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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少爷

平家的二少爷是个疯子。

白山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自己是打心眼儿里这么认为。

平储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微挑的丹凤眼,削薄高挺的鼻梁,樱红色的唇。明明是一副人模狗样的上乘长相,偏生又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阴邪。

凌晨一点过站在平家主宅的内门门口等着他回来,然后趁着他在想事情最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声吓他一跳,这样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你有病吧。”白山脸上的神色冷下来。实不相瞒他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没什么可以觉得丢人的,但是始作俑者却令人觉得恼火。

平储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不会吧?我居然吓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被吓到要尿裤子的人不是你吗?”白山勾一下嘴角,冷冷的反唇相讥。

平储脸上夸张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子弹划破空气,撕裂□□,他大哥倒在他面前,血溅了他满脸。

“辛苦了。”白山对内门的守卫点点头,走了进来。

“白山,”平储在他身后,叫住了他,“你放过了老掸的手下,为什么?”

“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白山面色不善。

“当然有关系了,”平储看着自己的手,“因为你离开之后,我的人把他杀掉了,把那两个人都杀掉了。”

平储抬起头看着他,内心涌动起奇异的快感。像是业火在焚烧,一面碎裂,一面窥见了天堂。

平储露出一个笑来。

白山终于转过身看着他。白山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疯狗。

那是一种“我根本不能理解你,而且我根本也不想费工夫去理解你”的眼神。

明明是不耐烦的视线扫过去,厌恶的,却又不能把这些情绪直直的发泄出来,只是忍耐着,升格成一种“我不屑和你这种人渣计较”。

毕竟和疯狗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呢。白山可不希望自己真的被发起疯来的疯狗咬到。

平储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眸色几近疯狂。白山不知道他,但是他知道白山,知道白山是怎么想的。他知道白山觉得他是一条疯狗。他想把白山撕碎。可是白山实在是太强悍了。这是唯一让人遗憾的一点。这也是让一切都变得有趣的一点。

他看着白山转身要走,忍不住又开了口,隐秘的挑衅,“白山,太白了可端不稳你手上这碗饭!你不觉得回回都是我替你擦屁股吗?”

他看着白山不为所动的越走越远,蠢蠢欲动的亮出了更刻毒的獠牙,“对于你而言,多杀一个人还是少杀一个人不都是要下地狱的吗?你还在犹豫些什么呢?”

某个词语触动了白山的神经。他猛然回头,眼神冷得骇人。

“我在犹豫些什么?”他两步走了回来,攥住平储的衣领。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衣领越收越紧。平储开始急促的喘息,眼睛里是兴奋和狂乱。

看吧看吧,就像是白山这么强悍的人也还是会有软肋的不是吗?平储已经几乎要在心里窃笑了。

白山倏然松了手上的力道,平储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

头顶上冷冷抛下来一句话,“畜生当然不会懂!”

平储坐在地上,掩面笑了。

大晚上的回来,迎面就撞上了疯子。白山关上门的时候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晦气极了。

领着他到房间的是一个挺面生的小子,“七叔老早就让人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那张白净面皮上带着笑,已经是凌晨了,看不出丝毫的疲惫。

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有出息的年轻人,白山打量他一眼,“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是新来的?”

“啊,是的,”他笑一下,微微垂一下眼睫,睫毛很长,银亮的月光落在上面,“两年才来主宅做事的。”

“幸会,”白山伸出手给他,“白山。”

年轻人抬头看着他,笑意在漂亮的棕色眼睛里面加深,“白山!”他甚至加上了小小的惊呼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和喜悦,“我早就听过说你的大名了!”

白山让人挑不出错的笑容稳稳的绷在自己脸上。他看着面前的小子牢牢握住他的手。真会装啊!白山心想。

“我叫凯东,”年轻人带着他来到他的房间,“请!”

