浑郡王语气嘲讽,又是挑衅问:
“敢说让我尽管开条件。听闻你在京城就差一步则成九门提督,那么要你不时传递朝廷对鄂尔多斯的八旗驻军边防消息,你真有胆量做?小子,可别说大话了!”
什么?!
边防驻军消息?
帐篷外,温宪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的右腹疼痛更是加剧,让她满头冷汗,而此时只想额图浑想要做什么?
“郡王,你想做什么?造反吗!”
隆科多也是一惊,没想到外界盛传好色昏庸的额图浑竟然提出此等要求。
额图浑像看傻子似看隆科多,“瞎说什么,本王怎么能有兵马?这就是想要以防万一。
噶尔丹被灭了,皇上与蒙古诸部也达成了协议,和平相处一起富裕。只不过,合久必分。噶尔丹死了七年,说不定皇上再过几年就要将蒙古旗盟也彻底收入囊中,本王就是想提前做些准备。”
额图浑说得毫无野心,“知道消息能主动示好皇上,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挨打。本王年纪大了,就想喝喝酒吃吃肉。
你给个痛快,行还是不行?要是可以,别说一个李氏,十个百个都能给你送去。”
这真不是仙人跳?
隆科多不免怀疑,李怜儿接近他本就是一个阴谋。
此刻,李怜儿却道,“不,隆科多大人,您不能这样做。这事一旦让皇上发现,您就前途尽毁了。妾身想与您远走高飞,但没有想要害您死。”
“闭嘴!”
额图浑想也不想抬手就去抽李怜儿,怒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这一次,隆科多没能及时阻止,李怜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她被抽倒在地,半张脸肿了,更是被打出了血。
“够了!”
隆科多瞧见李怜儿的伤重,以及额图浑毫无怜惜的出掌,那一瞬的怀疑也淡了。
哪怕真是一个圈套又如何,岂不是更加刺激。他不敢公然违抗康熙,但是谁说他不敢悄悄动手脚。
“额图浑郡王,你不如具体说一说。”
帐篷外,温宪听到此处,听出了隆科多的态度。
这个人大胆包天,竟然是到了敢欺君罔上的地步。为了抢夺一个妾室,居然出卖朝廷的驻军消息。说出去太荒唐,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还待继续听,额图浑让一个侍卫先去帐门口守着。
温宪不敢继续逗留,生怕侍卫绕帐一圈来到她的位置。
她猫着身体,尽可能蹑手蹑脚地走出这一片危险区域。朝着篝火宴会方向去,而一时没拿定注意,直接汇报给康熙或是去找四哥。
等出一段路,确保所在位置安全了一些。
刚刚松一口气,一直死死忍耐的右腹隐痛瞬间爆发。痛得让人蜷缩成一团,肠子里像是钻入了恶鬼,恶鬼们在肆意撕扯肠道。
“啊!“
温宪没能多移动几步,疼痛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帐篷内的谈话很快结束,双方谈妥了条件。
额图浑郡王像扔脏衣服一样直接把李怜儿扔下就走。
说是今晚就把李氏就在此处,是他对隆科多的诚意,而在离开木兰围场的那天会把李氏的卖身契书给捎来。
隆科多等人离开后,没有继续呆在帐篷内。
让李怜儿歇着,他要四周转一圈,是为装模作样有在认真巡逻。
这一圈就先从自己的帐篷附近开始巡起。
提着灯笼,然后就在帐篷后侧发现了异样。这一块的草地有明显的踩踏痕迹。
谁来过?!
隆科多瞬间警觉,是之前有人在偷听,还是他多心了?
脑中率先冒出一个人。假设有人会注意李怜儿,最可能就是温宪公主,因为她早前在家族宴会上见过相貌相似的李四儿。
这般想着,快速朝篝火宴会方向走。要去瞧一瞧温宪公主是否有异样,以及从公主府跟出来的贴身侍女。
说曹操,曹操到。
走了没一会就先瞧见了侍女山茶,正独自一人在焦急寻找什么。
“你是公主府的人。”
隆科多直接拦住了山茶,“不在篝火宴会照顾温宪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转悠?”
