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外面,不见人迹。孤零零的几株小树,在风中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
远处的石墙上,高挑着几盏灯笼。昏黄的灯光下,几名守卫的喽兵的影子随风晃来晃去。
赵榛沿着墙根的阴暗处,跨过一个月亮门,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跨院。
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向后院。两盏灯笼悬在入口。小凉亭下,一个石桌,几个石凳,上面落了些白的雪。周围几丛竹木,叶色依然青绿,风过处,潇潇有声。
赵榛刚朝前走了几步,迎面正撞上一个喽兵。那喽兵手中捧着一个菜盆,走得十分小心。虽然盖紧了盖子,那菜肉的香味仍飘了出来。
赵榛心中一惊,却已来不及躲闪。只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大摇大摆地上前去。那喽兵两眼盯着前面,对赵榛连看也不看,径自去了。
赵榛来到了后堂。
一排房子,几乎都黑着窗户。热闹的声音从前面不断传来,这院子里却十分安静。
他朝着几个亮着灯的房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第一个房门半开着,桌上杯盘散乱,几个喽兵喝得东倒西歪。
旁边的一个门关着,从里面传出嘈杂的人声。赵榛攀着窗台,捅破窗纸,瞧见几个喽兵还在那里喝着酒,酒兴正酣。
走到下一个屋子,房门大开着。桌上的蜡烛已然就要烧尽,大大的火焰忽忽跳跃着,却不见有人在。
赵榛心中焦躁,小七到底被送到了哪里?
猛抬头,看见这一排房子的尽头,一座假山挺立在一个小池沼旁。假山的后面,隐隐有一些灯光,一个朱红的院门现了出来。
他紧走几步,绕过假山,来到院门前。院门开着一道缝,透出一些灯光来。
赵榛将身子贴在门边,透过门缝望进去。
这是一个别致的小院子。四四方方的天井,房檐下挂着一排小红灯笼,显得十分喜庆。
一顶大花桥正停放在台阶下。山风吹来,轿帘微微掀动着。
院子里静悄悄的,似无人在。赵榛闪身进了院子,随手轻轻将门带上。
正面的屋子里灯火明亮,两边的耳房内也亮着灯,隐隐有些人声。
赵榛四下里看看,飞身上了台阶,几步就到了屋门前。屋门紧闭,门上两个大红的“喜”字,很是醒目。
赵榛将耳朵附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有人来回踱步的声音。他走到窗户底下,刚想伸手去捅窗纸,却听得旁边房门“吱嘎”一声响。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艳丽的中年妇人正从耳房中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盘子。
这妇人看见赵榛,显然吃了一惊,张嘴就要喊,盘子也从手中滑了下来。
赵榛眼疾手快,跨步向前,一手将盘子抄在手中,另一只手已经妇人的嘴巴捂住。
那妇人眼神里满是恐惧之色,口中呜呜低叫着,身子也筛糠似的抖动起来。
赵榛顺手将盘子放在石阶上,凑在妇人耳边悄声说道:“你别怕,我不是歹人,不会伤害你!”
那妇人挣扎了几下,可怜巴巴地望着赵榛,神色依然很是不安。
“今日花轿抬来的人是不是在房中?”赵榛小声问道,一手仍捂着妇人的嘴巴。
那妇人呜呜了两声,随后使劲点了点头。
赵榛将妇人拉到耳房门口,发现里面并没有其他人。他一拳将妇人打晕,抱进屋去,放到床上,随手用棉被盖好。返身出来,将房门关上。
他返身回到窗前,踩着一个花盆,手指沾了口水,将窗纸捅破。
屋内灯火通明。小七正背着双手在房中走来走去,神情很是焦躁。他已脱去了新娘的的装束,大红的盖头和红衣裳胡乱丢在一边。地上却有一个人,被捆得像一个大粽子,口中塞了一只红袜子,正是那个下山迎娶新娘子的大寨主。
只见此时他头发散乱,衣裳也扯破了,脸颊肿得老高,眼眶青紫,侧卧在桌角边,胸脯剧烈起伏着,眼神木然。
赵榛一喜,忙跳下花盆,推门进屋。
小七听到房门响动,抬头一看,见是赵榛,立时来了气,骂道:“你们这帮该杀的,只顾自己吃喝快活,倒把七爷一个人丢在这里喝凉风!”
赵榛坏坏一笑,说道:“七爷别动怒,今个儿你是新娘子啊,大喜的日子,自有新郎官陪着你,那轮得到我们弟兄!”
小七气乐了:“我说爷爷啊,你就别瞎寻开心了,快些拿了这几个贼强盗,咱们下山去吧!”
那大寨主两眼望着赵榛,口中呜呜叫着,不知想说啥。小七走上前,抬头就是一脚,遂又摸着自己的胳膊说道:“这贼头还真的有些本事,若不是喝得大醉,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行!”
