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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看见几个小豹子已经被吓破了胆,柿子来到特蕾雅面前,用木刺的刺尖挑起了那小巧可人的下巴。木刺一碰上那光滑的蜜色皮肤便灼烧出一条伤疤。

特蕾雅被迫看向那双漆黑无底的瞳孔。

“我不喜欢惹事,也不喜欢别人来惹我。如果你还不长记性,我的下一句咒语就是……”

柿子说出了一句生僻的咒语,三人之中,只有特蕾娅闻之变色。

因为只有她听懂了,那句古精灵语的意思是,

我将拥有你的头颅。

感受到几人已经飞速地逃离了森林,柿子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向支离破碎的包袱。她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上,把项链收进了怀里,随后捡起了叶路明的身份证和手表,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污泥。

擦着擦着,她开始小声啜泣。

哭声凄清哀婉,令鸟兽闻之都不禁为之肝肠寸断,仰天哀鸣。

一股熟悉的气息涌来,她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柿子苦苦维持的理智彻底崩塌了。

她说,“卡斯帕,我杀人了。”

“不是野兽,也不是怪物。一个真正的人类,我杀了他。”

他的怀抱像一只木桩,使人觉得疏离却又可靠。柿子继续说,

“我们藏在地洞里,洞外是发了疯的兽人。我害怕他发出声音,但是他偏偏扑向了我……你知道吗,他的眼睛特别大,特别亮,每天夜里都注视着我入睡。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能梦见他。在梦里,我的剑一次,又一次刺透了他的身体……”

柿子渐渐泣不成声,“我,可以收起那把剑的……只要再忍耐那么一下下,只要再等一下……”

“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盖文轻声说,“你没有错。”

这一句似曾相识。

柿子摇摇头。

“不,我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能撑到伯弋来救我。就差那么一点点……我本来可以救他的……”

抱着柿子的怀抱一颤,渐渐变得僵硬。

“我真是个恶心的废物,我卑鄙,自私,我满嘴谎言,满手鲜血,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柿子双手捂脸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卡斯帕”不禁想要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却还是犹豫着放下了手。

柿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自从上次在树族,对着卡斯帕把心里的话都掏了个干净,她似乎就有些依赖这种感觉。

有一个朋友来分享她的秘密,真好啊。

但是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食物链的顶端怎么理解案板上的鱼肉之苦?

柿子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她慌忙擦干眼泪,哽咽着说,“我知道,这在灵界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会明白……”

“我懂。”盖文说。

听见这句话,柿子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

他并非随口说说。

盖文的手上沾满了父兄手足的鲜血,但他也曾有过害怕到睡不着觉的时候。

他遥想起自己两千岁的时候,失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个夜晚漆黑无比,他缩在宫殿的一角,害怕哥哥的鬼魂回来找他,手里握着长剑不肯松手。

再想起这些事,盖文恍若隔世。看着柿子,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我也杀过人,他用剑把我的翅膀削掉了一块,我撞断了他的脖子。”

柿子回想起曾经见过的卡斯帕的真身,他的羽毛丰满鲜亮,并不曾见到什么伤口。

柿子带着心中的疑问抬起头,没有看见卡斯帕的脸,身旁的男人骤然跳远,变成一只巨大的猎隼,手忙脚乱地立在一棵倾倒的树枝上。

脆弱的树枝不堪重负,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猎隼慌忙飞到了更远处的树桩上。

柿子有点懵,“你怎么……突然变回真身啦?”

“我……活动活动身体。”心虚导致盖文差点用回自己的声音。

巨大的猎隼拍打着翅膀,掀起的狂风吹落了一地树叶。

柿子看见在巨大的翅膀上接近脖子的拱起处,有一块不起眼的缺口。

“豹族人认为伤疤是勇者的勋章。”柿子转而反过来安慰他。

看到柿子并没有怀疑自己,盖文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突然抬头的柿子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好在他及时变回了真身,没有被柿子看见自己的脸。

他知道,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抱着柿子安慰她。他已经答应了卡斯帕,不会再冒用他的身份接近柿子,他也在认真履行承诺。

尽管在杀了纳索斯·艾荣的时候,他非常非常……想再见到那个黑眼睛的女孩,告诉她,他终于杀掉了纳索斯,他赢了!这都是因为她!

要不是她,现在的自己依旧躲在宫殿里,惶惶不可终日,看不到解脱的尽头。

但他忍住了。

只是见了一面,这个女孩似乎就在他心里生了根。正如卡斯帕说的,既然无法得到,就把所有不该有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害怕再次见到她,他又会冒出什么疯狂的想法。

要不是他看见永夜森林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那强大的风灵足以引发一场飓风……他也不会因为好奇而来到这里。

看来她把风之石利用的很好。

他心中感到十分欣慰,但想到刚刚那嚣张跋扈的三姐妹,他又忧心忡忡。他模仿着卡斯帕的声音继续说,“我如果不来,还不知道你在豹族这么受人欺负。”

“明明是我欺负她们!”柿子扬起一个笑脸。她抚上锁骨上的项链,“这都多亏了你送给我的风之石……不过,你把它给了我,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这宝石非常珍贵,每个鹰族人只有一块……”

“我多的是,你留着用吧。”谎话说多了,盖文开始有些不自在,“柿子。”

“恩?”听一只鸟叫自己的名字,柿子感觉到说不出的怪异,尤其大鸟一本正经的神态中还带着少许的扭捏。

柿子想不通,卡斯帕在不好意思什么?