山茶猛地撞见了隆科多,她是从北边李怜儿的帐篷方面而来。
那里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而重回宴会草坪没瞧见温宪公主返回,害怕出事就到处找人。
眼下,撞见了温宪公主要去监视的隆科多,却是不知公主此时身在何处。
“回大人的话,奴婢奉公主的命令采一些夜间开的花。”
山茶垂下脑袋,生怕暴露了不安脸色。她可不能说真话,只能随口扯谎,指向了右侧岩石边的花丛。
“采完快点回去。”
隆科多扔下一句,似乎信了山茶的话,没再瞧她就要离开。
山茶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朝着野花丛走去,弯腰就去采花。
当她采满一束花要起身,忽然觉得背后有风。要挣扎呼喊,却为时已晚。
隆科多特意杀了回马枪,确定四周没有别的人就放下灯笼。
一手捂住山茶的嘴巴不让她吱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就用力将人朝着地上石块撞去。
狠狠一下,顿时鲜血直流。
确定了山茶死后,伪造现场,好似她采花滑到撞破了头而死亡。
这一刻就是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隆科多手起手落杀了一个人,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澜。一个侍女,死就死了。
接下来,要找到温宪公主,怎么处理倒是有些麻烦。一夜间,不能有两种相同死法。
没能想太久,简直就是老天爷正在帮忙,让他瞧见了昏迷在草丛里的温宪公主。
就见她紧闭双眼,向右侧蜷缩着身体,手紧紧捂住右腹部,表情定格在极度痛苦上。
“温宪公主,你怎么了?”
隆科多推了推温宪,见人一动不动依旧昏迷,他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难道冤枉人了?
之前撞见那个侍女是在找病痛发作的公主。
温宪身患隐疾,而山茶以采花为借口在找人,踩踏帐篷后草地的人不是她们?
不想也罢。
杀都杀了,没什么后悔。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双也是杀。
他不想冒风险。如果与李怜儿被偷情被发现倒也罢了,但决不能让与蒙古郡王合作的消息外泄。
隆科多脑筋一转,把昏迷的温宪先给抱了起来,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准备把人藏到更加不显眼的草丛里。
他就去附近抓一条毒蛇,搞一个五公主因伤昏迷,不幸死于蛇口的假想。
吹灭灯笼,借着星光行走。光线昏暗,正是隐去了他的隐隐自得表情。
公主又如何,该杀就要杀。却没能看到将温宪抱起时她的左手顺势垂了下来,食指动了动蓄意划过地面的碎石流出了血。
另一侧,五公主的营帐。
武拂衣与胤禛一路走来,没有发现温宪与侍女山茶。
留守帐内的嬷嬷们说公主不曾提前回来,也没有提前讲过要去哪个帐篷访客。
无故消失了半个多时辰,这事情很是古怪。
“苏培盛,你立刻向皇上通报这一情况。”
武拂衣当机立断,“向皇上表明,温宪公主可能突发疾病,不小心昏迷在草原上了。”
留守的嬷嬷们听了都是大吃一惊。
她们是太后派来在草原上照顾五公主的,近期根本没有瞧出公主哪有身体不适。
其中有个胆大的试图阻止惊动皇上。
“雍郡王,这怕有误会吧?公主也许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看星星,一时半刻忘了时间,怎么就能是病了昏倒在外?山茶伺候在侧,有事她势必会回来通报的。”
武拂衣岂会不知这些嬷嬷的言下之意。
太后的宫人们都是不愿惹事的性子,承认了温宪突发疾病,约定于承认近期照顾不周。
今夜,篝火晚会非常盛大,汇集了蒙古王公亲眷都在场。因为温宪公主的消息打搅了皇上的兴致,这个后果谁来背?
“本王当年被狼群追杀时,怕也是有人以为本王在外头看风景。当时亏得有侍卫拼死报信,才有人来救援。温宪就带了一个侍女,真要出事了,她能来得及报信?”
武拂衣冷冷讥讽,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让苏培盛离开去通传消息。
请康熙务必派出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全面搜查。其中是要重点提一句,温宪离开篝火晚会有半个多时辰了。
至于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
温宪没有遭遇意外,只是找个地方散散心暂时未归?
当然存在这一可能性,但宁愿做最坏的准备。
哪怕事后被康熙厌烦多此一举,但也好过后悔错过了救人的机会。
对于想救之人,别瞻前顾后计较太多利益得失。若连这点魄力也无,雍郡王不做也罢。
嬷嬷们拦不住雍郡王的命令,也没想到雍郡王平素冷淡,却是真的对五公主关爱颇深。
胤禛没让嬷嬷们闲着,汇报给康熙是一回事,却不必等皇上口谕再发散出去找人,那又是会耽误一段时间。
四爷配有护卫、公主也有护卫,外加侍女、太监、嬷嬷,这些都能组成搜救小队。
“近些日子,温宪公主有没有与哪家女眷走动?”
