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汇聚。
遮住了双月。
天空。
小雨淅淅沥沥。
望山阁。
目光所及都是尸体。
鲜血与雨水混成一块。
向山下淙淙而去。
武正玉手握长剑,静立不动。
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脸庞。
他此时的气质大变。
之前的他,是颓废的、是绝望的、更是孤寂的。
现在的他,是缄默的、是坚定的、更是超然的。
就像是从最深的绝望,绽放的最美的花儿。
本该迅速腐败凋零,最终却结出了意料之外的果实。
他用温和的眼神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
剑鞘上刻着两个字——【平安】。
这是或许就是秦怀月对他最大的祝福。
目光收回。
武正玉轻声道,“你不出来吗?”
无声中,一人打着一把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武正玉心中惊诧。
这片阴影正是望山阁投下。
阴影不算特别黯淡,细看还是能够看清事物。
可偏偏就在这么近的阴影中,躲了一个人,无论是他还是那些杀手,都没发现。
就好像这个人陷进了影子,消失了。
看着面前的人,武正玉表情稍微有些复杂,“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博阳指了指手中的伞没说话。
但这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无非就是:我知道今天晚上会下雨,所以我提前就带了伞。
可想而知,他早就到来。
武正玉笑笑,看了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尸体一眼,迟疑了一下道,“你做的?”
李博阳点点头,“挺好用,可惜不具备普适性。”
“先天能用?”武正玉好奇问道。
“勉强可以,我前段时间交给旭大师了,但他放弃了。”李博阳实话实说。
“那还是算了。”武正玉立刻放弃。
尽管今天他成功突破,但他走的是血炁先天。
本就对精神方面稍显弱势。
旭东阳都搞不定,他并不觉得自己就能搞得定。
“对了,还得恭喜掌门成功踏入先天。”李博阳举着伞,一本正经的说道。
武正玉白了他一眼,“你恭喜我入先天,你还不如恭喜我掌握了剑意,虽然……只是雏形。”
李博阳摇摇头,“其实吧,我觉得这些都不值得恭贺。”
“真正值得恭贺的是,掌门的剑意从原本的孤寂唯情剑势,变成了极剑剑势。”
武正玉怔了怔,而后放声大笑,“算了,还是你小子会说。”
孤寂剑势高远,但若加上唯情二字,显然就会受到极大桎梏。
从孤寂唯情转变为极剑剑势,其剑势剑意的变化,更代表着武者心意的变动。
是在宣告,他武正玉正式走出了过去的藩篱。
等若一次脱胎换骨,今后甚至有机会一窥先天之上。
比起这个,突破到先天,还真不算什么。
雨越下越大。
武正玉先前被雨淋,颇有一种洗涤过去的意味。
但现在,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先天真炁环绕周身,只听微弱的“啪”的一声。
武正玉身体瞬间变得干燥,一道无形的气旋笼罩于他的周身,外界的雨滴竟是一滴也落不进来。
李博阳看得有些羡慕,“片雨不能沾身,先天真炁真方便。”
武正玉一阵无语。
旁人都觉得先天,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可就这样,事情到李博阳的嘴里,却变成了真方便。
“我感觉……你好像距离先天也不远了吧,为什么不曾破境?”
“哦,有个新的尝试我想试一试。”
“安全吗?”
“安全。”
“那就好。”
李博阳与武正玉一边有句没一句的聊着,一边向着武定城区走去。
大雨之中,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
渐渐看不见了。
第二日。
武岳宗掌门武正玉,剑斩二十三名二流高手的事情开始在江湖中流传。
有着诡异秘术的紫夜碧空斋的杀手,也在其中送了命。
后来有人爆料,那个杀手就是臭名昭著的【尸情花衣】中的尸情杀手。
身手不过二流,却有着刺杀一流的强悍战绩。
本来若是这次刺杀成功,尸情杀手就能拜入紫夜碧空斋的内府,名字也能登上碧空杀手榜。
可惜结果没有如果,死了就是死了。
这事儿不大不小,倒也算是一个可以调侃的八卦。
不少遇到过尸情杀手的倒霉蛋,欢呼雀跃。
结果后一个消息传出。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武岳宗掌门武正玉此战之后,成功踏入先天。
一般的八卦调侃调侃,大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这八卦的对象如果是一名先天大师。
说话的人心里就得掂量掂量,万一要是惹得大师不高兴,岂不是得见红?