“不喜欢豹族的话,来鹰族找我吧……一年后,不,半年,半年后,整个鹰族我让你横着走,怎么样?”

柿子被这只眼神殷切诚恳的大鸟逗笑了,“谢谢,卡斯帕,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多谢你的照顾。”

盖文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是卡斯帕,也不想做柿子的哥哥。不料柿子接下来就提到了自己——以一种让他开心不起来的方式。

“鹰族……我还是不去了。你们那个四少主声名在外,况且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去鹰族岂不是羊入虎口。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万一你们四少主看见我这么个不上不下的残次品,一气之下把我发配了,我不就悲剧了!”

“不会的!”大鸟愤愤然冲了过来,尖喙差点撞到柿子的头。

盖文从没这么痛恨这被自己亲手搞臭的名声。他明明有其他办法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具威胁的废物,怎么当初偏偏就整个了色令智昏的帽子安在自己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柿子慌忙道歉。

“你不用道歉!你也不用怕他!”大鸟有些生气,却不知道是在气谁。

柿子顺从地说,“嗯嗯,我不怕!”

看到柿子并不是从心底里相信自己并非人们口中的色痞流氓,猎隼气急败坏地展翅飞上天空,“我走了!”

他等不及把族里那几个刺头的老东西解决掉了。

半年!只要给他半年时间!他会把所有威胁都铲除,再把“圈养人宠”的秘密公之于众。

到时候,豹族也将不是威胁。

向着寒山远远飞出了一半路程,盖文才想起柿子拜托他查的那个哈丽玛人。不知道得知自己的朋友已经离世,她会不会更加伤心?

盖文决定,还是下次见面再告诉她吧。

下次见面……真是美好的期盼啊……

……

豹族,水院。

“瑟亚拉。”七月叫道,玉白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不耐。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七月凝结了一个水弹砸了过去,她这才从心不在焉中反应过来。她猛地站了起来,看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老师也对她怒目而视,瑟亚拉涨红了脸,“对不起,老师。”

“我说过你不用来上课了,你又来干什么?”

瑟亚拉已经开始进行预知者的测验,她的实践课和咒语课都完成得很优秀,剩下的修行只能靠她自己参悟。到课堂上来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可今天她又来了,并且态度极其敷衍,这让七月有些恼火。

看着支支吾吾的瑟亚拉,毕竟是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七月叹了口气,“你去休息室等我吧。”

瑟亚拉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课堂上。也许只有在水院里,她才能安静地思考。

自从那天见过柿子之后,瑟亚拉的脑子里就一直回荡着柿子那句话。

“一个内心空虚的自大狂,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剑士。”

三人之中,只有西瓦不会使用灵力,肯定就是那个“剑士”。特蕾娅是诺曼长老的女儿,她目空一切,向来以自己为中心,“自大狂”这个词用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自己……怎么会是胆小鬼?

瑟亚拉想不通。

她自认做事做人谦恭谨慎,但无论是对待决斗还是刁难,她从未退缩,亦勇敢面对任何困难。她的出身不好,母亲是妖精,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灰衣,她就越加勤奋刻苦,想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摆脱人们的偏见。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是胆小鬼?

“上次的考验怎么样?那老东西是不是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趁着瑟亚拉发呆的功夫,七月已经结束课程,来到了休息室。

“老师。”瑟亚拉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藻酒,倒在水晶杯里,眨眼的功夫一杯酒已经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看着状态不佳的瑟亚拉,他举起酒杯发出邀请,“这是艾德谷,藻酒里面最苦的一种,来点吗?”

也只有七月会邀请自己的学生喝酒,不过瑟亚拉却懂得分寸。“不了。”瑟亚拉摆手。

七月吊儿郎当坐在了半空中,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水灵托起了他的身体。

“预知者给我的谏言是‘正视’。”瑟亚拉回答。

七月点点头,又灌下一杯酒,一滴蓝绿色的酒水滑下他的嘴角,“很直接的谏言,他这次手下留情了。”

“可是老师,我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七月用水灵将酒杯送回桌子上,开始拿着酒瓶“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倒酒。瑟亚拉明白,这次的谈话结束了。她走出休息室,却又返了回来,只见薄唇中流下的酒水已经染绿了七月修长的脖颈。她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七月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浅棕,金棕?怎么了?”

休息室的门紧紧关上了。

她想,她终于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