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面具之下的一张脸,让人恨得咬牙。
非是别人,这假扮怪物之人,正是鬼见愁白霸天。
白霸天仍是昏迷未醒。头脸被打得乌青,肿胀如猪头。
几个人下手真够狠!
赵榛用粗绳重又把他捆起来,棉布塞住了口,丢在柴房里,外面上了门锁。
天色渐亮,东边的远天有一抹绯红。院墙上,几只鸟儿叫起来。
众人都是困倦至极,各自回房,重又睡了去。
日上三竿。
白霸天被元七从柴房中拖了出来。
白霸天面部浮肿,左眼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白衣上血迹斑斑,如朵朵凌乱碎开的桃花。
元七一顿老拳,打得白霸天口鼻蹿血。
白霸天虽强悍,还是忍不住发出几声低低的呻吟。元七骂道:“狗贼,你也有今天!”
白霸天用一只右眼斜瞪着元七,眼神里很是不屑。
元七气极,几个巴掌扇在白霸天脸上:“奶奶的,还挺硬气啊!”
白霸天面颊紫青,肿得像馒头。他恨恨的别过脸去,不再看元七。
赵榛拖过一个木凳,让白霸天坐了。
白霸天腿脚虚浮,摇晃了几下,才将身子稳住。赵榛从海螺手中接过一个大黑瓷碗,递到白霸天嘴边。
满满的一碗清水,云影晃动其中。
白霸天急不可耐,将嘴伸入碗中,大口喝了起来。只几口,一碗水已经见底。
白霸天仰起头,胸前一片水迹。他舔着干裂的嘴唇,依旧眼巴巴望着赵榛。
赵榛一笑,把碗交到海螺手里。海螺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又盛了一碗水走出来。
白霸天猛地喝了两口,停下来喘了几口气,这才将碗中剩下的水慢慢喝完。
他像是终于缓了过来,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竭力睁大一只眼睛,将院子里的人挨个打量了一遍,惊异之色显而易见。
白霸天心中似有无限疑惑,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赵榛微微一笑:“你能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
“难道......难道那姓刘的放了你们?”
“他不放我们,难道我们不会自己跑吗?”
白霸天低下头去。
刘大山早已按捺不住,上前揪住白霸天的头发:“你这恶魔,为何要装神弄鬼,残害村里的人?”
海螺一下将黑瓷碗摔在白霸天面前。
白霸天梗着脖子,使劲挣脱开,随即歪头盯着脚下翻倒的碗和那一小块水迹,一言不发。
刘大山抬手要打,被赵榛拉住。
元七拿着一把匕首,过来揪住白霸天,怒喝道:“奶奶的,看老子把你变成太监!”
说罢,作势往白霸天的胯下刺去。
白霸天慌了神,一下子从凳子上滚了下来。
赵榛望着白霸天,颤声问道:“这些村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下此狠手?”
近午的阳光,热力难当。成熟的桃子的幽幽甜香,随着风一阵阵送过来。
白霸天的脸黑紫发亮,有些狰狞。喉间滚动着,好半天才轻哼着说道:“白爷看中了这个地方,本想装作鬼怪吓跑这些人,不料还有这么多不识相的,不肯走。没办法,只好由白爷来送他们上路了!”
他的话语甚是从容,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赵榛等人的愤怒顿时又充斥胸间。
赵榛攥了攥拳头。
元七一口痰狠狠啐在白霸天脸上。
原来白霸天常在这一带劫掠过往客商,看中沙洲岛地僻人稀,外人少见,官府不管,想拿来做个落脚停靠的所在。为了不留痕迹赶走村民,动了这恶毒的念头。
黄昏时分,夕阳将沙洲岛染成一片金色。
镗!
镗!
镗镗镗!
清亮的锣声自街头响起。
白霸天被众人驱赶着,依然鬼怪装扮,走在桃花村的大街上。
“海怪捉住了!”
“海怪捉住了!”
“大伙都出来瞧瞧啦!”
