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猎场,素雪甚是小心,一落地便放轻脚步,隐匿自己的气息。
前方已传来几人对峙的声音。
猎场今年的规矩是十条人命,数字不少,先自保,暗中寻找活人,确定目标才最为合适。
几人对峙确却是好处全无,实在容易被趁乱取命。
摇摇头,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前,素雪不打算上前,以免被人发现,陷入困境。
一面没有目标地向前奔去,一面考虑自己此行当如何。
素雪不愿杀人,却也想不到其他合适的取牌方式。何况她也清楚,不要人命取牌有多艰难。猎场之中都是下定决心要进苍鬼门之人,必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自身性格所致,对于纷争扰乱素雪心有厌烦,实在不愿参与其中。
可她到底不是什么顽固迂腐之人,若真待到踏上江湖的那一天,没指望自己的双手可以滴血不沾。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非动手不可。只是到底应选择什么样的人下手,还需要观察后再做决定。
进来之前,十一未曾说明需在多少时日之内完成,也就是说这任务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之后连续几日,素雪都在不断进行转移,意图弄清这猎场地势,可收获却十分有限——猎场当真是大的无边。
十一也只是告诉过她完成任务后可从原路返回,或是向相反的方向而去,寻找离开猎场的办法。
途中曾遇到过几波人,由于耳目不错,素雪都在发现时分便迅速避开了,因此未起什么冲突。
虽说不乏有紧追其后之人,可一旦失去素雪踪迹,意识到她无心缠斗之后便也很快放弃,另寻目标了。
又过几日,素雪才发现这猎场中另一个有趣之处便是在此。
这些人以后都是奔着做杀手去的,藏匿的本领一个强过一个,猎场又大,别说要十条人命,估计找十个活人都是一项挑战。
好在素雪不急。
猎场中各类物种分外丰富,无论是有毒还是救命的药草,都随处可见;无论是寻常山林中难以见到的野狼猛虎,还是只曾耳闻未尝得见的昆虫毒物,都不算稀奇。
倒是让素雪倒腾了不少可能用到的药物。
说来有趣,能如此顺利地制毒制药,还要感谢前人留下的器具,大多由木头制成,工艺粗糙,但胜在可用。
大抵由于不方便携带,制作之人用完即弃,倒便宜了素雪不用再费功夫。
话分两头,十一自送素雪进猎场之后,便又出了山谷。
江湖上的仇怨不断,苍鬼门的生意自然就也不会断。
这个任务十一之所以会接,还是因为听说和当年的平迁坡之事有关。
素雪的父母被逼死在平迁坡后,那些引起骚乱的消息便通通消失在江湖之上,不少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当作了杀人的刀,却因为薛宏旭夫妇二人身份特殊,若是事情真出现了反转那于任何人而言都没有好处,因此隐而不发。
如今江湖上重新传来关于薛家后人的消息,虽不知是真是假,却也有人急了。
于是当年那些敏锐果断、急流勇退之人,如今成了第一波被灭口的对象。
有人生怕江湖之人得知当年真相,与素雪同仇敌忾,让这可怜的孤女有了靠山,得以完成复仇。
十一在这杀人的行当已有多年,端的是一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倒也不至于为了探究此事前后关联而放弃任务,给人活路。但趁着这个机会,却是要摸一摸背后的推手到底是谁。
又是一日雨水天气。
这几日猎场阴雨连绵,雨声不断,隐去了周围太多的声音。无论人兽留下什么痕迹,都会被大雨尽数洗刷去,是适合出手的好日子。
连续几日,猎场内冲突不断,单素雪遇上的,就已有三场。
此刻,素雪正隐匿于一棵大树之上,一边借着繁茂的枝叶躲雨,一边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不远处的二人。
她跟着其中的一个中年男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那人应该就是十一所说的被门里什么人掳来扔进这猎场中的江湖中人。功夫中上,可是手段却十分下作,看起来没有什么目标,只在这猎场中一日日生活着。
半道上遇见什么人便将其捉来,残忍杀害后翻翻包裹口袋,寻一寻是否有可用之物。
若是遇到比他弱的,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若是遇见比他强的,便先行做小,挂着满脸的猥琐笑容讨好,将猎场中不为人知的陷阱告与对方,然后趁人不备或者出手趁人之危,或者将一早准备好的毒药洒出,只等对方中毒身亡。
素雪与他走的是一个方向,在他身后追缀行途中,曾几次碰上死法相近下的尸身,因此追上前去,发现了此人踪迹。
如今他正同另一人于雨中对峙,看样子又是个身手不如他的,否则他定不会如此嚣张地现身。
素雪打算再观望一二。
丛淮警惕地望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人,那人跃然脸上的不怀好意让他顷刻间便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他进入猎场已有一段时日,当前的状况不止一次出现,他心下了然。
丛淮内功极低,武功不高,就连江湖经验也算不上丰富。之前曾被几拨人跟踪试探,他能够屡次全身而退,当然也有自己傍身的本领。
可这些对面那人却是不知。
江老二身着棕色麻布衣裳,脚踩一双破烂草鞋,腰间缠着一块蓝布,披头散发,面目狰狞,脸上一道颇深的疤痕从右边眼角直穿过嘴唇,尤其显得显恐怖。
他双手持一把青钢斧头,只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出手。
不远处的素雪不禁为对面的青衫男子捏一把汗。一路跟过来,她十分清楚那面目丑陋的中年男子的武器并非手上的斧头,而是藏匿于腰间的一把约六寸长的棱形刺刀。
趁对方不备之时从怀中掏出刺刀取人性命是他的惯用手法。
这些丛淮自是不知的,只见他抱拳道:“不知阁下何意?”
