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阴暗的房间深处,微微烛火点亮,透着幽深腐暗的气息。风透着虚掩的茜纱窗,摇动着卧间的珠帘,在里面的贵妃椅上,躺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女子年岁虽大,但眉梢眼角只附着浅浅的皱纹,不仔细看,看不出任何衰老的痕迹。她身着墨色锦绣烟罗纱更衬得肤色雪白,青丝落下,闭眼浅寐,香炉里的余香袅袅的萦绕在她身畔。
一道黑影无声的现在女子面前,那黑影单膝跪地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楚容貌,女子慵懒的睁眼,见地上跪着的黑影,她低声开口,“这一次勿要再失手了。”
那黑影重重地点了头,话语间一只令牌落下,上面刻着莲花,那黑衣人拾起令牌又无声出门而去。
出了燕都城,明月在路上走了七日,仪仗行进得很慢,即将出了正月,梁国的南边慢慢开始有了暖意,不似燕都那般冷冽。
越是往南,越是有一派春日景象,繁花盛放,新燕衔泥,正是踏青的好去处。她一边赶路,一边欣赏这春日盛景。
公主仪仗顺着官道行进,在这路上,遇到一些名胜古迹之时,明月都会好兴致的下銮驾游览一番。
眼看着就要到楚梁两国边界,明月倒是想起,这处离一个地方很近,那便是永安省。
当年以她之身换回梁国的三座城池,这三座城因临近,遂梁国收回以后,为了方便管辖,三城并做一省来处置。
明月趁着仪仗在路上修整,叫弄巧去问护卫队的将军,还有多久才能到永安省。
弄巧问过后匆匆赶来回复说道,顺着这条官路走再有一日便能到。
明月叫弄巧让仪仗修整过后,取路永安省再过楚梁边境。
仪仗启程后踏着夜色未歇,渐渐行驶在茫茫的夜色当中。今夜的风似乎格外大,透过月影摇晃着树枝,銮驾上的铃铛被风摇曳着叮当作响,回荡在幽深的密林中。
林间的风入夜便从未止歇,从枝叶传来沙沙作响风声,犹如哭泣的婴儿一般。
几只寒鸦受了惊骇,从枝头扑棱着翅膀飞起,哇哇地啼叫几声,掠过朦胧的月影。
空气中不知不觉间透着一丝诡异,叫人脊背有些瑟瑟发凉。
走在最前头的护卫队长经验颇多,感到气氛中的不寻常,他伸出手臂停住了仪仗,叫来副将,叮嘱全队高度警戒保护好公主。
队长即刻传下命令,众人感觉有异,皆都小心起来。
銮驾前的风铃依旧在风中叮当作响,车前挂着的灯笼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队长向銮驾行去,叮嘱御者叫拆卸了风铃和灯笼。
明月坐在车中,察觉异样,朝车外的队长道:“陈将军?”
那队长叫陈光,今年打仗立了功刚升了将军,他三十有二,却是十分骁勇善战,此次受楚帝嘱托,负责公主仪仗安全。
陈光听到从车内传出公主的声音,却是在诡异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旖旎柔软,他沉声回,“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若有危险,不必顾我,保证全大家安全为上。”
陈光未料明月会这样吩咐,他在朝多年,见惯了皇家人的冷血无情,如今危机之际,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叫他顾全大局,舍她安危?
陈光暗下决心,定要守她安全。
陈光垂下头,“喏。”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耳边掠过一只飞箭,被他眼疾手快的握住。
转瞬从林间枝头上落下了不下几十的黑衣人,他们各个身怀武艺,行动迅速,可踏着枝头飞掠在林间。
陈光大喝,“警戒,保护公主!”这一声,叫所有仪仗中的使臣和内室监们从疲惫中惊醒。
众人皆都瞪大了眼,慌乱地在漆黑的夜色中,寻找能藏身之处。
那几十黑衣人只向銮驾攻去,可能是并不熟悉明月銮驾到底是那一个,见了马车,掀开车门便是一顿厮杀。
一时间,哀嚎遍地,宫人四散,惨叫与□□混杂在风中,响彻密林。
明月在车中镇定地坐着,她将纤云和弄巧藏在了自己的软座下的箱笼。又镇定地坐在车中央,双手紧紧握着一把短剑护在自己的胸前。
那剑是谢忱在她年幼时送她的生辰礼,她扔记得他送给她时,告诉她,自己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明月别提有多高兴。
成年后每次外出,明月都会带着这把短剑防身,好像这把剑在身边,就像赠剑的人也在身边一般。
她听着车窗外的刀剑叮叮当当地碰撞,嚎叫,闷哼,求饶,她的心里像是有无数利剑划过。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让她不自觉地抖着身体,任她怎么克制,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所有的护卫皆都护在明月的銮驾周围,与那些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拼命地搏杀。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似有预判一般,知晓这支护卫队的兵力和长处。
不得不承认,楚帝为了保证明月的安全,派了大楚最好的精锐部队。黑衣人攻下这辆马车颇费了力气,尤其是那队长陈光,更是骁勇善战勇猛异常。
可奈何寡不敌众,黑衣人源源不断地从林间涌来,似乎要将这公主仪仗一网打尽一般。
眼看着那侍卫一个个倒下,终于被黑衣人攻出破口来,一把闪亮的尖刀刺破紧闭的车窗。就在明月脸前,她本能后躲,心下惊出一身冷汗。
那尖刀见刺空,又向另外一个方向刺入,这次是明月的手臂边,明月看到自己身侧冒出的锋利,一时间反倒平静下来。
她握紧手中的短剑,暗下决心,若是落入贼人之手,马上自尽,绝不苟活。
“啪”的一声,紧闭的车门被踹得稀烂,一个黑衣人跳上了明月的马车,借着朦胧的月色,明月甚至能够瞧见那双骇人的双眼。
那黑衣人弓着腰,一步步向她探进,明月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神色之间满是不容侵犯。
许是被明月的眼神震慑到,那黑衣人并未立刻将手中的剑刺向她,明月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举起手中的剑,便向那黑衣人刺去,这一剑恰好刺中了那黑衣人的喉咙。
一股血喷涌而出,渐在明月苍白的脸上。她本能地闭上了眼,随即又睁开,看了看满是鲜血的双手。
她,杀人了?
