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十多年前就被灭门了,再说千家与你们无冤无仇,又何故找上你们呢?”一声清亮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因为这句与人群背驰的话,大家都跟着回了头,羌玉寒表情未变,看向众人。
“那是你家里老人没失踪,你不着急!”人群里一个女人说道,“这几家失踪的老人都是原先和千家夫妇相处得很好的,这千家是什么歹心啊,竟然对自己原先交好的老邻居下手!”
此话一出,人群里一阵附和。羌玉寒淡淡地开口:“你都说了,是相处得很好的老人,如果真是千家魂魄找回来,那不应该去找灭他们门,放火烧他们宅子的人吗?除了这几个飞刀和几个写了‘千’字的带血布条,就没有其他证据了,如此把锅让已逝的千家背上,难道不是太武断了吗?”
“呦!谁不知道千家那对儿夫妻在你小的时候帮过你啊。”女人的语气开始变得阴阳怪气,“也难怪你替他们说话,要不是千寄别和夏辅宜,你这么个戏子,指不定要被卖到谁床上去了吧!”
羌玉寒不语,静静地接受着人们异样的目光和不善的讨论。
“你放屁有两个口儿是不是!”卢生江站在羌玉寒旁边儿,瞪着眼前的女人,“这前街后街,有多少邻里受过千家的帮助,你倒真是会倒打一耙啊!”
“我记着?我记得可清楚了!千寄别造的那个什么狗屁星陨罗盘,害的镇子上整日不得安宁。”女人提高了声音,“他们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招惹了些奇奇怪怪的人,镇子就是被他们搞乱的!怎么我说的有哪句不属实吗!你们两个断袖倒是会互相帮衬,呵,这镇子可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大佛。”
“就是就是,这千家帮的怎么都是这么些个怪人啊。”“可不,现如今死了都要来祸害邻里,真是造孽啊!”……人群又突然炸了锅,嗡嗡的声音四起,就像是进了苍蝇窝。
“一己私欲。”一串低沉的笑声传来,“好一个一己私欲啊。”
卢生江皱了皱眉,走了过去:“老头儿你怎么过来了?”
老头儿朝他摆了摆手:“我不来看看这么大个热闹,哪能知道千家造了这么大的孽啊,他们可真是造了孽才要帮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十多年前,赶上饥荒之年,如果不是千家没日没夜的赶制法器,卖了钱换来了粮食,这镇子上要饿死多少人?你真以为那粮食都是天上下大雨下出来的吗!”老头儿的目光严厉,“小恩小惠记于心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你们倒好啊!是恩是德,全都背弃于身后!”
女人又要开口,被身旁的丈夫拉住了,那男人叹了口气:“老头儿,我们不是全然不记得千家给过的帮助,他们做过的好事儿是真的,但星陨罗盘也确实是千家造的,镇子上曾经鸡犬不宁也是因为星陨罗盘闹得,如今这老人们失踪,确实是留下了写着‘千’字的布条,我们也是就事论事啊。”
“就事论事?”老头儿冷哼了一声,“就事论事,刚才是谁还扯上人家两个孩子?别人怎么生活,和谁在一起生活,你们也要管吗?嘴下也不知道积点儿德!”
男人被噎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接话。这时候老李家的二儿子开了口:“那我们这几家老人就这么消失了,现在生死不明的,我们难道还不能寻个说法吗?”
“寻说法也要看怎么寻啊?”人群里后面传来了一句话,“你们这又是要拆人家祖宅,又是要掘地三尺的,是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下手这么狠?”
人群中间让出了一条路,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脸上还围着白色的面纱,看不清表情。
“徐梦娘怎么来了?”“不知道呀,往日不都是连念春阁都不怎么出的吗?”“还以为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呢,现在千家这破事儿也要插一脚,诶呦!”“呵,这样不是显得人家特别吗?”……
徐梦娘脚步猛地停住,看向说话的人:“要说就大点儿声!嘀嘀咕咕的,你当是在榻上给你男人吹耳边风呢!”
“你这女人!”刚才小声儿议论的几个人都红了脸。
“不敢大声说就闭嘴。”徐梦娘冷冷地打断了她们的话,“你们无非就是想要个说法,可这说法应该管谁要,你们弄清了吗?千家?就凭几个带血的布条儿,怀疑一个满家子被灭门的?”
“梦娘,我们这也是寻人心切。”韩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但凡有点儿线索,我们是都不想放弃呀。”
“韩夫人是明理的人,大家无非觉得千家里面有什么。”徐梦娘顿了顿说道,“毕竟也是有这布条,线索都指向千家,如今不让人进去看一看确实说不过去,但是把人家祖宅都拆掉,还要掘地三尺,实在是太过了些。”
韩夫人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大家太心急了,但我们去看看总是应该的吧,毕竟家里的老人可是活生生的人,就突然不见了。”
韩夫人发了话,人群的议论声小了许多,纷纷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总要去看看有什么线索吧。”“对啊,这可是关系到家里的老人呢!”……
沈空行在二楼的茶馆上看了好半天的戏,可算是等到自己要听的了,如果这会儿要把千家大门打开,那些夜里一直守着千家的人应该是不敢动的,毕竟千家都已经被灭了门,再蹦出几个守着的人想必也是说不清。自己如果混进人群,黑衣人也是发现不了的,毕竟交过手的几次自己都戴着帷帽,他们也看不见自己的长相。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沈空行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起来,往人群里走去。他稍微低了点儿头,但尽可能让自己看着自然些,其实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多注意他,大家的心思都在千家老宅上,但是在他看来,不得不小心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老头儿,一个就是这个徐梦娘,如果他俩看出自己不是镇子上的人,那肯定会很麻烦。
李家的二儿子走上前去,推开了千家的大门,虽然并未上锁,但平常大家都觉得这里晦气,轻易是不来的。老旧的大门因为长时间的封闭发出了尖涩的声音,打开门一股尘土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一时间,大家都伸着脖子往里面瞅,明明平常连走过千家大门前都会快上几步离开的人们,这时候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东西一样。
人们刚开始都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但随着进去的人不断变多,大家也都争着抢着要进去看一看。沈空行嘲讽地笑笑,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空行一直注意着站在大门不远处的徐梦娘和老头儿,徐梦娘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来她的眼睛红了一圈,眼眶虽然湿着,但是泪水却一直没落下来,两只手紧紧握着,默默地看着千家的大门。
那一眼,仿佛穿越了这十多年,夏辅宜就站在门边儿,朝她挥了挥手:“愣着干嘛!快进来啊!”
而现在那里只有一扇破旧的大门,吱呀吱呀地晃着,斯人已逝,不知道是他们遗弃了自己,还是自己松了手,没有拽住他们。
老头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拍了拍徐梦娘的肩膀。徐梦娘使劲闭了闭眼睛,像是要把眼泪生生咽回去。
沈空行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人生唯一一回哭过就是在母亲走的时候,其他时候他很少会觉得悲伤或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站在千家大门前的徐梦娘的时候,心里好像突然被一块石头压上了,透不过气来。
他们都是被留下的人,留在这里独自徘徊,不过这一次,没有人来叫他们了,这一次,终究是换他们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