刘大山敲着铜锣,每走几步,就停下来高喊一声。
几遍锣声响过,静寂的村子里有了些动静。
空旷的街巷,闪过几条人影。渐渐的,人越聚越多。不到半个时辰,街道两边已站满了人。
没想到,桃花村里其实还有很多人在的。
村人们惊讶地看着白霸天,恍然大悟。听刘大山道出事情的经过,个个气愤难平。有人拿了石块,捡了烂桃子,往白霸天身上、头上、脸上乱掷。
看不出白霸天脸上的表情,只见他青肿的眼里闪着阴狠,一任石块、烂桃子从四面八方袭来,一声不吭。
几天之后,逃到岛外的村民纷纷回家。荒寂了数月的桃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村民们聚在刘大山的家里,喝酒,唱歌,感谢赵榛等人为他们除了一害。
对于如何处置白霸天,众人意见不一。只好把他重新关进柴房里,牢牢加了锁。
尽管如此,却也没给白霸天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黑瓷碗盛冰凉的井水。每天的食物就是树上摘下的桃子,不管青涩还是红透。
才过了三天,白霸天就挺不住了。
他拉起了肚子,弄得身上、柴房里臭不可闻,也无人理会他。最后连桃子也没得吃了,白霸天扶着柴门,连声讨饶。
他本来以为,他的那些手下肯定会回来救他。可一连几天过去,毫无动静。没了指望,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他答应将船只还给元七,放了那些船工,损失的货物加倍赔偿。而条件只有一个,饶他性命,放他回去。
众人这才搞清楚,原来元七的老巢在一座名叫鳄鱼的岛上。平日里打劫的货物和船只,除了卖掉的那些,大多都运回了鳄鱼岛。
五天之后,赵榛等人分乘两艘渔船,朝鳄鱼岛进发。
刘大山特意从村子里挑选了二十几名精壮汉子,随船通行。这些汉子年纪都在二三十岁上下,身大力强,水性好,都是海上弄潮的好手。
八月天时,晴天丽日,微风细浪,是行船难得的好天气。
一望无际的碧蓝的海水,时见鱼儿跃出水面。众人心情大好,说说笑笑间,沙洲岛已被远远抛在身后。
白霸天的伤肿已明显消退,两只眼睛都能视物;可他的神情非但不见轻松,而且眉头皱得愈发紧,心中的隐忧溢于言表。
身上的绳索让白霸天很不舒服。望着幽暗的海水,他心里更加不安。
二头领杜彪对他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暗地里想取代他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要不是碍于自己的心狠手黑,这家伙早就蠢蠢欲动了。
航程出奇地顺利。
第三天,尚未至正午时候,鳄鱼岛已然在望了。
一片平静的水域,像沉睡了好几个世纪。
水光潋滟,鳄鱼岛横在不远处。
小岛南端尖尖没入水中,中段开阔挺起如脊背,北段短窄似尾,两边延展开像一对爪子,活脱脱就是一只趴卧在水里的鳄鱼。
岛上林木繁茂,高大的棕榈树随处可见。石墙和房屋隐在绿树间,层层叠叠。
众人正欲摇橹前行,却听白霸天出言道:“各位且慢!”
白霸天一路无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此刻突然开口,都觉意外。
太阳落在白霸天微现浮肿的脸上。才几天时间,白霸天似乎苍老了许多,潇洒风流的神气全无。
他立在船头,眺望着鳄鱼岛,神色捉摸不定。
白霸天回过头,说道:“这鳄鱼岛不光是形状似鳄鱼,更因为岛的周围栖息着近万条鳄鱼。最大者有几丈长,能轻易将一艘小船打翻。”
他看众人仍有疑惑之色,继续说道:“最初看上此岛,因惧怕鳄鱼不敢靠近。后来得到一个来自暹罗国(今天的泰国)的人士相助,登上此岛,整修道路,建造房舍,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作了我等的永居之所。”
“太阳升起,正是鳄鱼活跃觅食的时刻,最不宜上岛。待得正午时分,阳光最烈,水汽蒸腾,鳄鱼潜入深水休憩,那时登岛最是方便。”
说话间,但见眼前平静的水面,突然涌起股股水流。先是无数个黑黑的尖嘴露出水面,接着水底如开锅一样绽开,鳄鱼庞大的身躯浮在水面,凶狠的眼睛闪闪有光。
几条数尺长的白鱼,被从水底驱赶到水面。它们扭动着长长的身子,惊惶地跳出水面,纠结在一起,在半空中划出几道银色的弧线。
只见鳄鱼的大嘴如箭一般飞出,将白鱼吞入其中。殷红的血顿时在水中泛开,片片鱼肉溅起,几条鳄鱼继续争抢着。
更多的鳄鱼从水底浮出,水面上黑黑的一团,蠕动着拥挤在一起。
一群群各色的鱼儿,被鳄鱼追逐着,驱赶着。原本平和安静的水面,霎时成了鳄鱼们的屠宰场。
明晃晃的太阳下,这一片水域渐渐变得赤红。鱼儿白红的碎尸块四处漂浮,浸在翻起的水花里,让人只想吐。
至少半个时辰之后,水面才慢慢恢复平静。那些黑色的躯体幽幽移动着,慢慢沉下水去。
终于,水面空阔,风吹起道道涟漪,红光四射。
众人看的心惊肉跳。
好久,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