这远比自己被杀来的更加可怕,她看着那黑衣人趴在自己身前,眼中一片茫然,瑟瑟地抖着身子,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狭窄逼仄的车厢中,满是血腥气。
还未及反应,又一个黑衣人攻了进来,明月伸手捡起那把短剑,将剑尖对准了拿着明晃晃尖刀的那人。
只见那人手起刀落,对着明月便要向她颈间划去。本能地向后一躲,那人见落空,再次攻去,明月退到一方角落,直到退无可退。
这一次,是要真的交代在这了
她来不及想太多,闭上眼,坦然赴死,唯一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的便是她初见谢忱之时,那张温柔淡漠的脸庞,温和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想来有些可笑,离去时,她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如今身陷囹圄,她却是最惦念他。
她咬紧牙关,决意不让自己死得太难看,怕到时收尸的人看到她的狼狈失了皇家体面。
等了许久未有意料中的疼痛,却听到一声闷哼。
明月睁开眼,眼见那黑衣人举着刀,躺在自己脚下。那黑衣人身后伏着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倒是和明月的一模一样。
待她看清黑衣人身后的那个身影,恍然觉得自己怕不是在置身梦中?
朦胧的月色下,兵荒马乱间,生死的危难关头,明月狼狈至极,她看到谢忱像天神一样出现在她眼前,救她于危难。
一时间明月只觉空气瞬间凝固住,无数的委屈心酸还有恐惧皆都袭上她的心头,更有些难以置信,是他吗?
谢忱朝她伸出手,急促地喊道,“月儿,跟我走。”
明月一手还握着那短剑,一手朝谢忱的掌中递过去,谢忱不容分说的握住明月的手,一把将她从车厢中拽了出来。
明月的脚底有些虚浮,只能靠着谢忱的力。马车周围的护卫还在和黑衣人殊死搏斗,谢忱将明月放到一匹快马上,自己翻身跨马。
他抖动缰绳,大喝,“驾”,双腿夹紧马腹,那马儿便在夜下狂奔起来。
那群黑衣人见明月被劫,不再恋战,朝同伴呼应,“追!”一行人不容分说,又急速地跨马,朝谢忱离去的方向奔去,带起一阵尘烟,留下满地狼藉。
谢忱带明月在夜中疾速前进,他将明月紧紧的护在自己的怀中,为她撑起整个屏障,遮挡一切危险。
忽听得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知晓定是黑衣人追了上来,他大喝,“驾”,又驾马加快了速度,可那马儿如何能承受两人重量疾驰,过了一会,速度明显慢下不少。
“嗖,嗖。”
耳边刮过两阵寒风,谢忱暗咒,这帮人竟然放箭!他只能更加警觉,竖起耳朵,好做提前躲避的准备。
忽然他在马上猛压下明月身子,只见两人正上方射过一阵密集箭雨,被谢忱险险躲过。
谢忱又将明月压向右方压去,躲过两只,却擦伤了谢忱的肩胛和手臂,血涓涓地流出,他却顾不上疼痛,带着怀中的人拼命地狂奔。
“嘶!”□□的马儿忽然发出长鸣,因中箭导致的疼痛让它前蹄高高地抬起,疯狂的嘶吼,同时把背上的二人重重地摔下山坡。
谢忱紧紧的护住明月,努力的不叫她受一丝的伤害,他几乎是用整个身躯包裹着她。
两人如滚石一样,疯狂地朝山下滚去,这山坡极为陡峭,乱石乱草杂树丛生。
谢忱眼见二人要撞向巨石,他用尽了全力控制着身体,终于在最后的关头,让自己的身体撞在那巨石上,而明月则是让他好好的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