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对教养长大自己长大的姬昌盛,费涤还是那一套说辞,他恨着怒着,不断诉说着自己的不忿、自己的嫉妒、自己的怀才不遇,还有姬昌盛的不公平。他脸上的表情早就被恨意扭曲,却让面前的姬昌盛心如刀割,老泪纵横。
姬昌盛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石头,递到费涤的眼前,轻声问他:“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手中的石头没有任何灵气,却光滑晶莹,分外美丽。被姬昌盛紧紧握在手中,就如同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
费涤觉得熟悉,却并没有想起这块石头的来历,呵呵笑道:“什么破烂东西?”
姬昌盛的眼眶立刻红了,这块石头一直被他带在身上,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石头上细小的花纹,陷入了对过去的怀念:“你来我身边那年我的生辰,那时你没有灵石没有灵力,却惦记着我的生日,于是在玄天峰的溪边,找了一块最好看的石头,打磨了半个月才送到我的手里。”
那时的费涤,还是个病弱的少年,但病气没有淹没他的心志,反而他有着一双世间纯洁无私的眼睛,他说:“师父,我什么都没有,但这是我的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说着这些,姬昌盛眸中的泪终于落下:“飞儿,我是认为你不适合担任法脉脉主,但我也怕你伤心早就立下决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传承给你。法脉脉主之位,既是权力也是束缚,我身为修士,希望你能长生久视,希望你能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样的用心,真的无法进入你的眼中吗?”
这些话,让费涤片刻之间无语凝噎,看着眼前这块石头,他终于记起自己是怎么找到它的,那些打磨石头时的心境,也从他被有意无意忘记的记忆中涌出。
一个从小患病,被凡无名医判定无法治愈的少年,在无数次失望之后,遇到了让他仰望的仙人,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那时的费涤满心欢喜,心中想的所有,都是报答师父的救命之恩,报答太清,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这些欢喜变了质呢?
也许是再怎么努力修为也无法赶上白适渊的时候,也许是虚弱的身体让他获得了师长师兄师姐们无私的爱护,而长久下来,他将这些爱护当作理所当然的时候;他的心越来越大,欲望也越来越膨胀。大到他的记忆力,就在没有这块普通石头的立足之地了。
这些念头不断盘旋在费涤的脑中,他的心里满是挣扎,就在他看到姬昌盛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让人无法听见:“师父”
姬昌盛立刻知道费涤态度的软化,他又说道:“只要你招出幕后的主人,我已经求了掌门,以法脉脉主之位和所有的灵石法器做保,换你平安。”
“从此,我带你隐入山林不问世事。一切都会过去,你好好修炼,都会好的。”
费涤知道,自己的师父从未骗过他,如今说的这些,定然是他真的与陈青相求过后才有的办法。他的内心久违地感动了,不由脱口而出:“主人他就是”
却没想到,下一瞬,费涤的眼睛立刻灼烧,眼中本因为修改看守弟子记忆而消失的神秘花纹再次出现,组成的法阵突然大放光芒,那些光芒化作细密的利剑,全数穿透费涤的内府。
“费涤、飞儿、飞儿——”姬昌盛把费涤没了气息的尸体揽入自己的怀中,疾声呼唤,却再没人能回答他。
白适渊和在门外等待的陈青进入牢房,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原来,那个所谓的主人,早就在费涤体内埋下了阵法,一旦他泄露秘密,阵法就会开启,让费涤即刻丧命。
自费涤被姬昌盛派去看守谷易云后,蔺涵涵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这一日,她又在费涤洞府扑了个空,走在玄地峰山道时,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师父林晨。
林晨一看到自己的徒弟正神思不属,又看了看她过来的方向,不由眉心皱起,问道:“你又去找费涤了?”
蔺涵涵上前见礼,回道:“是,师父,费涤已经好几日不见人影,又没有音信;我去脉主,他也不过是把我打发了事,我实在有些担心。”她与费涤向来形影不离,从未有过现在这种毫无联系的时候。她师父林晨虽是法脉长老,却不大管事,因而蔺涵涵只能自己去寻。
这次却是她小看了林晨,他毕竟是法脉长老,天地人三峰若有大事发生,姬昌盛还是会告知一声,费涤的事也不是例外。
蔺涵涵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接人待物一向体贴,林晨还是心疼她的,见她这些日子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由心中不忍,道:“莫要找了,你寻不到他的。”
她的思绪还在乱飞,听到师父的劝话,疑惑不解,问道:“为什么找不到,不就是看守一个谷”话未说完,蔺涵涵的声音登时顿住,终于注意到林晨此时脸上的严肃和沉重。她的心脏一阵紧缩,突然想到医谷传来的谷易云的供词,他的内应是个太清弟子
见蔺涵涵终于意识到此间问题,没有再说别的,只道:“几日后就会有消息告诉宗门内的人,”说着又想到蔺涵涵与费涤之间的情谊,拍拍然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如过段日子,我寻个地方让你去历练几年,把这人忘了吧。”
自从那日见到林晨之后,蔺涵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觉得自己总是心惊肉跳。担忧林晨暗示她的事会成真,害怕自己以往与费涤的亲近会让她成为弟子们眼中的异类。
又过了几日,脉主殿传出消息,说是费涤修行有误,走火入魔陨落了。姬昌盛是费涤的师父,又有其他长老坐镇,法脉其他弟子很快就接受了这一事实。蔺涵涵也终于被这一消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慌乱不堪。姬昌盛的颓败和林晨的意有所指,都让蔺涵涵清楚,他们对外宣布的死法,大约已经是掌门给姬昌盛的面子,给费涤一个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