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屠户家的女儿要给人做妆娘?”朱员外夫人轻轻啜饮手中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身边的刘妈妈。
这刘妈妈成亲后又被唤作周勇家的,正是那与苏屠户交好的管家的媳妇,与其他三个婆子同为朱夫人的亲信。
这朱员外听说原先也是在京中做过大官的,致仕后荣归故里,连本州刺史都是他的门生,因此连县令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
这朱夫人也是高门出身,见过的繁华景象不知凡几,因此总觉得小镇清净有余,热闹不足。
为了讨夫人开心,这刘妈妈便通过各处搜集新鲜事,以讨朱夫人欢心。这日正巧,她去厨房催炖品,听到厨娘闲话,想着若是能让苏棠入了朱夫人的眼,也算是报答苏邝的恩情,于是便把此事当作笑话讲给朱夫人。
“老奴也觉得奇怪,莫说屠户的女儿,就算是这镇上号称最好的妆娘,手艺也不过尔尔,连给夫人梳头的锦瑟姑娘的一半手艺都没有,不曾想这屠户之女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反倒是让老奴有些好奇。”
朱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说:“在我跟前还装,真当我是眼盲耳聋的深闺妇人了?那屠户不是和周勇有交情?”
刘妈妈急忙下跪,忙不迭地辩白:“夫人明鉴,老奴从少年便跟着夫人,一心向着夫人,便是存了私心,也是以夫人的利益为先,绝不敢有不忠于夫人的念头。”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哪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便派人去瞧上一眼,也算是解个闷。”朱夫人放下茶盏,用保养得当的双手示意刘妈妈起身。
刘妈妈不敢再多说话,只想着以后再也不敢存有私心,却没想到这一时的念头竟让她在四个婆子中脱颖而出。
既然放了大话,自然是要好好准备。
李娘子本就是个要强的,外加上不甘心让苏棠被看轻,因此十分重视。每日忙完铺子里的活计,就叫上苏棠去采买,镇上大大小小的胭脂水粉铺子逛了个遍。
苏棠虽然有01,但毕竟万事开头难,现下仅有的两样东西——粉底和眼影盘,自然是不能满足一个完整的妆容,需要额外添补些胭脂眉黛,因此也并没有推拒。
“哎哟,你说我这脑子,光想着买些脸上用的,忘了给你添身衣裳。走走走,我们再去布行看看。”李娘子一拍额头,自言自语了几句话,还没等苏棠拒绝,便兴冲冲地挽着她的手朝布行走去。
进了布行,苏棠更加插不上嘴,好似李娘子专属的人形娃娃,站在那里任凭李娘子比划。
“这个藕粉色好看,娇嫩却不艳俗,衬得人面若桃花。”
“水蓝色秀气,你又白净的很,这布料制成成衣,穿上去定像个大家闺秀,快,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只买布料怕是来不及裁剪,掌柜的,把你家的成衣也挑几件出来。要最好的,你要是敢糊弄老娘,看我不砸了你的铺子。”
看着李娘子如花蝴蝶一般在布行中游走,给苏棠一种要把整个布行包下来的错觉。虽然不知现在的布匹作价几何,但看料子也不会是便宜货。
苏棠心中不安,趁李娘子走过身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娘,够了够了,这些衣裳布料都太贵重了,平日里穿不着,我怕弄脏了。”
李娘子看了看布行伙计手中小山似的“战果”,点点头,意犹未尽地对掌柜说:“就先这些吧,让你们一个伙计跟着拿东西,也好去收银钱。”
那伙计昨夜赌了一夜,现在还是双眼红肿、手脚发飘,方才只在店中尚且觉得困倦,听了李娘子的话,心中更是暗骂一声“多事的臭婆娘!”,不情不愿地跟着往外走。
谁知刚跨过门槛,浑浑噩噩的伙计被背满货物的苦力蹭了一下,双手一软,手中的料子撒了满地。
主顾就在眼前,自己却将布料掉到了地上,伙计立马白了脸,踹了那苦力一脚,大声斥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狗东西,这料子摔了你赔的起吗?!”
苏棠见他也不是有意的,征得李娘子同意后,出声为他解围:“好了,我看这料子也没有什么损伤,不过是蹭了些灰土,左右都是要洗了才能上身,不碍事的。他背上的货物太多,没注意到你也是正常,就让他下次注意便是”
布行伙计这才收声,不情愿地说:“算你好运,下次再敢这样毛躁,仔细你的皮。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这样的小活都干不好,真是废物。”
那苦力却不理会他,抬头对着苏棠和李娘子道谢:“沈逸谢过客人好意”
s苏棠还奇怪他怎么支支吾吾地停下了,就听到李娘子一声惊呼:“师弟?!你怎么在这?!”
沈逸、沈逸!这不就是那个让原主坠河的□□吗?
苏棠在心中疯狂呼叫01,向它求证这人是否真的是那个沈逸。
[主人想的没错,这就是那个沈逸。他家原来是开粮铺的,家里特别特别有钱!李娘子的父亲去世后便到了镇上的私塾读书,不过14岁时父母意外去世,他家的几间铺子和所有良田都被族人以他和幼弟年幼为由给霸占了,不得已才出来搬货。]
说完还停顿了一下,等苏棠夸奖它能干,但左等右等都没听到动静。
苏棠现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娘子泪流满面地认亲,哪里还有心思回应01。01久久得不到回应,气哼哼的说。
[主人笨笨,还不去劝劝李娘子,呆呆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棠这才醒过神来,上前扶住李娘子:“阿娘,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让这位小哥跟着我们家去,也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一时冲动,师弟,快跟师姐回家,你的手可是要提笔写字的,怎么能在这搬东西,瞧你的背,都有些弯了。”李娘子说着说着,眼角又有些泛红。
谁知那沈逸摇摇头,抿嘴道:“师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师父从小教导我做事要有始有终,我得先搬完这趟才能下工。”
眼见着李娘子要哭,忙说:“师姐先回家,等我下了工就去登门拜访。”
听到这番话,苏棠有些诧异。这少年约莫和原主一般年纪,落难后见到生活富裕的旧识不仅神色坦然,还能继续做活,言语间也大方有礼,这样的心性真是少见,只是对比激动的李娘子,未免冷淡了些。
李娘子不愿放他一人,执意要在一旁等待沈逸,布行老板是个有眼力见了,急忙搬了长凳来请李娘子和苏棠坐下,生怕得罪了大主顾。
趁沈逸做工,苏棠在一旁悄悄打量他。
布行不缺布料,因此连卸货的苦力都是穿着褐色的粗布短打,沈逸也是如此。
不过相比别人的衣角都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沈逸的衣衫浆洗的泛白,手肘处还打着补丁,可见也是爱干净的。裤脚有些短窄,想来是少年郎长得快,短打本就节省布料,现下更是有些捉襟见肘。好在沈逸眉眼生的俊朗,简朴的衣着反倒给人一种隐士风流的感觉。
然而苏棠无意中对上他的双眼,被其中一闪而过的冷漠厌世吓到,等回过神再想仔细观察,沈逸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对她微微点头示意,表示很快就会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