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步子陡然停住了,他转过身来,举止有些不太自然,但那笑容倒是真诚无比。
“大小姐。”
苏沐虞灿烂一笑,春日顿时显得愈发明媚,她道:“若你有空的话,不知可否与我回苏府看看?”
未来得及多做反应,他就已经被眼前的人拉走了,在热闹的皇城大街里,看着被温热手心抓着的手腕,一向从不和人交流接触的蓝渊,此时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有几名无是道观弟子恰好目睹了这一幕,皆瞪圆了眼睛,微张着嘴巴。
“你看过他那个样子吗?我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岂止是怪,简直像被夺舍了好吧!”
那弟子又疑惑道:“不是说苏沐虞行事不端,蓝渊和她一向不和吗?”
传闻中的苏沐虞人面兽心、作恶多端,其列举的事情罄竹难书,细节更是听不下去,总的来说,苏沐虞的名声一直很臭。
这弟子已经尽量用和善的词语概括了。
身旁的人皆摇摇头,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还是有聪明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苏沐虞明明不是我们门派的弟子,但她的传闻却铺天盖地,除了她在皇城中很出名的原因之外,我想,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两人自然不知身后关注他们的人那么多,只一心往苏府赶。
苏府一点都没变,苏沐虞远远地就看见了门前的两个大石狮子,几个护院正守在阔气大方的大门旁唠嗑。
“哎哟,大小姐回来了!”一个护院瞧见了激动得跳了起来,但神色又急忙敛了下去,毕竟几年过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大小姐脾性修炼得如何,万一又回到了原来那个模样,一不开心拿他们行为放肆为由给打一顿可就惨了!
“阿伍,阿陆,不准通报,我要给爹娘一个惊喜!”苏沐虞眼睛弯弯,扔给他们几包刚买的吃食,还热乎着。
看大小姐脾性一如刚走时的模样,几人不再收敛性子,皆笑着称是。
两人走进去后,阿伍阿陆的眼神不约而同停留在神情变得更为冷漠的蓝渊身上,上下打量。
阿伍神色疑惑,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不屑:“他怎么回来了?”
阿陆拍了拍他的肩,道:“人家现在可是无是道观的精英弟子,你以为还是跟咱们差不多的下人啊!”
“嘁!稀罕!修仙又怎样,你看他那个样子,一会攀附二小姐,现在又紧紧跟着大小姐,心思深沉哦!”
阿伍示意他声音小点,伸头望了望两人早已消失的背影,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穿过一条条小路,来到主院。
“我先去看看爹娘,你在门口等我吧,若觉得无趣就先回去休息,我很快的!”
尽管蓝渊现在身份变了,但苏沐虞知道爹娘不喜他,便不带他一起,交待好后看到蓝渊点了点头,便偷偷溜进屋内,想给娘亲一个惊喜。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夫妇二人竟正好一起在屋内,似在交谈着什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沐虞也不好偷听,便猛地跳了出来,做了一个华丽出场的姿势。
“爹!娘!“
萧氏像是早已预料到般,忙地站了起来双手迎着,笑道:“我的宝贝女儿可算是回来了!”
苏和也是笑着,但眉眼间似乎总有种化不开的愁容。
“爹,娘,你们是不是知道我要回来?”苏沐虞疑惑地看着两人。
苏和敛色道:“你小妹刚刚回来过了。”
萧氏闻言,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她忙道:“虞儿许久才回来一次,娘这就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你来帮娘打打下手!”说完就要拉着她走,似乎是有意岔开话题。
“有那么多下人,你让她去作什么?”苏和哪里不知道萧氏那点心思,他道:“你先去吧,虞儿留下!”
萧氏噎住了,在原地磨蹭了一会,还想再说什么时就被苏和瞪了一眼,便不再多言默默走开了,临走时拍了拍苏沐虞的手背,低语道:“好好说,别惹你爹生气。”
本还一头雾水的苏沐虞,看到桌上剩了一半的茶水,突然就明白了。她本以为她是先到苏府的,没想到有人赶在去皇城之前,一大早就来了,真是勤快。
也不知道苏子叶对爹娘说了什么,导致两人神色都有些反常。
不过苏沐虞早就摸透夫妇两人的性子,萧氏心肠善良,对原身更是宠爱至极;而苏和只不过是表面严厉,若他真是个说一不二,行事严厉的父亲,原身又怎么会骄纵跋扈那么多年?
“爹,怎么女儿一回来您就凶巴巴的!”她眼圈泛红,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苏和看她这个样子,顿时心里涌起不忍之情,表情和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爹是担心你!”
苏沐虞撅起嘴巴,眼角微微泛着泪光。“女儿不才,虽不及其他弟子声名在外、才学兼备,可也是寒明仙君座下唯一弟子!蒙师尊疼爱,没有人不让着女儿,爹爹不必担心!”
