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旁女孩的躯体在轻轻地颤抖，顾夜歌压抑住心中的火气，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睁眼，冷冷地看着老郑。
她瞳孔眼色冷而深，盛怒之时，双目中有种近似无机质的琉璃般的寒光，有种非人的骇人，偏偏容色盛瑰，与之相映衬，愈加摄人。
老郑呆了一瞬，双唇嚅嗫了一下，竟不敢对着她再拦着什么，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充满威胁意味地看着许韵和：“你敢……”
“你再敢威胁她一句试试。”少女冷声打断了他，顾夜歌身材高挑，两人站立的地方不同，她对男人竟是俯视。
很难讲究竟是顾夜歌的气势压倒了他，还是她背后所意味着的关注度和权势威胁住了他，男人吃了个瘪，却仍然不敢反抗，待她们走了很久之后，才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悻悻地道：“吃屁呢，管什么闲事……”
直到彻底走出男人的视线，顾夜歌紧绷着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她放松了下面部肌肉，来让自己心底的怒火不吓到面前的女孩：“你没事吧。”
“没事。”这种环境下，顾夜歌的出现，在第一时间里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和安慰，然而兴奋的情绪过去后，羞耻中夹着惶恐的情绪涌了上来，“你不要相信他说的话！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
“我知道。”从刚才的对话，不难分析出前因后果。她想给面前的女孩一个微笑，然而因为心头的愤怒，这个笑容看起来僵硬无比，“你怎么不告诉我……”
“都怪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女孩忽然出声，满脸的愧疚和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发现他的意图，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如果我没有去赴约……都怪我，都怪我……”
顾夜歌怔住了。
“这不是你的错。”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鼻音特别重，竟似是哽咽。
女孩的神色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她是真的在怪自己。
刹那间顾夜歌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从昏暗的房间奋力挣扎出来的八岁女孩，深夜里在宿舍角落无声哭泣的十四岁少女……太多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化成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与愤怒。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有什么错？
为什么需要自责的人是她？
……
她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你的错。”
不知在对着许韵和说，还是对着自己说。
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恍惚，话语中带着哽咽，然而此时的她整个人奇异地有一种非现实中人的光彩与力量，像是某种超自然生物，让女孩心中惶恐又莫名地安定下来了。女孩呐呐道：“可是，如果我没有去……”
“你无论做什么，这一切都一样会发生。”顾夜歌打断了她，“狼吃人，难道是因为那个人德行不好吗？如果他是因为你收了好处而误会，那在你刚刚提出退还给他饭钱时，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难道他在约你吃饭时说了赴约即等于同意上/床吗？这些只是他为了说服自己编造出来的主观臆断而已，你无需为他的主观臆想买单。”
“错的人是他，你无需自责。”
“可是。”女孩呐呐道，神色依旧惶惶，“我害怕……他一定还会再来纠缠我的。”
“交给我。”顾夜歌深吸一口气，直视女孩的双眼，如同注视着过去的自己，“你需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要在意他说的任何话，你没有错。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
“你打算怎么做？”
眼唇卸妆液浸湿化妆棉，顾夜歌将它敷在自己右眼，等待着它将自己的眼妆溶解。
“我录下了音频，我可以把它发给他的上司。”
“然后等待对方主持公道？”林子萱话语淡淡，带着一丝嘲讽。
“不，我是在以‘顾夜歌’的身份要一个决定，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不会再继续《遇见》的录制。”
林子萱的声音顿了顿，许久之后，才轻轻地道：“哦？”
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凉意很浓。
顾夜歌没有理会她，少女的声音又冷又硬，看似理智冷静，但稍一用心，就能听见其中的少年意气与冲动：“我看过《遇见》的合同，因为《红夜》后期可能会有的点映，就算我退出，也不会有任何惩罚，但节目组将失去一个人气排名第二的嘉宾。”
