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斌却是好像完全没注意这边,一边看着手里的小笔记本,一边跟旁边的人说什么。张龙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家伙到时会装。黄文斌在张龙身上装了个窃听器,然后耳朵里面戴了个耳机。也就是说这边说什么,黄文斌听得一清二楚。
“下面我要出售的,是新都毛巾厂,这个工厂专门制造纯棉毛巾。”黄文斌说,“大家也知道,纯棉毛巾虽然利润不高,但是数量很大,累积起来的利润,那就非同小可。”发达国家的人不爱惜东西,毛巾这种几块钱一叠东西,人家用几次就扔,根本懒得洗,所以消耗量很大。
“八千!”毛巾厂工艺简单订单稳定利润不少,争夺的人可就多了。
“八千八!”
“九千!”
“一万,不对,是一亿!”
“一亿一千!”
“快出价啊!”张龙催促张普说。
“这……这也太贵了吧,平时也就六七千万的东西……”张普虽然还处于热血上头的状态,但是这个价钱未免太高了,足足一亿,要知道现在毛巾厂一年的毛利也就是一千多万,纯利的话更是只有几百万,要是花一亿来买,得白干十年活才能把钱赚回来,到时候机器又要更新,等于十赔钱了。
“哎,你看看现在这环境,不出高价能买得上吗?以前是一年能赚一千多万,现在订单数量多了,说不准一年能赚两三千万呢,那不是两三年就赚回来了?”张龙看着张普还在犹豫,“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他刚举起手叫了一声,“一亿两千万。”
可是别人出价比他更猛,不一会儿就涨到一亿五千万,张龙长叹一声,“哎,我没这么多钱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毛巾厂买了下来。
中标的兴高采烈,四处拱手说,“承让承让,大家真是太客气了,我还以为怎么也要两亿才能买下来呢,谁知道一亿五千万就拿到手。这可是一年能赚三四千万的大生意啊,以后每年还能增长一二十个百分点,这次还不轮到我发财?”
“恭喜恭喜!”周围人不论真心还是违心,都这么说。
“你也不怕以后没人用纯棉毛巾。”有人妒忌的说。
“我当然不怕了,纯棉的东西最环保最健康,现在主流是什么?环保!健康!”中标的说,“很快我就可以把纯棉毛巾卖到全美国,全欧洲,全日本,全世界。我就要发财了哈哈哈哈……”
“真是羡慕!要不是我还要留着钱买其他工厂的话……”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要在三月初来卖工厂呢,迟两个月我就有钱了。”
“现在是接订单的高峰,黄文斌事情这么多,哪里有空去弄订单,交给手下人家也不会好好干,没订单的工厂哪里卖的上价格。所以干脆这时候卖掉。要是有订单,他就自己做了,肯定不会拿出来卖。”
“看来我们真是太保守了。”张普说,“人人都抢着买工厂,要是我们再不痛下决心,那就真的什么都买不到了。”买不到工厂,张家就只能继续做长家,张普得被人家叫长普。现在张利国死了,张照死了,张利华也死了,张利民基本不管事,正是他上位的好时机。可要是在这一单事情上无所作为,别人会怎么看他?
