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天还没亮,小商贩们地便在河边早早地占了位置,待到晨光熹微,已然是挤满了人。
比赛要在正午开始,等到决出龙舟、诗文两项胜者,方才能开宴。于是各家不耐烦和长辈一起交际的公子哥们纷纷借口出来游逛。
朱菡柏也央了朱夫人,许她出来凑个热闹。
因着朱府派了丫鬟、家丁跟随,便只有朱菡柏一人穿了男装。男孩子本就比女孩发育的晚一些,两人走在一起,也不奇怪,像极了青梅竹马的小儿女。
苏棠是没经历过古代的盛会,而朱菡柏则是头回得了许可出门,因此便都有些稀奇。街边的摊贩也与往常不同,多了许多生面孔,想来是从外县赶来的,倒是带来许多平常没见过得新奇玩意儿。
二人手中都很宽裕,一来二去,待到将近正午,身后的随从们也捧了一堆东西。
眼见离朱夫人定下来的时间越来越近,朱菡柏这才着急起来,急匆匆地拉着苏棠往回走,生怕赶不上时间被娘亲责罚。
可这世上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
“今日倒是稀奇,不知哪家的郎君,身边竟跟着这样一位解语花?”这是本州节度使之子,唤做吴谋,生得一幅憨壮模样。
因是家中独子,家中长辈从小溺爱,便养出一幅混不讲理的性子,每日里不是带着随从吃喝玩乐,就是出入烟花之地,在府城很是出名。但凡家里有女儿的,没有一个不厌弃他。只是他父亲与本州刺史向来不对付,又护短的很,一来二去竟无人能拿他怎样。
原本这龙舟赛是请不动刺史、节度使这样的长官的,只不过朱员外身上还有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职,且本州刺史贺哲为朱员外的弟子,想趁着休沐来拜访恩师,才有此行。
至于节度使及其独子则是不请自来,非要跟过来同贺刺史打擂台。
吴谋在府城里浪荡惯了,被父亲带来这样的“穷乡僻壤”心中自是烦闷,便带着随从小厮来街上闲逛,却正好遇见朱菡柏和苏棠一行人。
[怎么每次出门,都能遇见这种破坏气氛的坏蛋?!]
苏棠还没来得及在心中吐槽,01就说出了她的心声。
见朱菡柏和苏棠都不应声,以为是被自己的“风采”惊艳到了,手中折扇一开:“在下吴谋,父亲为本州节度使,不知可否请小娘子一聚?”
这是没认出朱菡柏的女儿家身份,只对着苏棠说话。
苏棠自是不愿,谁知这他这所谓一聚藏有什么龌龊心思,不过刚要开口,就被朱菡柏抢了话头。
“我看你也年纪轻轻,眼睛却是花得早,竟没看到少爷我?”
好吧,原来朱菡柏演起纨绔子弟来也是有模有样,看她一脸兴致勃勃,苏棠便收声任她表演。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还未变声,喉结也多未发育,因此这吴谋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呵,这穷乡僻壤就是穷乡僻壤,竟有人敢在本少爷面前逞威风。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他们给少爷拿下,左右这未长成的小儿郎也是细皮嫩肉,爷便把你一起收了。”
几个随从倒还有些脑子,看见两人穿着并非寻常百姓,身后还跟着丫鬟护院,便凑上前去小声道:“少爷,我看他们好像也颇有家底,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先回禀老爷吧。”
吴谋在镇上最大的销金窟寻欢作乐一夜,已是头晕目眩,之前光顾着看美人,经随从提醒才仔细打量起他们。
朱菡柏那日挑了又挑,才选中一身霜色衣袍,滚边的花纹和沈逸那身仙鹤暗纹并不相同,一幅鹰击长空压下衣袍的纯素,多了几分少年意气;腰系白玉云纹腰扣,少年人的纤细腰身尽显无余;颈间的赤金八宝长命锁也非俗物,眉眼间带着些许骄矜自持,一看便知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公子哥。
苏棠依旧是前几日那身新碧齐胸襦裙,不过添了一条扎染的同色绫布披帛并一个小巧的掐丝团花璎珞,额中一抹莲花花钿凭添几分艳丽。头上倒是素净的很,只有一支玉兰发簪,瞧着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料子。
或许是这支玉兰发簪给了他底气,亦或许“无谋”之人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这吴谋不见收敛,反倒更加嚣张:“看你这幅没吃过苦的样子,乖乖向爷求饶,爷便只寻你二人的错处。不然我今日便带人抄了你家,到时你爹娘便是跪在爷脚下,也休想善了。”
朱菡柏自是不想理他,但又惦念着时间,不得不堵了回去:“小爷赶时间,还不快让开,你若有本事,便自来抄我家,怕是你没这个胆。”
说罢拉着苏棠就要走。
哪吴谋自觉失了面子,愈发抖擞起来:“还不动手,爷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对方一声令下,朱府家丁自然也跨步上前。
只是这吴家是武将出身,给独子配备的侍从也是有功夫的,朱府这边渐渐落了下风。
朱菡柏虽不怕他,但眼见人越聚越多,反倒不好亮明身份:世人皆知朱家只有女儿,若是和这样的纨绔子弟扯上关系,就算是无关风月也要添上三分颜色,于名声有碍。
苏棠知她为难,便想要上前发声。
只是还未跨出去,就被朱菡柏扯住了衣袖:“怎能拿姐姐的名声来护我的名声?”
拍拍她的手,苏棠温声道:“我家本就是商户,不是什么规矩繁琐的累世高门,女儿泼辣些也不妨事。且也是有些街坊在的,自是能替我作证,就算坊间有这样那样的流言蜚语,我阿娘阿爹打上门去,过不了几日也就消散了。你却不一样,我记得本朝有‘修身齐家方能才能治国平天下’的说法,儿女的声誉是会影响到尊长仕途的,朱大人还在替天家办事,若是累了官声反倒不好。”
“况且我也并不是一人站出去,还要拿你家做筏子吓唬他呢。”向朱菡柏眨了眨眼睛,让她放宽心。
见她不似作伪,朱菡柏这才松了手,只是仍护在一旁,提防对方动手伤人。
苏棠正了正衣衫,朗声道:“诸位评评理,我竟不知这天下不是圣上的天下、不是律法的天下,竟是你吴节度使家少爷的天下?民女虽是商户,却也是良籍,旁边这位更是朱员外的同族后辈,被收为亲传弟子,连本州刺史大人都要夸奖过‘小师弟才华横溢’,可谓前途似锦。吴节度使家少爷一声令下,竟是要抄家?”
拭了拭眼角,苏棠降下声来,带些哭腔继续道:“我们家无权无势也就罢了,小公子可是朱家人,也不知您是想抄了民女家,还是要抄了朱员外家,亦或是抄了刺史大人的家呢。”
收徒要行拜师礼,因而朱员外收了新学生一事,大家是听说了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收的是谁。听到苏棠这样说,便都以为是朱员外没有儿子,便从族内收了天分好的子弟为学生,兼有以后养老的意思。
那吴谋虽然蠢笨,但看着周围人越聚越多,怕苏棠再牵扯自家其他政敌,竟是气急败坏地伸手来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