俯视着面前光怪陆离的城市夜色，林子萱无声勾起了唇角，学得倒是很快。
但她的语气却和神色全然不同，林子萱轻笑了一声：“如果节目组不同意呢？”
“他们会同意的。”这句话顾夜歌说得斩钉截铁，但稍一认真就能听见里头的底气不足，“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精英骨干员工，入职近二十年，没有任何突出业绩。”
“所以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你惩罚他？”林子萱嘲讽地开口，“我不得不提醒你，《遇见》里，人气最高的是宋逸，咖位最大的是祝烛。你今年十七岁，和《遇见》节目组合作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干涉他们内部事务，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为你妥协，而不是干脆把你踢出局？”
顾夜歌沉默了，接受自己现在不够红这个事实，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但这一切，在此时显得格外的刺耳。
方才的意气和冲动，此时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最大的可能，是你得到了一个毁约的名声，和mht的封杀。而那个女孩，那个你答应帮她讨回公道的女孩，在你离开之后，将接受更加残酷的对待。”
顿了顿，林子萱继续道：“《遇见》的确没法对你进行事实上的惩罚，但honey，你的合约在尘楚手上，且不说尘楚会不会同意你的决定，一旦你真的这么任性，公司也势必会对你进行打压。”
“我不在乎。”几乎是想都没想，这句话从她口中直接蹦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察到自己的幼稚和冲动。但说出来的话不可能收回去，她只好默不作声。
“哦？”林子萱上扬了语调，“你不在乎，《红夜》也不在乎？那个女孩也不在乎？那么candy，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毁了自己的演艺事业？为了让那个女孩落入更尴尬的境地？”
“……”
“那怎么办。”许久的沉默之后，顾夜歌小声道，声音像是一只原本警惕地支起所有刺的刺猬，在被人强行薅掉了所有的刺后，不得不疲倦又绝望地露出柔软的肚皮，“你能不能……帮帮我？”
“……”
繁星被灯火夺去光华，从顶层套房的落地窗看过去，一片璀璨华美。
“真奇怪……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以这样幼稚的方法解决掉这件事。”许久之后，林子萱轻笑着开口，声音说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顾夜歌怔了怔。
“按照合约，在签约年限内，尘楚会拿走你所有收入的一半。”林子萱忽然开口，说的却是完全牛马不相关的事情，“你要做的，是好好练习，在镜头前成为最夺目的那个，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你的光芒。”
“可……”顾夜歌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现在，是时候让这一半的收入发挥作用了。”林子萱将丝绒窗帘拉上，璀璨星空出现在她头顶，这是一大片仿真的星空投影，香薰机飘来类似海洋又类似雨林的清新气息，“现在，去敷个面膜，然后睡觉，明天好好的练习，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一周之内，我帮你解决掉它。”
mht的ceo姜凯今天心情很不好。
早上七点，他照例打开电脑阅览邮箱，结果，居然收到一个老朋友带着调侃意味的邮件：“什么时候，你们公司连性骚扰女员工的人都敢留了？”
邮件附带的有一段音频和许多照片，音频里是一个中年男人色厉内荏的威胁，照片似乎是摄于某个饭店，从照片画面，不难分析出，这个男性在试图性/侵犯一个年轻女子，在失败后，对着这个女子又踢又打。
无论是哪张照片，关于女子的部分都打了厚厚的马赛克，音频中她的部分也被变声处理了。
后面倒是有一些没打码的照片，显然都是摄于mht内部，中年男人穿着mht的工作服，胸口带着工作牌，但他的动作，却是清一色的在猥/亵骚/扰身旁的女性。
这些女性胖瘦老少都有，足足有二三十多个，一旦被传出去，他不可能指望这些人都守口如瓶，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因此指责这些女性如何如何。
如果是其他公司，这种底层小员工的事儿，大概连杂门小报都懒得理。但mht本身就是文娱大佬，旗下艺人无数，每年都会出几部大热的综艺和电视剧，无数人盯着。
本身娱乐圈就很容易让一些人有各种不好的联想，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败坏的就是整个mht的风气，那几个女艺人的粉丝，只怕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想到这些，姜凯就一阵头疼。赶紧按照工作牌上的信息，给中年男人的上司打了个电话：“你怎么管下面的人的！……还不知道？搞什么！……让他给老子滚蛋！还赔偿三个月工资？门都没有！你们自己想办法，反正我要他一分钱都带不走地给我滚！这事儿干不成你也别想升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