“何意?哼哼,小子,你是当真看不出爷爷我有什么意思吗?”江老二大笑两声,继而面上神情一变,杀气瞬息而起,举起斧头猛然向前冲去。
丛淮目光一凛,双臂展开,身子后仰,单脚点地一蹬,迅速向后避去。
脚边泥水四溅,青衫上立马又增几颗豆大的泥污。
他的速度很快,在江湖上已可跻身中等之列。
可江老二的速度也不见得慢,他持着斧头,快速上前,不过迈出几步,人却已经到了丛淮面前。
斧子当头而下,就在那将要头破颅碎之际,丛淮身子向右一斜,脚步跟上,险险避开那一击。
江老二只当他是撞上了狗屎运,一击不成第二击迅速接上,斧子横扫,直冲丛淮脖颈而去。
不想对方一个下腰,这一击竟又叫他躲了过去。
两击落空,江老二怒意四起,哐哐哐手上斧头乱砍,人也步步向前,分外紧逼。
不想,斧、斧、不、中。
见如此情形,江老二眼中的狂意有所收敛,目光逐渐透露出几分谨慎,出手的动作反而慢下来了。
丛淮与其来回过了数招,不落下风,却也未曾占上什么便宜。
素雪皱着眉头,倒看不清楚二人之间的态势了。
从功底来看,青衫男子功力较弱,应是不敌那中年汉子。可二人出手后局势却是一转,青年男子身法灵活,每每能够虎口逃生,叫那汉子渐生疑心,束手束脚起来。
猎场一向如此,不少行事乖僻的高手,甘愿扮作武功低等之人,故意引那急不可耐之人送上门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胜利。
江老二的一身功夫不过在于一个“蛮横”,胆气傍身,横冲直撞无所畏惧,自有所向披靡之势,一旦自身起了退缩之心,那便漏洞百出,再无回天之力。
可这个时候青衫男子却并未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反而在原地和对方绕起了圈子,不知是何用意。
江老二只觉对方在戏弄自己,倍感屈辱,双目通红,心中激愤,手上的动作竟又逼人了几分。
丛淮也心中叫苦,不是他不想快速结束这样的对战局面,只是他能在对峙中占如此便宜,实在不是因为自己轻功高强、内力深厚、扮猪吃老虎,而是因为他天生便是动态视觉敏锐,听力更是异于常人。
加之后期苦练身法,即使他武功不及高手水平的十分八-九,但配合着自己出色的视力听觉,也依然能够做到在大多场合下游刃有余。
领自己进门之人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才将自己送到这猎场当中。
若是平时,他凭借自身本领早就能解决了来人,可如今这个雨水天气,倒叫他不好施展,听力视力皆无法发挥全力,以至于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对方的突破口,有苦也难言。
不多时,那汉子似是已经发觉对面男子已是穷兵黩武,因此动作愈发有劲儿,局势似乎又是要变。
哪怕素雪这旁观之人也是心中暗急。
又思索片刻,到底未能忍住,素雪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射出,目标直指那汉子膝盖。
银针穿过雨幕,未曾受风雨半点侵扰,直中目标。
丛淮早已在那银针靠近之时便听见轻微的破风声,同时也听出了暗中之人并非冲自己而来,因此未做出反应。
不仅如此,在银针射中敌人膝盖之时,他竟像是同素雪商量好了一般,趁着对方一个趔趄的功夫快速上前。
江老二被扑上前来的丛淮一脚踹倒在地,面部朝地,左手被压在自己身子下方,接着右手腕受痛,斧子也脱手而出。
丛淮将江老二的右手反剪于身后,狠狠将其压制住。
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对方周旋良久,丛淮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歇息一二,却不想江老二眼神滴流一转,左手摸到腰间,已经取出了那把不知道多少次保住他命的棱形刺刀。
他不顾自己右手之痛,向左侧奋力一翻,闷哼出声的同时也将手中刺刀送至丛淮身前。
丛淮没想到他还有后招,一时反应不及,眼看就要中招。
“铮——”三根银针齐发,皆中刀身,刺刀因此偏斜一二,丛淮反应过来,迅速向后一跳,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刀。
丛淮自然知道像对方这种亡命之徒,第二件武器必定藏-毒,若是中上一刀,只怕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心道好险,却更惊异那出手之人的武功高超,内功深厚。
不知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