就更不要说武正玉如今刚刚而立,在先天当中也算年轻。
典型的前途无量,有机会再进一步。
得罪这种天之骄子,纯粹是吃饱了撑得。
结果江湖还没沉静一两天,天机楼宗师榜发生变动。
排位第八四十位上,明明白白的写着——
【武正玉武岳宗掌门武定城人氏现年三十】
【境界:先天初期】
【特点:剑势化剑意,已具备剑意雏形】
【点评:一入情海,身不由己,回首人间,那人依在——以情入剑,剑便是极。】
一时间江湖哗然。
武岳宗之前的先天旭东阳,都没排进宗师榜。
这位武正玉可倒好,刚入先天,就进榜了。
简直毫无道理。
甭管江湖上面多么喧嚣。
武正玉却早就回到了宗门。
他已是先天,待在武岳宗就能坐镇武岳宗与武定城,不需要再待在武定城了。
李博阳也终于可以离开武定城,去往金鎏省金鎏大城。
旁人看不出来李博阳处于什么状态,入了先天的武正玉却若有所感,对李博阳想要去金鎏大城找旭东阳,没有半点反对,直接就同意了。
可把费步河给气个半死。
但最终武正玉的一番话,还是说服了费步河。
被关在鸟笼当中的鹰,不可能翱翔于九天之上。
是时候让李博阳出去看一看了。
马车从山涧驶出。
速度不快不慢。
车厢四角垂挂的铃铛,随着马车的前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过了一会,马车拐了一个弯,上了官道。
却在上官道的同时,缓缓的停了下来。
整辆车横在道路上,大有把道堵死的势头。
车夫收起缰绳。
微微弯腰,向着车内道,“小姐,确定要将车停在这里?”
里面没有声音,车夫却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
说完,他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环首大刀。
拿着大刀,车夫走到马前。
面无表情的挥刀而出。
刀光一闪而过。
两匹拉车的骏马轰然倒下。
马头与马身一分为二。
马血流了一地。
车夫蹲在地上,伸手沾了沾马血,然后放到口中尝了尝,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接着他便将环首大刀往血泊中一插,以马尸为中心,拖刀环行。
一圈、两圈、三圈。
马夫停下脚步,提起长刀,向着自己的手腕划去。
这一刀又狠又凶,完全没有留情。
血液从被割断的动脉中涌出,马夫的脸色白了白,笑容却越发诡异。
手中攥着血,马夫逆着之前大刀拖出来的环形血轨,往马尸走去。
等到他走到马尸的跟前,更是抬起手臂,让自己的血浇灌在马尸之上。
就在马夫的血与马的尸体碰触的刹那。
一股古怪的气味,从中散发开来。
有点像是某种食物腐烂后的味道,又有点像是羊肉的膻味,说不上臭,却很恶心。
身上的血几乎要流光。
马夫脸色苍白,虚着眼神向马车看了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的举起大刀,对着自己的心脏,猛然戳了下去。
大刀本就不适合用来穿刺。
马夫这一下,根本没穿进去,却弄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他却表情不变,抬起刀身,然后又是猛的一下。
噗的一声闷响,这一刀终于穿透了胸膛。
一股股黑色粘稠的液体,仿佛沥青,却又散发着难以置信的恶臭,从被穿透的心脏部位渗透了出来,像是活物一般迅速的没入马尸当中,转眼的功夫,马尸消失不见,只剩一团胶状的黑色粘稠物。
此时,马夫摇晃了一下,整个人一头栽进这团粘稠物中。
眨眼之间,就被这黑色粘稠的液体吞了个干干净净。
那环绕黑色液体,被大刀拖出来的环形血轨,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明亮。
就像是被点着的引信,血轨中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弭。
当所有的血全部消失的时候。
正中的那一团黑色粘稠物,却化作了一枚巨大的黑蛹。
不一会儿。
黑蛹的表皮破裂。
从中走出一人。
正是刚才用刀穿心的马夫。
他甚至连衣服都还在。
心脏的部位也没有半点伤痕。
要说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就只有那把环首大刀。
车夫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向下一挥。
一缕刀光,无声蔓延,没入地下。
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黑漆漆也不知有多深的裂痕。
“可惜了,这个世界唯一能用的超凡力量,唯有血肉系的黑浆。”
“那么多宝器神兵,都没法建立仪式将其吞掉,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真不甘啊。”
车夫看着地面上的裂痕,叹息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管道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车夫看向那个人影,裂口一笑,“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