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木有点搞不清楚散兵究竟想干什么
在她眼中,现在的散兵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不让自己离开,宁可撕掉她的羽翼,让事情走向无法挽回的方向,也不肯放手。
按苍木的设想,下一步散兵应该会尽可能将她送回至冬国内。毕竟比起仍处于动荡中的稻妻,还是身为大本营的至冬更为安全。
但苍木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散兵的行为变得极其诡异。
她没有受到想象中的虐待,博士的实验也不知为何停止。苍木还经常能看见他在自己的房间前探头探脑,似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所居住的房间也并不是想象中,深藏于地下、暗无天日的潮湿地牢。而是一间装潢清雅,设施奢侈,又宽敞明亮便于通风的房间,平心而论,这比苍木在反抗军营地里暂居的营帐日照时长都久。
唯一称得上可疑的危险行为,便是散兵日日给她端来的一碗黑色药汁,一定要让苍木亲口喝下。
这种行为自然遭到了苍木的反抗,但散兵在这方面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他不介意使用强制手段让苍木服药,而在这种强硬的态度面前,苍木的抗拒催吐都是在自找苦吃。
她的医术还没到白术那般的境界能靠舌头辨别其中的药材滋味,但每每喝过身体也并未有什么不适,倒更像是滋补的汤剂。
除此之外,散兵对她的监视也到了一种令人发狂的地步,不仅与她同吃同睡,还寸步不离,让苍木毛骨悚然。
即便是怕她逃跑,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现在的苍木失去了力量,论身手连普通人都不如。
况且切除翅膀带来的疼痛是全方面的,几日过去,苍木腰部以下的肢体依旧很难使力,她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床铺周围,倒是散兵会每日将她抱上轮椅,推着她去晒太阳。
可能是正常人搞不懂疯子的想法吧,久而久之,苍木也放弃了探究,一心思索该如何离开。
可惜散兵的防范实在周密,苍木构想了几种方法,都被她很快找出其中的疏漏,又自我否决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散兵应了一声,低着头的愚人众送来午餐,他接过,亲自递到苍木手边“来吃饭了。”
苍木反手就要打翻,早有预料的散兵顺势将餐盘一勾,躲过了这次偷袭,他声音淡淡“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后厨最近食材采购不顺,若是再闹脾气,下次端上来的饭菜未必有这次丰盛。”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苍木讥讽道“作为敌人重伤我,却假惺惺说出这番话语,你的脸皮还真是厚啊”
散兵抿了下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止住,将餐盘放在了一旁“什么时候饿了再吃吧。”
真是不对劲苍木狐疑。
他若真是想囚禁自己,折断翅膀后的惯用招数应该是赏罚的那一套如果苍木做出任何反抗或不如他意愿的行为,散兵都应该给予惩罚,罚到苍木畏惧,开始顺从,这才会给予奖励。
如此才是标准的驯服方式。
苍木自认为不算是意志特别坚定的人,而散兵看起来也不像是不知道这点。可看看,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不得不关押苍木的人,处于良心的愧疚,做出了种种补偿纵容的行为。
同一个人的行为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割裂,这背后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而除了这隐情之外,苍木如今最担忧的还有博士的手段虽然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修改记忆对博士而言应该不算太难。
在愚人众取得神之眼之前,他们不会轻易撤离稻妻,而苍木所担心的便是,她是否能在被旅行者救援之前坚持住,不被送去至冬,也
不被抹除记忆。
这两项的主动权都在愚人众手中,苍木不能坐以待毙,她痛定思痛,决定还是从身边入手,寻找出散兵巨大转变的隐情,看看能否加以利用。
