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左右各立着一名持刀的护卫,孟姨娘带着婢女刚走到门前,就被护卫伸手拦了下来。
“主君可在书房内?我做了些糕点,想着主君公务繁重,不妨吃些糕点稍作休息。”孟姨娘走上前温声细语道。
这些护卫都是李刺史亲自调丨教出来的,自然只听他一人命令,便是这府中的姨娘再如何和善,依旧木着脸恪守本分:“姨娘请回吧。”
“我不会打扰到主君,只是送个糕点,烦请进去通传一声。”她招手唤来婢女,打开食盒让侍卫瞧了眼。
侍卫依旧道:“姨娘请回吧,主君吩咐不见任何人。”
见此,孟姨娘只好歇了心思,将食盒递给侍卫:“还请替我将这些糕点给主君送进去。”她淡淡一笑,微微颔首施礼道谢。
暗牢内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纷纷在等对方先开口说话。
江清月坐在角落里听了半晌,总算是大致了解了这前因后果。原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盗窃案,只要将指使莫桑行盗的人找出来即可。可李刺史却说到了‘朝廷的事’,一关乎朝廷那必然是大事。虽说她对朝廷早已失望透骨,可她终究是大雍子民。
既然她已经牵扯其中,想要脱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刺史逼近两步:“你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自他进来后,这人就一直在引导谈话的方向。面上看似他被关押受到掣肘,实则种种可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此人心机颇深,恐怕不是寻常盗贼。若要抓到幕后黑手,估计还得借他之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目的一致。”莫桑屈腿靠坐着,将放浪形骸一词体现的淋漓尽致,“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那两个黑衣人伤了我,这仇哪有不报的道理。”
睚眦必报,确实。
收到悬赏令的当天,李刺史就派人查了这自称‘玉郎君’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可惜,传回来的消息极少。这‘玉郎君’名气不大招惹的仇家却是不少,他武功路数门派皆不详,只是个接悬赏令过活的江湖客。年纪不大性子却十分怪异,这些年凡是和他有过节的人,都或多或少得了些教训。
“不过,你们绑我也就算了,还将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郎中也绑来。这要是一个没谈妥,我逃跑时是带她还是不带她。”
江清月在李刺史等人进来后,便一直安静地缩在角落。眼下见莫桑提到她,便出声说:“大人向来明察秋毫,自会查明真相,放我回家。”
呵,马屁精,还知道给人戴高帽。
“若你当真与此事无关,待事情结束后自然会放了你。”李刺史冷声应诺,他一直努力克制住不去看她,一看到她就想到从她家中搜到的东西。
这件事困在他心底十年了,每次午夜梦回时,都在他脑海里萦绕。
他拿出一直攥在手里的玉佩:“在这之前,姑娘可否告诉我,这玉佩你从哪得来的。”他满目狰狞,紧紧攥着玉佩,红着眼眶露出眼中溢满的怨恨。
江清月见状也顾不得胳膊疼,急忙起身压下心中的紧张,故作镇定:“大人可有搜查令,这般私查民宅不太妥当吧。”
“我问你玉佩哪来的?”李刺史怒喝一声。
江清月道:“街边瞧着好看,随手买的。”
“说谎。玉佩哪里来的,你和江镇远什么关系?说!”
江镇远?莫桑一挑眉,这小郎中身上的秘密还挺多。
李刺史显然认定这玉佩和江镇远有关系。他不会认错的,这玉佩就是江镇远身上那块。当初江镇远还是在他面前一点一点亲手雕刻成的,说是要送给家中的妻子做生辰礼物。
彼时他们皆受恩于江北王,两人任命在江北王麾下,一路相伴从一个小的杂役兵做到了军中将领。他与江镇远情同手足,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可惜到了最后,两人选了不同的道路。
一个为了安定远赴他乡做了刺史,一个继续为着保家卫国的念头在战场厮杀。
哪成想,在他赴任的第一年,便得到江镇远通敌卖国叛主的消息。当初许下诺言誓死护主的是他江镇远,亲手毁了诺言的也是他。
昔日功名赫赫的左翼将军江镇远就这样成了叛国贼,多可笑。当时他恨不能亲自赶到江北亲手杀了这叛徒。
“街边买的,将它还给我。”她双手握着铁笼的栏杆,似乎想要凭一己之力将这栏杆掰开,好冲出去将玉佩拿回来。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寄托母亲思念的重要之物,无论如何都不可丢不可碎,更不可落入他人之手。更何况这玉佩中怕是还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李刺史眼底猩红有悲愤有怨恨亦有不解,他走至笼前,一只手伸进去死死掐住清江月的脖子。
“说,你和那叛徒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刺史毕竟是个武将,力气之大江清月被掐的脸色通红。她感觉四周空气渐渐稀薄,眼前开始发黑,挣扎的力气逐渐变小。
莫桑啧啧两声,在一旁看戏看的十分开心。就是这剧情转换的太突然,前一刻还在寻找幕后真凶,没说两句话怎么还开始为了一个玉佩刀兵相见了呢。怎么说这小郎中也是因为他进来的人,即便是要死了,也得经过他同意才行。若就这么随便被人杀了,太给他丢脸了吧。
他“唉”了一声,提气一掌打在李刺史手臂上,“你俩吵得挺带劲啊,这黑衣人还抓不抓了?”
