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部少主达拉第二天在近水楼上高喊了一百遍“我是丑八怪”,这一回,算是丢尽了脸面。
阿依慕的马车从驿站驶出后,换好装扮的沈云临和元风初寒便从后门离开了。
两人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这里的一切对沈云临来说还是那么熟悉,甚至连一砖一瓦都未曾改变。
她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阁楼,忽然间想起这里是她和元风初寒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便看向他,轻轻一笑,“我们在武城的时候不太愉快。”
元风初寒道:“是啊,我在这第一次见到你,你正在打架,说起来你还没好好谢谢我。”
沈云临一挑眉头,“好啊,你看上这条街的哪样东西,我买来送给你。”
元风初寒道:“我看中的早就有了。”
沈云临好奇地道:“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过大临的什么东西。”
元风初寒看着她道:“你。”
“没正经。”沈云临笑嗔道。
“快!抓住他们!”
这时,前面突然冒出一队巡城官兵,指着两人的方向大喊。
沈云临一惊,元风初寒忙抓住她的手往后退了退,只见这队人径直冲了过去。
“走。”元风初寒拉着她继续朝前走,却见越来越多的巡城队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围着店铺和深巷,像是在找什么人。
今日两人要去问楼见石玉,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多巡城队。
“先回去。”元风初寒不做停留,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呵斥声:“你们两个站住!”
二人同时驻足,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时候无论是不是叫他们都不能跑,可身后的声音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脚步声正在向他们靠近。
沈云临为郡主时多在城中走动,这上下的官兵不少人见过她的样子,沈家的事虽事过境迁,这些人对她或许不会再留心,可若面对面盘问,恐生变故。
手搭在了元风初寒的肩上,“劳烦二位转过来。”
元风初寒正欲动手时,忽听有人大喊:“抓贼啊!抓贼啊!我的东西被偷了!”
肩上的手顿时松开了去,两人回头边看见一男子指着远处大喊,那些巡城队的人朝着那个方向急速跑去。
“大人,您丢什么东西了?”那男子的随从紧张地拉着他四处查看。
“没丢没丢,这些人挡在这,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到酒楼,快走快走,去晚了好酒便没了。”他边说着边转过身来。
二人一愣,这男子不是别人,而是那陈林部的使臣—冉申。
“走吧。”元风初寒和沈云临继续朝问楼走去。
问楼是武城一座青楼,虽是青楼,也是雅楼,有别于娼院。这青楼建在城中内湖上,一条曲折迂回的红木长廊连着汀岸,木质的灯笼随意放在护栏下,即使是在白天,也点着红色的蜡烛。你时时能见到还未到那青漆粉饰、高低相接的楼阁前便筑了一块平台,台上坐着四五个青年,席地而坐,瓜果丰盛,畅谈古今,一女子则在旁抚琴助兴。
整个十几米的水上长廊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多是一男一女,或相谈惬意,或把酒言欢,或一歌一舞,人人相敬如宾。
不同于以往的是,今日问楼那番诗意盎然的画面没有了,反而多了许多官兵,想来这儿就是源头了。
两人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沿岸的一个茶摊前坐了下来。
沈云临多给了茶摊老板一些钱,好奇地问道:“问楼今天是怎么了?我们今天约了听曲,看样子是进不去了。”
茶摊老板一边熟络的将钱揣进衣袖,一边解释道:“小荣王在里头呢,听说被偷了一块宝玉,这才惊动了巡城营的人,把这给围了。”
沈云临故作疑惑不解地道:“小荣王?”
茶摊老板道:“外地来的?”
沈云临点点头。
茶摊老板像是来了兴致,低声说道:“这小荣王是我们皇帝陛下最小的儿子,跟天上的龙王一样脾气大呢,这次回京,天天泡在问楼里,这贼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要是被捉到了就惨咯,里面啊,指不定在拷打呢。”
沈云临笑道:“谢谢老板啊,看来我们只能改日再来了。”
“吃好吃好。”茶摊老板客客气气地说着,转身去照顾其他人了。
元风初寒看向问楼道:“要等吗?”