现在已经好几户比较独立的外围打算脱离张家了,人家有自己的生意,做自己的事业,靠上来只不过是想沾光。现在本家衰败了,这些人也就跑了。这些人跑了没关系,可是别的核心成员也因此人心浮动。
比如说张龙,他现在可是张家最出息的人了,当着神弓集团副主席,要是脱离张家自立门户,跟过去的和留下来的还不知道那边多呢。特别是还在神弓集团干的,肯定是全部跑过去张龙那边了,说不定张普这里只剩小猫两三只。
张龙走了固然不行,可张龙不走说不定更糟,全家族上下也只能倚重他的能力和地位,到时候族长会归谁呢?张普年纪轻轻,从来没出来做过事,还一直在外国读书,连家族里人都认不全,要不是张利国的资产全在他手上,根本没人看得起。
张普手里的钱足够他们全家族衣食无忧过一辈子,本来是不用着急可以慢慢等机会的。但是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本来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光荣的姓氏,忽然有一天这个姓氏变成满世界都嘲笑和挤兑的对象。
张马克被判了五年,按照一般的行情,最多两年半就出来了。要是黄文斌给他弄个保外就医什么的,说不定一年半载就能重获自由。到时候他有为父报仇的光环,又有黄文斌在背后撑腰,肯定会把张利国这一支压死。
至于恢复家业重振家声什么的,只要黄文斌肯帮忙,那还不是张张嘴的事。而张家其他人被舆论压制了好几年,张马克一回来就反转了,那还不死心塌地跟着张马克?就算张家老奶奶反对也没用,下一任家主肯定是张马克了。而张普只能和几个侄子一边玩蛋去。
没有名声,不被人看重,连钱都没多少——他奶奶可是明说了,现在这些钱只是暂时交给张普保管,等以后张照的几个儿子长大了,这些钱都要分出去给他们成家立业。一想起这个未来,张普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与其落到这个下场,还不如趁现在搏一搏。要是能够买下几个工厂,恢复家业重振家声的功劳,不就是他张普的吗?花多些钱又怎么样,反正不是他挣来的。黄文斌赚饱了,说不定还会对他另眼相待呢。
“你终于长大了。”张龙欣慰的说,“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恩,我一定会把下一个工厂买下来的!”张普下定了决心。
不过黄文斌没有给他机会,“今天要卖的工厂就这么多了。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我已经在东海龙宫设了宴席,请大家赏脸。买了工厂的几位老板留下来一会儿,我们先签一个意向合同,只要钱一到账,立即就能正式交接。”
这就完了?张普惊愕的看着黄文斌,怎么可能这就完了!才卖了几个工厂啊,他手里应该还有很多资产要卖才对。难道这就完了吗?难道是黄文斌看着行情好,反而不想出手了?张普心里一片混乱,建功立业的机会,张家家主的位置,扬眉吐气的可能,难道就这么没有了?
“别担心,只是这一次完了而已。”张龙安慰他说。
“对对,只是这一次完了,也许还有下一次。”张普这才反应过来。
“准备好钱,我们随时都可能要用的。”张龙叹了一口气,这个张普也实在是不成器,要不然的话,他才不会配合黄文斌演这一出,再怎么说都好,他也是姓张的,当了几十年省城张家的成员,临老也不想被人说汉奸卖国贼。可是这张普实在没用,张家老奶奶又非要指定张普做下一任家主,张龙还有什么办法。
就算是让张利民做也好啊,这家伙虽然表面撇清和家族的关系,可实际上还贼心不死呢,在这时候,有贼心可是好事来的。张利民年纪大,颇有经验,也是张家老爷子的嫡子,要是他继任当家主,完全可以把张家的人脉接住,而且手里也有一大笔钱,慢慢等总会有机会复兴的。
可是张家老奶奶非要让张利国的儿子做这个家主,张普年纪这么小,一点经验都没有,带去见人,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瞧。黄文斌如狼似虎,就算张龙再怎么鞠躬尽瘁,恐怕也会被黄文斌吃光抹净。就算勉强维持住了,等张马克坐完牢出来,张普怎么和他斗?
“好的,我会准备好。”张普说,“我们回家去吧。”
“回什么家啊,当然跟大家一起去吃饭啊!”张龙说,“你认识的人不多,认识你的人也不多,难得这么多做外贸的老板在,当然要趁机拉关系。人脉这种东西,可是很重要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
“可是他们都喜欢拿我说笑话。”张普诺诺地说。
“说呗,和他们一起笑啊!”张龙说,“被人笑话几句怎么了,出来做生意还能怕被人笑话?你爷爷你父亲被人笑话得多了,我这个名字,更是被人从小笑话到大,都说我是开封府的衙役张龙赵虎呢。有什么要紧的,又不会掉一块肉,也不会少一块钱。”
任凭张龙说得口水都干了,张普还是不为所动,“还是下次再去吧,拓展人脉也不急于一时,等我先做出一番事业来,买下几个工厂,拿到订单,赚一大笔钱,他们都不敢看轻我,再去跟他们交往。现在交往也没用,都说我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还说我父亲害人不成反而把性命都赔了……”
张龙一阵凄苦,看来这人是没什么希望了,难道只能让张马克得势吗?那家伙可是为父报仇亲手杀了张利国,一旦上位,肯定要彻底清算张利国在张家的影响。可是张利国主持工作这么久,张家上下谁没收过他的恩惠,受过他的驱使。再具体来说,谁没有在开除张利华出族谱的时候投赞成票?真要一个一个追究,只怕张家立即就会分崩离析,省城张家几十年响当当的字号,就要这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