凯东么?在缅语里面是司晨鸡的意思呢。白山的某根神经被触动了,他刚刚要想到什么,灵感更深处的东西却又稍纵即逝了。他没有捉住那个东西。

不过白山倒也不是非常的着急。

“谢谢,辛苦你们了。”白山一只脚踏进房间里面,右手已经摁上了门把手。

“没有没有!”年轻人睁大那双棕色眼睛,受宠若惊的样子,“能为白山先生做事是我们的荣幸!”

白山觉得自己真是越老脾气越好了,居然还有耐心听着他说完这句废话,而不是直接关上门让他好看的鼻梁撞在橡木门板上。脾气越来越好么?是谁的功劳呢?还是说这是无趣的岁月流逝带来的不可拒绝的附加品呢?

“没有,”白山抑扬顿挫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个“没有”,声音拖得很长,脸上带着笑,笑容懒懒的,“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那声晚安很温柔,像是红酒或是蜜糖,或者是绿水城凌晨带着凉意的和煦的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轻轻松松的逐了客。

白山“嘭”的关上门,没理会厚重的橡木门就快要撞在凯东鼻尖上。

厚重的橡木门外响起一句愉快的“晚安”。

啧,真能装。白山脱下背包,卸了力,躺倒到大床上。

啊,被讨厌了?凯东站在门外看着厚重的橡木门,摸了摸鼻子。不过不要紧。现在大家的立场都还没有确定呢,他还有耐心慢慢的与平家的每一个人周旋。包括这位传言中的白山。

不过这位传言中的白山果真和传言中的一样有趣呢!

凯东笑一下,双手揣着兜,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白山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动静,听到司晨鸡慢慢走远了,他把自己努力从床上扣下来,爬起来洗澡。

凌晨两点。就算已经习惯了各种高强度的、反人类作息的、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虽然他自己往往就是这些突发事件的始作俑者,虽然多年的训练已经铸就了他强大的机体与神经系统,但是不代表白山不会累。

他坐在床上一颗一颗的解开衬衫的扣子,望着阳台上的白色纱帘,微不可闻的叹气。什么时候可以退休呢?可能做够了最后一票,就安安静静的退休,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自己的后半生吗?白山对生活的要求其实不高,他就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有个能遮雨的住处,平时没有人打扰,每天晚上十点钟可以准时上床,睡到七点钟自然醒。白山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微微弯下来。他扳着手指头慢慢的数,十一,十二,一九个小时的睡眠,似乎真的是太奢侈了。

白山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他想到自己明天还要早起去老爷子面前请安。他深深深深的叹了口气,凭借着他将近二十年的杀手训练生涯中最引以为傲的毅力让自己从床上站起来,很快的蹬掉鞋子,脱了裤子,然后滚进厕所去洗澡。

七叔给白山打理好的房间是顶配,卫生间很大,落地的水银镜,大浴缸。本来只想草草冲个凉赶快滚上床睡觉的白山被镜子和大浴缸吸引住了视线,他有三年都没有感受过这么浓烈的万恶的资本主义的气息了。

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漂亮的肌肉线条,被晒黑了一些。他苦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弯腰开始在浴缸里面放水。

白山躺进放满水了的浴缸的时候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水里面舒展开了。他开始觉得自己牺牲掉一些睡眠时间好好的泡个澡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反正都习惯了睡不够了不是吗?

白山看着水蒸气蒸腾起来,看着自己在水波中光线流丽的白皙修长的双手。他告诉自己,这是一双杀人的手。

白山很奇怪。他和平储、平永言他们比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个天生的恶人。他清醒的记着自己的每一次罪行,在每一个难得的,放松惬意的时刻都不可避免的遍历过自己的罪行一次。可是白山却又感受不到那种深刻的负罪感。良心早就作为生存的等价物被他交换了出去。白山从来没有感到过愧疚,顶多了就是惋惜,遗憾。他在每一次暴行之后,想起那双曾经鲜活的眼睛,还是会感到不可避免的惋惜和遗憾。那颗心脏在碰到他之前还是会砰砰跳动的。

白山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毒的清醒。

白山看着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灯,明亮,温暖,令人眩晕。浴缸里的水一点点的冷下去,他不想动。就这么永远的沉没在愈发冰凉的水里,就这样,就好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