江清月得到解脱摊在地上,她伸出手向李刺史方向够去,嘴里喃喃道:“还给我。”
“还你可以,你先告诉我,玉佩哪来的,你和江镇远什么关系?”李刺史蹲下身,拿着玉佩的手放在她身前一尺远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便给你。”
想是看出江清月对这玉佩十分看重,李刺史威胁道:“若是不说,我便毁了它。”
怎么就没人听他说话呢。莫桑无奈地叹口气,摸出两枚铜钱打向李刺史手腕。李刺史眼神一动,手往高处一抬,铜钱带过的气流擦着他的手腕过去。
他只想到避过铜钱,却没料到莫桑脚下倒腾两步到了他身前。莫桑运力左手在他腕上一拍,右手在下方轻松的将玉佩接过。
“就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你们争什么呢。”他拿着玉佩仔细照了照,还顺道敲了敲听个响,漫不经心道,“江镇远这老头活得好好的,有仇有怨自己去京城找他报去。现下可有别的要紧的事。”
还活着?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全都震惊地愣住。
须臾,李刺史不知是哭还是在笑,“活着?活着好啊。让他等着,待我完成手里的事,便去京城亲手杀了他这个叛徒。”
“他不是叛徒。”江清月喘着粗气,坐直身子。
莫桑道:“他确实不是叛徒,事情过了这么久早就不是秘密了,只是这消息闭塞,江北百姓又对他心怀怨怼,实情传不过来罢了。”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莫桑肯定不屑于替他解释。可江镇远勉强算得上是,当今朝堂上他唯二瞧得上的人。他就大发慈悲替他证明清白。
江清月细细听着,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去。纵使这些年一个人坚强惯了,如今泪珠也忍不住扑朔朔的往下落。
她颤着声音问道:“当真?”
“当真,我莫桑向来不说虚话。”
十年了,他若没死,为何不来寻她和母亲,她们这些年的怨这些年的恨,一路逃亡躲躲藏藏的生活又是为了什么。转念又想,他或许有他的苦衷,他不同于她们,他身后是国家大义,是边疆战士。
她得早些离开这,去京城亲自问一问他,到底为何。
莫桑将玉佩丢进江清月怀里,拍拍手正色道:“好,江镇远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该是我的事情了吧。”
早在他第一次去糖果铺子交货的时候,就问了吴掌柜悬赏的人是谁。可惜他们也不摸不透对方的身份,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这般费尽力气隐匿身份就为了这么个破珊瑚,显然是说不通的。
莫桑心知,他这次恐怕是给人当了蝉,就是不知道这黄雀还能蹦跶几天。
“你们可查到些什么?”他这般反客为主的架势,属实将一众人搞得一愣一愣的。
好在李刺史反应够快,为今之计若想尽快抓到真凶,还是得与他合作。他们获得的信息太少,抵不上他亲眼所见。若说为何李刺史就这样轻易信任他一个小贼的话,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有种直觉亦或是一种赌徒心态,就赌莫桑这人的江湖傲气。
他一挥手,身后的李山上前,将手里的盒子呈上来,打开盖子递到莫桑面前。
李刺史:“这两样东西,你可认得。”
“当然认得。”莫桑冷哼一声站起身走近,他拿起盒中的箭矢,“若不是这突然一箭,当时那个黑衣人的尸体估计都凉了。”
“不过,这个铜钱可不是我的。”李刺史与李山对视一眼,均脸色一变。又听莫桑接着说:“那日,一个黑衣人从书房出来,模仿我的手法打出了这铜钱,”
他讥笑一声:“您这府上怕是出了家贼。”
莫桑弹射暗器的独特手法,也仅仅是在那晚下战书时用过。若要模仿他的手法,那也得见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