胤禛试图缩小寻找范围,如果温宪不是去独自赏景,那就是去了哪一处帐篷,或是半途遭遇危险。
草原上,即便有侍卫巡逻,也是存在危险。
比如说爬行的毒虫毒蛇,总有漏网之鱼不惧驱虫驱蛇药。
比起大自然,人为风险更高。
蒙古王公齐聚于此,今年巴林部的郡王是新继承爵位的乌尔衮,势力强弱的变动有可能引发暗流涌动。
温宪可能撞见了某个阴谋被灭口。
除此之外,胤禛最怀疑妹妹是主动去探查了什么事,因为她是主动离席。
嬷嬷们俱是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公主喜静,她没有外出与谁聊天喝茶。”
“要说有谁来过,好几家都来过,但也就是来了一次而已。比如好马齐大人的夫人、太子侧妃李佳氏……”
胤禛听了一串人名,这些人却不曾离席,全在篝火晚会上。
他快速回想所有来到木兰围场的女眷名单,又是将今夜晚会上见过的面孔,以及沿途所见之人从记忆里调取出来。
随即,报出另一串名字,“五公主最近见过这些人吗?三福晋、科尔沁右翼前扎萨克图郡王家的、翁牛特右翼扎萨克杜棱郡王家的、鄂尔多斯左翼后旗郡王家的……”
这些女眷一个共同特点,她们今夜没在篝火晚会上现身。
嬷嬷们还是摇头,表示没有见过这些人。
武拂衣闻言灵光一闪。
对比后院女眷有谁未出席,众位王公大臣全都是出席宴会了,但是也有中途离席的。
截止她与胤禛离开草坪之际,有五位郡王、三位贝勒尚未回座。
再与女眷未出席的名单交叉对比,其中三人符合条件。
“土默特扎萨克达尔汗贝勒、敖汉扎萨克郡王、鄂尔多斯左翼后旗郡王,不知是不是回去瞧他们家的女眷了。”
胤禛即刻听懂。如果真的发生突发危险,不能排除是这些蒙古王公搞事。
另外,不能遗漏任何一种可能性。若是没出席宴会的人都有嫌疑,那么负责巡查的侍卫们也在怀疑范围内。
——包括隆科多,或该说着重点名隆科多。
如果到了杀人灭口的地步,隆科多的品性最值得怀疑,此人是有这等反骨。
“是不是要通知一下隆科多大人?”
胤禛如此提议,却是说着反话。
武拂衣怎么可能听不懂,早在四年前四爷府就拒绝了隆科多的示好,因为那个人本性不善,得志猖狂。
此刻,胤禛提到隆科多,不是找他帮忙,而是要注意那厮也没出席宴席,也是怀疑对象之一。
温宪公主嫁给了佟家的舜安颜又如何,哪怕是嫁给了了隆科多的儿子,以隆科多的性格该动手不会手软。
“诸位,提上灯笼。”
武拂衣把能着急的护卫与侍从都先叫到了一起。
来此扎营二十天,她没有往人堆里凑,而是把木兰围场及四周转了一个遍。
四年前,狼口脱险。当时没有获得胤禛的记忆,也是腿部受着重伤,没能够把围场好好勘察一遍。
今夏,旧地重游,岂能不认真逛一逛。
如今派上了用处,将所有利于隐藏身形,换句话说抛尸不被发现的地方一一给报出。
将眼前能利用的人手快速分组,让他们先去那些危险区域找一找。
考虑到温宪的脚程,以及她离开了半个时辰多一刻,又给出了优先查找的范围。
武拂衣着重强调,给这些人醒一醒脑子。
“别想着公主可能是在看风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记住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公主因为谁的疏忽,在哪一组的搜查范围内被延误了救援,你们别想逃过惩罚。如果你们查找到人,当然是有功,必会嘉奖。”
如果温宪和胤祯一样,搞出了偷玩不吱声的一出,这般寻找就会变成一场闹剧。
闹剧也要找。事后该怎么严肃处罚,都等找到人再说。
众人见到了雍郡王态度异常严肃而坚决,谁都没了轻视之心。不论是否心甘情愿,全都是打起精神上路。
胤禛不想在帐篷等待,他知道武拂衣要亲自往隆科多所在的侍卫营区方向去。“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武拂衣没理由不同意,“走快些,该能显现出平日锻炼的好处了。”
两人带了四名侍卫,朝着西侧而去。
越是靠近侍卫营地,越是觉得静悄悄的,因为绝大多数都在上班。
两刻钟之后,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是血腥味。”
武拂衣非常肯定,风中的气味极淡,但有一些味道刻在了灵魂中。“从西南边飘来的,去那里看一看。”
侍卫们没有闻出来,但服从命令火速朝着西南而去。
两两一组,提着灯笼,一寸寸查着可疑迹象。
“正西方向有人!”