苏和闻言长叹一声,他喃喃道:“树大招风啊......”
简简单单几个字,苏沐虞心里一盘算,已经大概知道苏子叶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说了自己地位变高却性格张扬,还差点在皇宫内闹出事来。她自己虽不当回事,但为人父母,尤其还是凡身,听到孩子有事却又不能帮助她抵挡一切的灾难,对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夫妇二人来说,一定会觉得慌乱无措。
苏和握着桌角,双眼布满愁丝,像有一身的疲惫。
“是爹反应太慢,竟就纵容你去修了个什么仙,你性子鲁莽,在家里爹还能护你周全,可是在外,尤其还是凡人不可及的地方,你让爹怎么能不担心?”
“爹,您不用担心,女儿这几年过得很好,也结交了很多出......志同道合的朋友。”她本想说出生入死,但估计只会让苏和更担心,便改了口,接着道:“何况还有这个!”
苏沐虞说着捧出灵剑,把上面刻的字亮给了苏和看。
苏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才渐渐放下心来。
苏沐虞不禁有些惊讶,本以为苏和会觉得这有些不成体统,但没想到他竟是一脸的满意。
他摩挲着刻字点点头,“好,看来寒明仙君对你甚是重视,如此为父也能安心些。”接着对她语重心长道:“但切记行事要谨慎谦卑,万不可被人拿了短处去,还有,千万不要逞能犯险,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了!”
嘱咐了这么多,总言之,就像父母对孩子说“要尊敬老师”“要和同学友好相处”“要注意安全”一样,看似是一个个约束,其实都是满满的爱。
苏沐虞笑道:“您女儿可是千钟宫的精英,寒明仙君的弟子,遇到事就往后缩那还不得被天下人诟病啊!”
没想到苏和很是洒脱,只听他一板脸道:“谁管他们去!大不了道服一脱,回家来!你还怕爹养不起你?!”
暖意顿时充斥着苏沐虞的心房,鼻子一酸,眼眶是真的红了。明明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感动得一塌糊涂。上一世,她无父无母,一个人摸爬滚打生活着,对于缺失的亲情,她以为是不需要,其实只是习惯了而已。
想到这苏沐虞更是无法理解原身,生在如此有爱又优渥的环境下,竟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后来更是害得苏府家破人亡。
那正好,原身做不到的事,就让她苏沐虞来做吧。
“好,女儿一定好好珍惜这条小命!到时候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来投靠爹爹!”苏沐虞忍住泪意,欢快地说道。
本以为骄纵的女儿肯定要辩驳几句,没想到却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自己。
苏和愣了愣,打量起苏沐虞。
苏沐虞心里一慌,难道被看出来什么了吗?
可苏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欣慰的样子。
“看来上天还是怜惜苏家的。”接着他又皱眉道:“唉,都怪我,若不是你小时候磕到了头,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磕到了头?”苏沐虞疑惑道。
苏和疑道:“怎么,你忘了?”
那个神秘人没给她这段记忆啊,苏沐虞仔细回忆后小心翼翼道:“好像不记得了......”
也许女儿性情大变也与记忆损失有关,若是记起来说不定又要变回来了......
苏和想了想,摆手道:“忘了也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接着无论苏沐虞怎么旁敲侧击此事,苏和都打太极绕过去,她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还有一事。”只见苏和敛容正色道:“爹只有你和你妹妹两个女儿,爹知你们关系不甚和睦,但爹年纪也大了,最想看到的还是希望你们俩能够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苏沐虞望向苏和,正欲反驳,突然间扫见其头上的几缕白发,心里很不是滋味,顿时噎住了。
他接着语重心长道:“你作为长姐,要多爱护、包容子叶,她脾气倔,但为人善良单纯,你好好待她,她不会记恨你的!”
若不是苏和说,她真的没怎么注意过,比起三年前,父亲好像是消瘦了些。他已到中年,而普通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自己又能有多少尽孝的时光呢?
看着这样的父亲,苏沐虞实在无法把实情相告,也无法拒绝,她犹豫了一会,微微一笑,重重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父亲放心!”
见苏沐虞神情不似敷衍,苏和这才展颜,又细细看起苏沐虞的佩剑,眼里满是自豪。
快到开饭时间了,苏沐虞才想起来萧氏刚刚要她去帮忙,她辞了苏和,去厨房想和娘亲也多亲近亲近。
可出了门,她发现蓝渊不见了。
难道是萧氏刚刚看到,赶走了?但很快苏沐虞又否定了这种猜测。不会不会,萧氏为人温和,何况蓝渊好歹也是无是道观弟子,应不至于如此。
想着想着,苏沐虞就走到了厨房,看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