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再问,吴小仙突然就哭得稀里哗啦,手脚并用着从角落里跪爬过来,她张开双臂,似是想要去环抱眼前的空气。
我已经看到了,知道这是那个小男孩所在的位置。
吴小仙做出了一个搂抱的姿势,可她的双手却扑了个空,直直地交叉在她的胸前。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惊现一丝错愕,但很快的,她又去尝试,几次下来都和先前一样,在我看来她就只是在空气里胡乱挥舞着双手。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扑倒在地上‘砰、砰’地磕着响头,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可能是看到了那小男孩的惨状,我对眼前这个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吴小仙竟提不起一丝怜悯,甚至还觉得她特别假,有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味。
直到她被开了眼看到那孩子为止,吴小仙一直都在给我和阿平强调想要尽快‘解决’此事,好让她安安生生的去过接下来的日子。她几乎没有问过一句这孩子将何去何从,所以此时这种突如其来的母爱不免让我觉得很是突兀。
龙婆hom念诵着经咒,忽然指着地上不断磕头的吴小仙,示意阿平把她拉过去。
见多了阿赞做法,我最大的长进就是比以前更有眼力见儿,只需师父一个眼神,都不用说话,我立马就能意会。
于是马上冲上去和阿平一人一边架着吴小仙,拖到了龙婆hom的高台之下。
龙婆hom拿起碟子上放着的毛笔,用笔尖在快要干涸的血里蘸了蘸,对着笔尖吹了口气,又很快的在吴小仙额头上重新画了个符号。
笔尖刚一离开吴小仙的额头,她竟像是被人点了睡穴似的两眼朝上一翻,刹那之下便晕死过去。
龙婆hom放下笔,手捂着胸口大口吸气,然后吩咐阿平扶他躺回床垫上。
“让吴小姐和她的孩子告别一下,之后,她们母子间今生的缘分就彻底断了。”
床上的龙婆hom缓慢地说出一句,阿平立刻给我翻译。
听到他这么说,我突然间感到很难过,心里有股难言的酸楚,得多大的缘分才能投胎到一个母亲地肚子里,就这样从此断了联系。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对吴小仙而言无疑还是一件好事,毕竟人鬼殊途,无论这个阴灵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只要缠上了,时间一久就一定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时运。
如同吴小仙自己说过的,她之前总是感情不顺,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要请一尊古曼丽回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然很可怜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的孩子,但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惟愿那孩子能够踏踏实实地留在龙婆hom的身边,修得福报去往阿平口中的极乐世界,亦或者早日投入轮回吧。
说到龙婆hom,我看向躺在床上用手捂着胸口呼吸不畅的老人,眼皮跳得不能自已。
不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看上去的确已经油尽灯枯没多少时日了,届时那孩子又将魂归何处呢?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龙婆hom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看样子也是累到不行。
倒在地上的吴小仙身子动了动,幽幽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一睁开,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跟不要钱似的簌簌地落到地上。
我上前扶了她一把,将她扶起身,尽量轻柔地问她:“你没事吧?结束了吗?”
吴小仙点了点头也没搭腔,情绪还是控制不住,就一直哭。
阿平瞟她一眼深深蹙起了眉,走到龙婆hom身前轻轻说了几句。
龙婆hom没有睁眼,只颤巍巍地回了几句话,老人家的身体是真的虚,说话的音儿虚无缥缈的,还在不住地打着颤。
阿平认真地听着,最后朝我点了一下头。
见状,我立马从钱包里数了三万T铢交给阿平,然后向龙婆hom鞠躬行了一个合十礼,便拉着吴小仙出去了。
其实我知道这个钱肯定是给多了,上次的经验告诉我,龙婆僧通常不会收取这么高的施法费用,之所以把吴小仙带出去,我是刻意在给阿平留空间,假如他想要从中赚钱,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过了没多久,阿平从屋里走出来,我们三人回到车上,吴小仙仍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只默默地掉着眼泪。
她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只有她还有那名被她起名为一一的小男孩知道,或许龙婆hom也是清楚的,我想她应该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段经历吧。
出了庙门,阿平把车开出好远以后,我忍不住问他:“龙婆hom好像身体快要挺不住了啊?”
阿平有些沉重,说话时也没有了平时那种风情万种搔首弄姿的小动作,“嗯,刚才听那位烧尸工说,龙婆前段时间突然晕厥过去,被送到医院实施抢救后才苏醒过来,养了没两天他就要求出院,说最后的日子要回寺庙里度过。”
我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这位龙婆hom虽然当初没有帮我解决掉那一家四口,但他真的很慈悲,是我心目中修行之人该有的模样。
他和我见过的那些阿赞都不一样,那双澄澈的眼睛仿佛能够洞穿人的心灵,与他对视时我双眼就会不自觉地湿润,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有种被人理解透彻的感动。
“那,之后那个孩子会怎么样啊?”
我没说‘什么’之后,圆寂两个字堵在嗓子眼儿怎么也吐不出来。
阿平安抚着轻笑一声,“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刚才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会托付给他徒弟继续供养,直到那孩子修到福报。”
我松了口气,只要那小男孩能得到妥善的安顿就好了。
“对了,刚才你说不用我翻译是什么意思呀?我看龙婆hom一直在和那个小孩说T语,他能听得懂吗?”
“当然可以,你没听过一个词,叫‘他心通’吗?”
“他心通?”我重复了一遍。
“对呀,就是说通过感知就能够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能够读懂对方的心灵,灵魂之间是没有语言障碍的。”
这是我头一回听到这个词,感觉很新鲜,这么一来之前发生的很多怪事就都有了解释。
比方说T国的阴牌里明明禁锢着T国人的阴灵,为什么在国内供奉者的梦里会说中文。
还有瓦萨,他和我沟通一直都用的是普通话,那口音也听不出东南西北中,我记得曾有一次他双唇未动,我却听到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