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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枷锁

女孩的泪水触动了老妪,老妪浑浊的目光和江时清对上。

对视的刹那,一些画面快速地扫过。

人的一生能在短短的30s内被压缩成什么样子,庞大的、晦暗的气息向江时清涌来。

那是老妪年轻时候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扎着双马尾,一双大眼睛明媚而有神,花格子寸衫扎在蓝色的牛仔裤里,推着一个行李箱走在绿皮火车的过道上。

她一边走一边核对着车票,这一节车厢大多都是开学的学生,少数是羁旅客。梅香的邻座就是一个奔赴外地打工的女性羁旅客,四十来岁,面善而眉眼温和,谈吐之间透露着一点自卑和羞涩,却也慷慨地分享自己的经历劝解梅香要好好学习不要走上她们的老路。

梅香被对方的经历所吸引,也非常地同情对方,短短二十来分钟的谈话两人就建立了友谊。

女人随口问起梅香的目的地,家庭背景,觉得投缘的梅香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火车到了站点停下,通常会停留10到20分钟。车厢外有人叫卖新鲜的水果,女人提议可以趁这个时机下车走一走购买点水果上车。

梅香查了查停车时间,足有二十五分钟,陆续地有乘客上车和下车也就点头答应了,新上车的位置在她后座的旅客正把背包放置在行李架上,背包有些沉滑了下来即将砸到正要起身的梅香。

后座的邻座上伸出一只葱白的漂亮的手轻轻托了一下,背包的主人接稳了,连声道歉和感谢。

梅香没怎么在意地和女人下了车,透过背包的缝隙能看出一个年轻的侧脸,戴了圆角冒和墨镜,下巴的弧度有些熟悉,在梅香和女人行走的前景中,背景中的年轻人微侧了侧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隐藏在墨镜之下的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江时清本不该注意到这些的,但这个年轻的侧脸莫名地吸引她,就像茫茫人海中某个气质独特而瞩目的人。

梅香万万没想到就是一走,车上车下,她的人生被完全颠覆。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下车就好了这个念头无数次地浮现在老妪的脑海里,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奏响悔恨的哀歌。

女人不出所料地是个骗子,她借口要梅香陪她去上厕所,梅香跟着去了,在厕所里被女人的同伙用汗巾捂晕塞进了无牌面包车中。

等她醒来已经身处这个陌生的、贫穷的山沟沟里,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买下她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单身汉,花了半辈子的积蓄没见过这么水灵灵的漂亮姑娘,起了色心。那时的房子要更破旧些,房顶都没有瓦片只是一些稻泥混合物,恰逢雨季滋长了很多蘑菇和荒草。

梅香就被栓在相同的柱子上,绝望地仰望着房顶泄下来的天光,她的挣扎换来更严酷的殴打,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的皮肤。她死咬着不吃饭,老男人担心她饿死自己的钱回不来本,煮了沾泥带水的土豆生硬地塞到她嘴里。

她被呛得眼泪直流,眼神棉藏着不甘,表情和现在的江时清重合起来。

“我是不会吃的,你休想把我困在这里,你放开我!”

“放开我!我死也不会吃,我才不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这样的倔强引来更多的殴打,柱子上的绳子因为多次的摩擦留下深深的凹痕,绳子嵌入手骨中,她不吃男人就硬喂,喂得她脸上、衣服上,不没有衣服,为了防止她逃跑,男人不让她穿

梅香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存留下来,她一直隐忍着期待着某天可以寻找机会逃出去,某次还真让她找到了机会,那次男人解开了绳子,她拖着疲倦的身子逃出了屋子,夜色漆黑如同她看不到尽头的人生,她漫无目的冲着一个方向狂奔,苦涩的眼泪被风卷走

熟睡的男人半夜惊醒,梅香已经快要跑出村子,那是她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却被同村的人拦住,暴怒的男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回了家,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惶恐等了一夜,第二日的时候,老男人带了两个人回来,一男一女,女的年纪近七十来岁,走路很慢,男的身强力壮,提着一个布包。

“看看她的脚还能不能缠,省得她再跑了!”老男人抽起了烟。

梅香惊恐地瞪大了眼,瞳孔剧颤,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在一声一声的求饶中,她的脚骨被活生生掰了脱臼,成人的脚骨已经长了定型,那种滋味梅香一辈子都忘不了,留下的后遗症让她直到现在都还铭记着那种痛苦和绝望残废的双脚成了禁锢她自由的枷锁。

真正让梅香绝望的是她开始不断地呕吐,厌恶的呕吐,在她的呕吐声中,男人却大笑起来,喜不自胜,男人欢喜道:这回你怀了老子的娃子,看你还怎么跑?

