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越来越多,滔天的洪水将他们卷起,强大的冲击力之下,他松开了浮木,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下沉下沉……
他死在了洪水中。
他成了孤魂野鬼,看着洪水退去,太阳无比的耀眼,大地在它的炙热下变得干涸龟裂。
庄稼全死了,人也要渴死了。
他们只能背景离乡,去找水,想办法活下去。
而他哪里也不能去,他只能被禁锢在苍平县,感受着太阳的热意。
他看着苍平县,这个身他养他的县城变得荒芜一片。
完全看不出原来不算繁荣,但绿意盎然的景象。
他以为要一直这么下去了,却忽然景色变换,他出现在了难民堆里,他们的衣服已经破烂,黑的不成样子。
他们已经没有了人样。
“我们宰只羊吧。”
羊?哪里有羊?人都活不下去了羊能活到现在?
林师爷看着他们将一个女人走了,他冲过去,目眦欲裂,这是羊啊?!
他猛然坐起,天还是黑的,他的额头全部是汗,身上也汗津津的,似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这是……他不敢说那是噩梦,那是上天的警示,是提醒他,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就会如梦中一样。
他起身收拾着细软,他要离开苍平县,他要离开,他要逃到其他地方去,他要去燕京,燕京肯定没事。
林夫人睡的好好的,被一阵铛砰的声音吵醒,她坐起身,看着昏暗的灯光下林师爷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仔细的看了看。
“老爷您这大半夜不睡收拾东西做什么?”
林师爷头也不回的道:“收拾东西逃命。”
林夫人一头雾水,“老爷您做了什么突然要逃命?”
不会干了什么要杀头的事情吧?
她一个激灵,她压低了声音道:“老爷你告诉我你做什么了?”她不想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林师爷:“……”
他颓然的坐在凳子上,单手揉着太阳穴。
他一介师爷怎么跑,家里人都在苍平县,他跑了,要是上头调查起来,他怎么说?
何况这苍平县这么多百姓,他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人,但也不能知道他们要死,却什么都不做。
他突然懂了王修,不是天真,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心里那关……
他又一一把东西放了回去。
次日一大早他去了县衙大牢,让人把王修放了出来,“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县太爷。”
县太爷看着师爷和王修,“师爷你该当知道说出这些危言耸听之事,我可以将你连同他一起送入大牢。”
什么竹船,什么预示梦,何其可笑!
林师爷压低了头,将收好的竹船上前两步放在县太爷的案桌上。
“这便是河里捞起的竹船,还请大人一观。”
县令不以为意的拿起来,县令喜好精巧的玩意儿,他的书房就摆了不少,时刻观赏把玩,但这么巧夺天工的竹船……
他的喜好让他十分喜欢这竹船,但林师爷和王修的话,又让他喜欢不起来。
林师爷继续道:“我让衙役们去河边巡查,又草丛里找到了竹船,还从附近人家找到了一些。”
他又上前摆了十只一模一样的竹船,其中一只上面还有字。
“半月余,天与罚,盛怒也,降滔天之水,千里裂土。”
林师爷看到这样的小船的时候他就知道王修没有说谎,而他也见证了一只小船上的字在他眼前消失。
后来便不让人触碰,找到便送到了县衙,到如今放在案桌之上。
县令的心被这行字攥住了,他看着这行字,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他心里七上八下,这可是天罚,要人命的,他若是当成有心之人而为之,到了那个时候又真的……
他的手收紧了,竹船的船头有些尖,扎着他的手。
“你们先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林师爷作揖,“望大人早日决断。”
这可是事关整个苍平县的百姓,也关乎到他们的生死存亡。
县令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赶他们下去。
出了门,王修道:“师爷县令大人会信吗?”
林师爷一直在苍平县当师爷,可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师爷,县令换了三任,他却依然在此地做师爷。
如今的县令有心往上爬,但无奈没有什么靠山,政绩考评也得了两个上,今年是第三年。
林师爷望着天空高悬的太阳,“会。”
明度进了县城,敲响了钟家的门。
钟南娘看着陌生的明度问道:“你是?”
“明大夫。”
钟南娘以为明度认识明神医,便让她进来了。
明度一进来,就遇上了钟南亮晶晶的眼睛,看到她后眼中失去了光彩。
“不是师父啊。”他嘟喃着又趴了回去。
明度浅笑,“钟南。”
钟南猛然抬起头,这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
明度点了点头,“教你的东西可都记得?”
