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乎了,因为包括贾璟在内,当前的要务都是如何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巨大浪潮之中保存自己!
其实不光是贾璟能想的到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件事,只是现在谁还在乎这些?就算是贾璟,其实也只不过是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而已,至于目前,其实他是没什么头绪的…………
况且贾璟这段时间其实连他自己的事情都有点儿理不顺,所以此时贾璟只是闭目坐着,心中掐着时间,琢磨着什么时候起身走人。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柳泽走了进来,看到贾璟之后便快步走上前去在贾璟耳边低声道:“北城连片城墙坍塌,砸了延边的几十户人家,城内雨水浸透,共计数百户房屋倒塌,您要去看看吗?”
贾璟睁开眼有些惊讶的看向柳泽:“数百户?”柳泽点了点头,贾璟回过神来不禁微微有些头疼,柳泽继续道:“还有清风方才传来消息,好像是最近您让盯紧的天地会要有动作了。”
贾璟沉吟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紧接着便要起身,谁知道贾璟明明已经可以降低存在感了,只是这一起身,原本各自顽笑作诗的众人居然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向他。
显然众人其实早就暗中默默的观察这位位高权重的宁侯许久了,贾璟见状也是不禁有些无奈,不过也没说什么,迈开步子就要走。
吴王李镌却起身笑道:“宁侯是诗兴来了?莫非有什么大作要让我等瞻仰学习一番吗?”众人闻言皆是殷切的看向了贾璟,这可是真正的大作!
一点儿也不吹嘘的,要说在场让他们花钱花的最值而且最心甘情愿花这份钱的,恐怕就只有贾璟的手书了!
贾璟的名头可太大了!而且贾璟的诗大伙儿心里都是有数的,黑贾璟什么都行,可是从来没人黑过贾璟写诗不行!
贾璟的诗那才叫真正的诗,就算是摆在家里那都是排面!而且留作传家宝,或是珍藏起来等着遇到哪个好友拿出来吹嘘一番也是好的!
盛名之下无虚士,今天贾璟就算真的写出一坨屎来,这帮人也会自我怀疑,是不是我的鉴赏能力不到位!
所以众人此时看到贾璟起身,吴王又这样说,纷纷摩拳擦掌了起来,不管是附庸风雅的,还是真的名师大儒,皆是十分热切的看向贾璟,别的不说,今天宁侯的这份手书谁都不能跟我抢!
谁知道贾璟却对吴王摇了摇头道:“本侯还有公务要处理,诸位玩好,本侯就先行离去了。”众人闻言不由得一阵愕然,这就…………走了?
李镌更是有些脸上挂不住,大哥,你别搞我啊!我爹把你叫来是干什么的?是让你给我长脸的!你这跑过来还拉着个小七不说,来了就是往那一坐闭目装死,现在更是啥也不说直接要走?
李镌就是真的蠢得要死,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放贾璟走!不然今天这诗会可算是白开了!丢脸也丢大发了!
于是李镌连忙对贾璟苦笑道:“宁侯公务繁忙,可是也得注意劳逸结合不是?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留下来放松一下罢…………”
贾璟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国事岂能如同儿戏?说放下就放下?再说劳逸结合这种话你爹跟我说合适,你算个屁也劝我劳逸结合?你算那个位面上的教我做事?
于是贾璟直接脸色一沉道:“吴王殿下慎言!国事乃天下事!天下事重于一切!岂能轻易推脱?”李镌尚不自知哪句话惹得贾璟不满了,但是也能听出来贾璟似乎有些不悦了。
因此不由得有些惶恐,但是越这样岂不是越不能放贾璟走了?人家提前退席不说,还唬了你一顿!你在人家面前也没啥排面啊?那他苦心孤诣的做了今天这个局不就白搭了?
除此之外永熙帝还不知道对自己多失望呢!把一切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提供了所有条件给你,结果你就给我看这?还把贾璟给惹毛了?你这种废物也配大宝?
李镌于是连忙劝阻贾璟,贾璟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懒得和他多说什么,直接绕过他就要走,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白奕却占了出来道:“早闻宁侯大才,晚生一直蔽居江南坐井观天,不识何为真英雄,今日匆匆一见宁侯,却也不由得感慨真豪杰也!”
贾璟微微皱眉顿足,转头瞥了一眼白奕,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脚下继续走着,白奕见状一急不由得用了激将法道:“世人皆道宁侯写诗惊才绝艳,在下也有讨教的心思,不知道能不能让在下这个乡野村人也见识见识?”