胤禛远远瞧见了一双被草丛半遮半掩的鞋子。
哪怕看不清细节,却能大致判断与温宪的尺码相近。他快速跑过去,扒开野草,真的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妹妹。
温宪的表情极度痛苦,幸而还有脉搏,暂时没有看到明显外伤。她的衣着完整,尚且不能判断是否因为外力导致昏厥。
武拂衣掐了掐温宪的人中,没有得到回应。
考虑到可能存在不可以随意移动的伤势,没有把温宪给抱走,而是叫两个侍卫先找几个太医来。
随即,又留意到了温宪双手紧握。
本来没有想强行掰开,但发现她的左手虎口有血丝。不是虎口崩裂,将拳头打开,看到左手食指被划伤,而指甲断了一小片。
断掉的指甲上居然有几缕丝线。
深蓝色,极品真丝,在火光映照下,哪怕被血渗透也能仔细瞧出光泽。
“这种丝线用得起的人不多吧?”
武拂衣说着,将视线投向了温宪的右手。
胤禛将温宪紧握的右拳掰开,只见掌心赫然有几个干涸血字。「100」上面画了一个大大「x」。
这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猜测到一种可能性。温宪以秘语传达消息,是给四哥看的。
100,是指四爷府养的百福狗。
打叉,往往是给死刑犯处决前勾画名单所用。
是说狗一旦噬主就留不得,必须要处理掉,否则就会变成了反把人咬死的狼。
“是隆科多。”
胤禛将这串血字的意思道出。
“这个人品性不善,而温宪获知了他作乱的内情,引来杀身之祸。另外,这一种蓝色丝线,佟家能够用得起。”
正在此时,另外两位侍卫来了,同来的还有隆科多。
隆科多怎么也没想到搜查温宪公主的行动开展得如此快。
不应该的啊!今夜,皇上兴致很高地开宴会,怎么有人敢触霉头地大张旗鼓搞搜寻?
他还没抓到毒蛇,只能先跑到刚刚掩藏温宪公主的地方。终究迟了一步,没想到与四爷的侍卫撞上了。
四爷竟然如此迅速把温宪公主找到了!
这真是活鬼了。难不成真有兄妹感应?否则怎么可以把故意被藏在高高杂草丛中的昏迷者给寻到?
隆科多当即跪下请罪。“奴才给四爷请安。是奴才巡查不利,没能发现温宪公主在外受伤。”
要不是他在找毒蛇的过程中遇到过其他人,而且神色自若地交谈过几句话,半句没有紧张温宪公主的情绪,这会就不是请罪了。他定是要谎称已经发现温宪公主昏迷,不敢移动,刚刚离开是去找太医了。
武拂衣看着隆科多,目光扫过他的腰带,一模一样的深蓝色丝线,这下几乎能百分百佐证胤禛对血字的解读。
没有叫人起身,也没有怒目责骂。
面色平静,步伐平稳,一步步走向隆科多。然后,倏然出脚,一脚踢在人的右侧肩膀上,将人直接给踹飞摔了出去。
“咚!”
就听一声重物砸地。
隆科多侧摔倒地,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竟然会被踹飞。整个右肩膀瞬间撕心裂肺地疼,极有可能是粉碎性骨折了。
他想要站起来,但连转身体都难。此刻,再没能表演恭敬,目眦欲裂。“雍郡王,你!……”
武拂衣面不改色,再次出脚,像是踢皮球似的将人再次踹飞了。专挑隆科多右肩膀下脚,就看到他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因为骨折而肿了。
“啊——”
隆科多没忍住疼痛叫了出来,“奴才要向皇上伸冤!即便奴才巡查不利,四阿哥你也没资格如此虐待佟家人!”
这句话只换来一样东西,是第三次又被踹飞了。
隆科多气急,不管不顾就要爬起来对打,但他已经浑身疼痛不已。还没能爬起来,就被从背后反扣住了双手。
武拂衣解了隆科多的发带,将人绑起来。
然后,提起他的深蓝色腰带。不能看得更清楚了,腰带末端有钩丝脱线痕迹,一侧赫然印着一枚新鲜的血红指纹。
“隆科多,你想怎么伸冤?谋害皇亲,作乱犯上,被抓个证据确凿。是要申请死刑,让它被立即执行吗?”
隆科多:不,他明明该杀就杀了,没有任何目击者,怎么可能留有证据?!
温宪公主被找到又如何,口说无凭,她的话只能说一面之词。何况,还能在人治病时,让人永远醒不过来。
武拂衣瞧着隆科多的神色,并没有提醒他受害者在加害者的身上留下了关键性证据——指纹是独一无二的,正在他的腰带上有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