原来她怀孕了,过去的记忆和对男人的怨恨难以支撑着她燃起反抗的希望,梅香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她开始认命。肚子里的新生命绊住了她的心,她的心也被禁锢。

生产的时候体质差大出血,差点死去,勉强活过来也落下了不少病根,从此畏寒畏热,骨盆疏松,走路都得靠拐杖支撑

男人也不在怀疑她会逃离,认定了梅香已经死心,梅香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每每闲暇之余她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山,不经意间总是泪流满面

含着她的怨恨出生的孩子在老男人的教导下逐渐疏远她,辱骂她,看着她的眼神不像是看着生养自己的母亲反而如看商品和仇人一般,畸形的教育把梅香孤立开。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孩子们逐渐长大步入中年,梅香的身形越来越佝偻,原先的乌发根根发白,皱纹烙满她的皮肤,风霜侵蚀了她清澈的双眸,岁月形成的枷锁摧毁了一个芳华不复的少女,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回光返照般念着:那趟车那趟车

【玩家天赋【心灵之匙】使用倒计时结束,冷却时长48小时。】

老妪迷蒙的目光和未读心前没有任何区别,站在江时清面前的是一具行将枯朽的空壳,不是遇到高危性的怪物才算是恐惧和危险,【鬼嫁】副本的危险程度等级被评定为中级,江时清隐隐有了几分预感,那是因为对于女性来说,她们的人生处处,时时,刻刻都充满了恐惧和危险。

红薯掉在地上沾了灰,老妪迟疑的目光落在上面缓慢地蹲下身捡起来,江时清轻唤了声;“梅香。”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可梅香在漫长的苦寒之中逐渐凋零,她听到这个称呼恍惚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唯独不是她自己。

去了灰的红薯重新被塞回江时清的手中,这是要让她吃的意思,其实在那一次的逃亡中梅香如果能够吃得再多一点,她也就不会再奔跑的途中昏迷。

江时清抬起手将红薯一点一点吞咽下去,接受食物并不代表着接受枷锁被饥饿束缚,食物也能为挣脱枷锁积蓄力量,红薯入口即化,冰冰凉凉的,江时清的胃却不觉得难受。

市集离这里很远,男人今日下午连夜去,明日采买后才能回来,为了避免江时清逃跑,傍晚时分,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摸进了屋子,是坡脚男人的侄子,他们把老妪驱赶出去守在床边,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江时清。

“guo,我能摸一摸吗?不干别的。”年纪较小的哪个吞咽着口水,渴求的目光看向年长一点:“叔只说让我们sou着,miu说不让碰吧,我们kuo以说是她自己耐不住勾勾我们的。”

年长一点的被说动了,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时清,抬起手用小拇指捋了捋过长的头发,大拇指怪异地伸着,少年不动声色地否决:“不行,叔的脾气你ge不是不知道,他会si了我们的。”

江时清眸光一动。

少年继续道“村子里来了很多piu亮的白珠,各个qiu得严严实实的,叔能给我们看,那是信任我们,kuokuo就得了,等我们有qin了各己买。

年纪较小的少年不甘心地搓着胳膊:“这个屋子咋个这么冷?”

两人交流都是用的本地方言,有些字眼听不明。江时清不知道坡脚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随时准备着迷药。

暮色逐渐降临,屋子里的温度降低,屋子里的两个少年已经睡死过去。

原身开始发困却死撑着不敢入睡,眼皮变得沉重,迷蒙间一个红色的身影显现出来,血红的嫁衣,垂在身侧的手腕上戴着黑色的枷锁,过长的头发遮住脸,歪在一侧的头颅缓慢地抬起来,头顶的花冠随之颤动。

散乱的头发分往两边,露出一张血红的香肠嘴来,红彤彤的腮红也显露出一部分,这这鬼新娘怎么也跟着过来了?难道是因为江时清顺走了镜子的缘故?

江时清的目光凝在鬼新娘的脖颈上,那里戴着一个黑色的枷锁,枷锁的一端连着条漆黑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隐没于黑暗中,而鬼新娘漆黑的瞳孔也投射出江时清现在的模样。

她的手腕、脚踝、脖颈处都有一道黑色的印子像覆盖了一层枷锁,难怪她一直觉得这些地方不舒服,绑在她自己身上的链条数量远甚于鬼新娘身上的。

”醒醒醒醒“一个声音小声道,江时清被摇晃着清醒过来,刚才假的一切仿佛梦魇般,鬼新娘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本该熟睡的少年。

”女神,女神,是我。”

【作者题外话】:绿皮火车是另一个副本【人间羁旅客】,以后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