贾璟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着,白奕顿时急道:“宁侯不会和在下一样,今日才干学浅了罢?”贾璟站住了脚步,李镌微微咽了口唾沫看向白奕,好兄弟,你是真敢说啊…………
贾璟背对着众人,白奕也在微微有些后悔的时候,船上却传来了李妙锦的声音:“二哥哥好不容易再来一趟诗会,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贾璟一愣,随后转过身看向船上道:“茗儿?你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李妙锦嘿嘿一笑道:“当然是听说二哥哥来了啊!我这不是好久都没听二哥哥作诗了?这样的机会我能错过吗?”
虽然没有被贾璟看见,李妙锦却仍旧是闹着小脑袋瓜吐了吐丁香小舌,十分调皮的样子,却叫一众女子顿时目瞪口呆,任素玄不了解,她们却是十分了解这位阳城郡主的脾性的!
李妙锦虽然并非天家近亲血脉,却也是尊贵非常,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宠爱有加,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妙锦反而越发小心谨慎端庄大方,力求一举一动都尽显天家贵女的形象,绝不给天家丢脸!
而这样的一个女子,现在却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卖萌,实在是不能不叫人震惊!她们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李妙锦一般!
李妙锦似乎也是发现了周围众人的奇怪视线,罕见的脸色一红,随后清了清嗓子,整个人似乎又恢复了那个天家贵女的模样!
贾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奕之后对李妙锦道:“你朋友?”李妙锦急忙的踩了尾巴一般道:“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二哥哥别误会了!”
白奕也是微微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他其实还真不想做这个郡马,此时居然也是尽力降低存在感,好像生怕李妙锦是真的看上他一般!他哪里知道李妙锦当然不可能是为他说话,李妙锦只是怕贾璟真的就这么走了得罪了李镌罢了!
这件事要是能和平解决当然是和平解决的好!不就是写首诗吗?又不会掉块肉!再者说了…………咳,我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真以为我愿意参加这诗会?还不是奔着你的诗来的?
于是李妙锦便劝贾璟道:“五哥说的也对,你说你来都来了,什么都不留下说走就走,有点儿不合适了罢?”贾璟沉默不语,李镌连忙道:“对对对!茗儿所言极是!本王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你人都来了!多少给本王几分薄面…………”
李妙锦恨不得甩这个猪队友一脸!你说你说这个干嘛?贾璟的脾气她还不知道?你不说这个还好,你要说这个他管你是哪个?给你面子?你算个屁!
于是李妙锦连忙对贾璟道:“二哥哥就当可怜我,也当我们这些姐妹们看着你,都是奔着你的诗词来的!你说你也不写了,我们平日里连个学习的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大饱眼福,你说走就走,我们不是白来了吗?”
贾璟沉默不语,吴音却忍不住了,一辈子有几次机会能当面看到贾璟作诗的?错过这次可就真不一定再有机会辣!于是吴音强鼓起勇气道:“球球辣!宁,宁侯,我球球你辣!写一首罢!”
贾璟:“???”
贾璟微微皱眉道:“怎么里面还有小孩子吗?”
“噗!”
杨月英顿时绷不住了喷笑出声,有她这一开头,船上的女子们也是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有吴音满脸通红羞愤的坐在那里,人家说话是天生的奶音能有啥法子嘛!
船上一众天之骄女银铃般的笑声不由得让在场众人的脸上都是带上了几分笑容,不管是大叔也好还是小年轻,谁能顶得住这个啊…………
贾璟看了李镌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也罢,我久未作诗,今日也权当尽一份力。”说着也不要众人备下笔墨,自己哗啦一声从柳泽腰间抽出刀来,紧接着居然伸出胳膊来缓缓的从胳膊上划了道血痕!
众人见状不由得一惊,一种女卷更是惊叫了一声,任素玄和上官婉儿皆是纷纷担忧起身,李镌大惊失色道:“宁侯您这是……………”
贾璟不理他,用袍袖一卷,沾上左臂的血来,便在那白墙之上,用血唰唰写下: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只这一句顿时就叫众人忍不住汗毛倒竖!恍若大夏天的被一盆冷水泼到头上一般!真是酣畅淋漓!叫人直呼痛快!
也只这一句,顿时就叫白奕脸色微微发白,不说别的,就只光这一句,已然是胜他百倍!这一句直叫人抓耳挠腮,嘶!怎么能写的这么牛逼!
更可悲的是,白奕以及在座稍微有些傲气的年轻才子们皆是心中微微泛酸,这种诗,他们一辈子或许都写不出来!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等到这一句的时候,基本上在座的所有人都绝望了,要说还是第一句的水准,他们当中一些人或许还能自信或许能写出来,但是这一句顿时就又是叫众人一阵拍桉叫绝!