沈云临点点头,“再等等看,要不了多久。”
如沈云临所料,不出半个时辰,问楼外的官兵突然撤离了,他们走后不久,那长廊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两人见状,起身朝里面走去进了屋内后,正中央的一颗参天大树格外惹眼,树枝繁茂,挂着一块块木质牌子,即使没有风,也会慢慢的摇动,镶在木牌上的铃铛便会叮叮作响。树两旁摆放着简单的桌具,几乎满座无虚,虽有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女子,却没有扰人清闲的媚声媚骨。
沈云临道:“每月十五入夜,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聚集到这里玩猜名头,就是猜那些木牌子,那牌子里头装了些新奇玩法,你若赢了游戏,便指定一块牌子,这里的人会将牌子取下,若是里头装的是酒,你便可以与自己心仪的姑娘敬一口酒。”
元风初寒对这里似乎不太陌生,沈云临看着他道:“你来过?”
元风初寒点点头:“来过。”
沈云临抬手指了指那木牌,“赢过?”
元风初寒立马否认着摇头。
沈云临不禁抿唇一笑,继而看向一间房道:“我们先去会会那条龙王。”语罢,她正欲抬脚时,忽见一熟悉的面容朝这边走来,那女子似乎也瞧见了她,只是不确定,所以加快了脚步。她见状不妙,立马从桌上抓了一颗珠子弹射过去,那女子丝毫没有留意脚下,一脚踩在珠子上拌了一跤,正好抱住被她推过来的元风初寒。
沈云临趁机抽出身来,抬脚往楼上走去。她来到那间房前,推门便走了进去。只见房内帷幔满天,原本笙歌漫舞,此刻却满地瓷器碎片,打骂声一片,更是跪了满地的随从和这问楼的舞女。
“啊!”
忽听一个气呼呼的叫声,一拿着鞭子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骂咧咧,继而又爬起来对着那些随从一脚接一脚地踹,“你们这些狗奴才,平日本王好吃好喝地待着你们,你们倒好,一个贼人都防不住,本王今天就是累死也要先把你们踹死!”
那些随从想来挨揍惯了,只是伏在地上默默承受着,一声都不敢吭。
沈云临站在门口好一会里面的人都没有察觉,见他好像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便开口道:“你们都下去。”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萧信一跳,这才看见帷幔外站着一个女子,“谁站在那?!”他跑过去,掀开帷幔怒视着,却在看到沈云临的脸时,顿时晴天霹雳般,吓得张大了嘴巴就喊,正好被跟进来的元风初寒一把抓住捂着嘴巴。
萧信瞪大的眼睛充满惊恐,整个人都挣扎起来,奈何徒劳无功。
过了一会,元风初寒将他扳过身去,他吓得不轻,抖着双唇道:“你你你们,滚出去!”
“是。”满地的人慢慢起身,半弯着腰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萧信立马撒腿就跑,顺手抄起桌上唯一一个没有被他砸碎的花瓶对着两人强装厉害道:“你是人是鬼啊?!”
“你说我是人是鬼?”沈云临背着手朝他走去,微微一笑时他吓得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举着花瓶和鞭子一顿神魔乱舞。
“闭嘴!”沈云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萧信顿时合上了嘴巴,一动也不敢动。
沈云临将东西放好,萧信这才反应过来,凑上前道:“你没死啊?”
沈云临道:“你很失望?”
“不不不。”萧信连忙摆手否认。
沈云临拿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扔给萧信,“给,你的宝玉找到了,让巡城队别在城里乱抓人了。”
萧信看着手里的碎瓷片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开口道:“这不是我的……”
“嗯?”沈云临斜眼看他。
“是是是,宝玉宝玉。”萧信不情不愿的将那碎瓷片放在桌上,继而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元风初寒,又看了一眼沈云临,愣愣地道:“你没死,你是回来找三哥吗?”
沈云临道:“太子身份贵重,不是我能见的。”
“什么意思啊?”萧信又看了一眼元风初寒。
沈云临道:“你别管什么意思,总之你让巡城队别折腾就是了,还有,出了问楼,你便没有见过我。”
萧信转着眼珠子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好奇地问道:“你不找三哥,那你回京做什么?”
沈云临道:“与你无关。”
萧信悻悻地伸手挠了挠脖子,然后放下了手,乖乖地站在她面前道:“你家出事的时候我在海里赶不回来,云染哥他,他救过我,我没能赶回来……”
沈云临打断他的话:“让你的人进来收拾屋子。”语罢,她和元风初寒便离开了房间。
萧信那乖顺的模样渐渐散去,他扭了扭脖子,嘴角扬起一抹难以猜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