赵榛将大寨主从地上拖起来,扶坐在椅子上,解开绑绳,口中的袜子也掏了出来。
那大寨主大口喘着气,阵阵酒气从嘴中冲了出来。小七皱了皱鼻子,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大寨主被打得一阵愣怔,晃晃了脑袋,嘴一张,一团污物吐了出来。小七躲闪不及,衣服上溅上了不少脏东西。气得小气大叫一声,挥起拳头,上前就要打大寨主。赵榛赶忙一把拉住。小气哼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红盖头,擦拭起来。
那大寨主似乎清醒了些,可嘴里依旧含糊不清:“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到这山寨来.....假扮新娘子......欺骗与我......”
说罢,头一歪,一口污物又吐了出来。
赵榛待他吐干净了,才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递了过去。
那大寨主伸手接过,一口气喝下肚去。接连打了几个酒嗝,眼神慢慢清亮起来,似乎恢复了气力。
他看了一眼小七,又瞧了瞧赵榛,问道:“两位何方高人?为何要假扮员外家小姐,混上山来意欲何为?”
小七笑道:“爷爷就是瞧不惯你强抢良家女子,特意来敲打敲打你这贱骨头!”
那大寨主面有怒意,愤愤地说道:“装男扮女,使些奸诈手段,算什么好汉?有种的,光明正大来一场!”
“直娘贼,你当爷爷怕了你不成?来,来,现在就打个痛快!”小七将衣襟掖了掖,作势要打。
赵榛一把拉住小七,道:“七爷,你就别和这贼人赌气了!还是快些去前面看看吧!”
小七这才收了拳头。两人架起大寨主,就往门外走。
小七一边走,一边在他耳边说着:“乖乖听爷的话,不然要了你的小命!”那大寨主倒也乖巧,不声不响地跟着,也不反抗。
出了门,小七一眼瞧见石阶上的盘子。盘子里几根鸡腿,还有一些牛肉,早已冰凉。
小七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抹抹嘴角,笑道:“都饿了半天了,该杀的,连个送饭的都没有!”说罢,从盘中抓起一根鸡腿,不顾冰冷,大口嚼了起来。
“七爷,真是委屈你了!”赵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小七大手一挥,说道:“这是哪里话来?是我自家愿意,怨不得外人!”说罢,又大口咬了一口鸡腿,顺手将另一根鸡腿也抓在了手中。
赵榛笑道:“七爷,要不等你填饱肚子再走不迟?”
小七晃了晃手中的鸡腿,说道:“哪那么讲究,边吃边走,不误事!”说完,自顾在前,边啃着鸡腿边向前院走。
路上碰到几个喽兵和头目。远远的就停下步子,躬身施礼。那大寨主却理也不理,径自去了。那几个人很是奇怪,盯着大寨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嘟嘟囔囔地走开了。
三个人走过凉亭,出了月亮门,还没走到大厅门前,就听到吵吵闹闹的人声不断。
“上酒!二寨主还要喝!”声音传出好远。
有两个喽兵正站在门口,远远望见大寨主和两个陌生人一起走过来,有些意外。等走得近了,借着大厅里漏出来的灯光,看见大寨主脸上的惨状,更是惊疑。
小七一把将门推开,抢先闯了进去。赵榛半拖半扶的,和大寨主随后跟了进去。
大厅内,灯火通明。
喽兵和头领们,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酒气熏天。四角的炭火烧得很旺,大厅内热意弥漫。有人脱光了膀子,露出长长的胸毛,兀自端着酒碗,哇哇乱叫。
而在大厅的中央,许多人围在那里,不停地叫喊着。马扩和二寨主各自坐在桌子的一边,身前和脚下堆满了空酒坛子,桌上的碗里依然盛满了酒。
两人都已醉意浓浓,手扶着桌角,互相注视着。只听马扩说道:“来,再喝几碗!谁不喝谁是孙子!”
那二寨主双眼赤红,面色却已然发白,胸前的衣服早湿了大半。他端起酒碗,身子开始摇晃起来,手不停地抖着,试了好几下,都没能将酒碗送到嘴边。他口中叫骂着,手一倾斜,一碗酒全都泼在了身上。
“喝,谁不喝谁是孙子!”话音未了,手一松,酒碗就掉在了地上。他的头一歪,半个身子砰然倒在桌子上,再也没能起来,口中却仍在叫嚷着:“喝......再喝......谁不喝......不喝是孙子......孙子就孙子.....”
马扩站起身来,酒碗在手中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稳稳地端到嘴边。喝了两口,一阵咳嗽,稍停片刻,还是将剩下的酒喝了下去。
马扩将空酒碗往桌子上一扔,手指着瘫倒在桌子上的二寨主,大声叫道:“你这孙子!”
酒碗在桌子上蹦了几下,终于滚下桌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半。
“好酒量,好酒量!”周围一阵叫好声。
“好个屁,还不给我将这莽汉赶了出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怒喝。
众人一起望过去,说话之人正是那三寨主。只见他瞪着眼,怒气冲冲,身后跟了几个喽兵,手中拿了刀箭。
“慢着,我看谁敢动!”随着这一身喊,小七已穿过人堆,站到了大厅中央。
那三寨主循声一看,不觉怒从心头起,顺手从喽兵手中抢过一把刀,大喝一声:“哈哈,原来是你这汉子!送上门来了,看你往哪里跑?”
话音一落,举刀便向小七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