钟南无辜的望着明度,“当然记得了,师父记得教过我什么吗?”
明度笑了,这小子警惕性还挺高,这样也好,不容易被骗被欺负。
明度随便报了某一时辰,教了什么,还说出了她给钟南留的课后作业。
钟南奇怪师父怎么变样了,不过不管师父变成什么样,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哦母。
明度考校了钟南之后,唤来了钟南娘,“苍平县将有灾荒,你和钟南同我一同回山吧。”
钟南娘脑子嗡嗡的,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钟南:“师父不能救其他人吗?”
明度:“一个人在天灾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她能做的都做了,希望这个县的县令能安排好。
明度也没那么放心县令,毕竟当皇帝的还有弃国都逃亡的,你又怎么能指着一介县令。
她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带着人去大安山后面那座山,又不是水漫金山,总能活下去的。
她担心的是洪灾之后的旱灾。
她总不可能喂这么多张嘴,就算真的能,她养这么多人,这是把燕国皇帝当摆设呢。
人家扣你一顶谋反的帽子,她好吧她不会站在那凉凉给他们看的。
但张家村的人呢?
她身后这么多人,不能任性而为。
钟南还想说什么,叫钟南娘拉住了,虽然她不清楚明度怎么知道会有灾荒,但她知道人家愿意来救他们两母子已经是大恩大德。
他们不能说些叫人为难的事情。
当天钟南娘和钟南便搬去了大安山的青砖瓦房里。
他们的粮食也都扛过来了,银子也被明度换成了粮食。
明度让他们安心住下,钟南娘却实在安不下心。
她没住过这样的青砖瓦房,也没见过这里的水龙头,还有这冲水的茅厕,洗澡也非常方便,这比大户人家都好吧?
明度:“这里的房子都这样,你放心你们只是暂住,以后让钟南这个臭小子挣钱了把这里买下。”
她倒不是为了钱,只是这样说让钟南娘安心,再说了什么买不买,她可以送给徒弟。
反正古代徒弟可是要给她养老的。
【最后还是落到宿主手里,宿主你算的可真精。】
明度:“过奖过奖。”
拿了我的总要吐出来,比如系统315。
钟南娘很快就和张家村的人混熟了,知道他们是一个村子的人,而他们叫明度为陈嫣姑娘。
她只当明度告诉他们的是化名,没有多想,毕竟治病的时候明度还乔装打扮成一个男人。
一直叫陈嫣姑娘倒是让钟南娘不知道他们称明度为仙人的事情。
张家村的人搬上山后心底踏实了不少,但……
“唉~”张村长媳妇叹了口气。
“娘现在的日子多好,你叹什么气?”
张平不明白他娘怎么想的,这住上了一辈子都住不了的青砖瓦房,这用水还这么方便,茅厕都是香的,也不怕掉坑里。
这跟做梦一样的日子,他娘叹气是想把运气叹走吗?
张村长媳妇白了大儿子一眼,“你就想着自己了,你两个妹妹还在刘家村和王家村。”
都说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明知道要不好了,她怎么放心的下啊。
“要不将你两个妹妹接上山来?”
张平:“……娘你带了妹妹,外甥呢?妹夫呢?”
怎么可能就带一个人,这么多人想藏都藏不下。
张村长媳妇原本鼓起来的气又泄了下去。
随着灾荒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一日比一日愁,一日比一日消瘦。
县令最后还是信了这话,准确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竹船看着就不是凡品,船在他手里,上面的字却消失了。
他看了无数次都没有找到机关,他当晚还做了和林师爷如出一辙的梦。
县令不想相信也得相信了。
他让人把粮仓的粮食往山上运,组织衙役和苍平县的猎户猎杀野兽。
知晓的王修松了一口气,“县令大人是个好官。”
林师爷瞥了他一眼,好不好官的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林师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排着事宜,将自己的家眷和家中的金银细软送往山中。
洪水来临一个县的人不是那么好跑,县令安排了一个道人。
话也是现成的,把半月余改一改,又放出风声师爷大礼相迎请入县衙。
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信不信的,平头百姓和小商户都信了,这时候县令让他们移居扫荡后的山上。
他们立刻收拾东西往山上搬,带上全部家当,至于房子铺子的他们舍不得卖。
苍平县的人没有经历过天灾,天真的想着洪水退去搬下山照旧能住。
倒也没有多少贱卖房子的事情发生,当然也有有远见且见识多的人将其卖了全部换成了粮食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