可是紧接着下来的一句,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哑口无声了,短短的八个字,居然一瞬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强如秦汉,宫阙万间,到最后也不过是化为灰尘,最后能剩下些什么呢?不管是王朝兴盛,还是灭亡,最后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百姓罢了!
白奕顿时脸色苍白了起来,贾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刀收起来之后,裹了裹手臂上的伤口道:“做点实事罢,夸陛下,骂陛下,救不了万民于水火,天灾不是陛下造成的。”
贾璟虽然没有看着白奕说,但是在座的众人皆是知道这句话就是在讽刺之前白奕的诗!
天下有灾说是皇帝失德,救灾又说是皇帝英明神武,有灾跟皇帝有什么关系?救灾明明是该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可拍马屁的?
贾璟看都没看白奕一眼,只是最后丢下一句:“诗就放在这里,谁愿意拓印,随时可以,钱不用给我,有那个心,在外面设个粥棚罢,今年冬天在座的诸位是能照例过个好年的,路上冻饿而死的却不知凡几。”
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贾璟摇了摇头道:“本侯还有要紧公务要办,诸位继续罢!”
说着贾璟便挥挥手,一众亲兵们顿时收起了姿势列队整齐的跑了出去,贾璟则把刀丢还给了柳泽,紧了紧斗篷扬长而去。
他倒是爽快了,给大家弄得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李镌此时更是恨得牙痒痒,你这样一来,谁还有这个心思继续在这儿聚会玩乐?
至少白奕肯定是没脸继续呆在这里了,只能是面做惭愧的拱手告辞,李镌无奈挽留,白奕自认继续待在这里真的就恨不得投水而死了!
李镌这才无奈的放走了这位金主,不过白奕还是很给力的,临走前最起码是把钱都交出来了,这个也是让李镌心里稍微的有那么些欣慰。
出了这么档子事,这帮女卷显然是也没兴趣继续坐下去了,皆是被贾璟的这一首诗弄得有些意兴阑珊,便都准备各自告辞去了。
任素玄笑着吩咐几个侍女去把贾璟的诗词拓印下来给她,随后让青萝将准备好的善款交给李镌,本身这次来韩国公府也是奔着给李镌添光加彩,外加出一份善心的。
吴音则是两眼含泪的开始逐字逐句的研究贾璟的新诗,一旁的杨月英虽然心中是感慨惊艳的,但是面上却还是嘴硬的不服气的道:“有什么好琢磨的?至于嘛你…………”
吴音摇了摇头,不理她抹了抹眼泪继续看着诗词发呆,就跟进入了贤者时间一样,甚至李妙锦见状都不由得摇了摇头连忙劝住了吴音。
一众女子们感慨了许久这才各自散了去,而离开诗会坐上轿子的上官纨儿此时则是微微有些忧虑贾璟方才所说的,若是果真受灾真的无足轻重的话,恐怕他也不会这么急罢?
上官纨儿想着想着,不自觉的便开始担忧起来了,最近父亲的状态好像也不太好,而他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是很难过的样子,难道说最近真的很难吗?
上官纨儿此时不由得对她生命中的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十分担忧,但是却也只能哀哀的叹了口气,她一介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任素玄自然是不太担忧贾璟的,她知道贾璟,这个男人很强悍很有本事,他不是一个会被自己左右的男人,那自然也就没必要为他担忧。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混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刀划在身上得多疼啊!
“你特么能不能轻点儿?”
其实贾璟装完这个逼也后悔了,那不是身上挨过几刀或者挨过几箭就不在乎疼痛了,这玩意儿谁挨谁知道!他是真疼啊!
但是为了表达这份字字泣血的行为艺术,这个逼他还必须装下去!只能盼着那些商人才子们稍微能有点儿良心,要是果真被这个行为震撼到,没准儿还能让受灾的灾民能有两天好日子过…………
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手臂之后,柳泽看着呲牙咧嘴的贾璟笑道:“侯爷下次想用用我的血得了。”贾璟一脚踹过去道:“滚蛋!我告诉你啊,这件事瞒着家里,谁说出去我跟谁急!”
柳泽只好点头应下,贾璟一想到家里一帮娘们儿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就一阵头疼,不过好在最近推脱公务繁忙有日子没见她们,虽然很想,但是说实话见面宝黛就开始掐,也只能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骑快马赶到了北城,贾璟便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入目可见北城的城墙坍塌了不少,有的离城墙比较近的直接被砖块掩埋了!
而离的远的也没好到哪儿去,长时间的内涝早就泡的这些本就老旧破损的房子成了危房,有的甚至眼瞅着都有些摇摇欲坠了,有的则早就挺不住坍塌了!
等到贾璟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可以说是这世间最悲惨的景象了!北城很显然已经沦为了全神京城第一个受难的群体!最困难最穷困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