于是又几日下来,苍木的表现仿佛已经认命一般,不再出现反抗的行为,给药就喝,给饭就吃,只是不言不语,反应寡淡,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了无生趣的模样。
果不其然,散兵见她如此,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变动,这天入睡前夕,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稻妻绘本,语气生疏地讲给苍木听。
散兵这人长得好,嗓音也温柔,但讲睡前故事这种事情和他周身冷肃的气质形成了极大反差,搞得苍木忍不住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
对方一如既往地没有对苍木的行为回以对应嘲讽,只是念完故事,为苍木掖了掖被角,躺在她身边准备入睡。
说来也怪,苍木一开始还担心过,睡一张床上散兵会不会趁机对她下手,毕竟性也是暴力的一种。
但时至今日,两人之间都单纯的盖被子睡觉,甚至被子都不是同一条,似乎睡在一起只是单纯方便监视看守。
散兵躺下了,苍木却没打算放过他,在黑暗中,她辗转反侧,做足了困扰的模样,而根据对方的呼吸声来推断,苍木肯定散兵也没睡。
对非人种而言,睡眠本就不是必须,苍木是从前作为人类保留的习惯,加之被囚禁以后,睡眠能加速对时间的感受。
散兵则是为了陪同苍木。
在又翻来覆去一分钟后,苍木伸手拍了拍身边人,语气硬邦邦“再讲一遍。”
放在以前,这种语气与要求肯定会招来一顿讥讽。
而现在,散兵只是睁开眼,坐起身,再次找出故事书为苍木念诵。
好脾气得令人毛骨悚然。
苍木没要求停,他也就真的一遍遍讲述,直到身旁的人呼吸浅淡,进入梦乡,他也停下有些沙哑的嗓音,去打量她的情况。
即便这几日的伙食丰厚,药剂未停,但苍木唇色还是透露着几分虚弱的粉,看上去便让人觉得脆弱。
她仍旧是侧着睡,腰上伤口还在愈合,偶尔过重的呼吸都会带来她在梦中情不自禁地皱眉。
散兵小心摸了摸她的脸颊,脸上的神色在渴望与忍耐中变换,最终还是选择伸手,顺着她侧腰去抚摸柔软的小腹。
或许是由于睡着的缘故,放松状态下,腹中的物体形状越发明显,隐约间,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颗与他血脉相连的蛋微微一动。
很难说清散兵在得知消息那一刻的心情,作为自诞生便被抛弃的人偶,他渴望得到一颗属于人的心脏。
只有获得这些,他仿佛才有成为人,获得幸福的资格。
而认识过苍木以后,爱与被爱、欺骗与隐瞒、恨与疯狂他感受到了太多情感,不知不觉,原本拥有心脏的渴望似乎也随之衰减了几分。
新的目标出现,他现在已经不再渴望成为人类,超越人与神才是他的宿命,与博士的计划即将步入尾声,只待神之心到手,他便能开启计划的下一步。
可现在,这个孩子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计划。
原本计划中,博士已经结束了对她的研究,他声称苍木有着对计划助力极大的能力,值得反复研究,无论能否复制放大这种能力,此时结果都已揭晓。
如果能复制,博士会将她清除记忆后带回至冬,向女皇复命。
如果不能,她同样会被清除记忆去带到须弥,作为造神计划的一部分。
而知道她怀孕后,散兵便自作主张叫停了行动,惹得那位第二席大发雷霆,他却铁了心与之抗衡。
造神计划中他才是主导者,博士只好忍气吞声。
有时候,散兵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暂停自己谋求已久的计划。
毕竟孩子是否属于他尚且存在疑问。
他大可以舍弃这个未出世的存在,只要计划成功,苍木就会作为他的神眷,到时候他们还会拥有新的子嗣。
但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被他不假思索的否决了。
为了计划,如此轻易便能舍弃自己的孩子,这种行径又和他一直痛恨的“母亲”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这么做,不想见到自己变得与她相似,那只会让他恶心。
现在,他将手贴在尚未显行的小腹上,竟有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人偶也能繁衍后代吗人偶也能得到自己的子嗣吗人偶也能拥有家庭吗
人偶也能得到幸福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黑暗中,苍木的声音轻轻响起,很明显,她没有睡。但散兵却没有在意这点,只是道“七天前。”
七天前,就是把她割掉翅膀的那时,苍木点开系统,果真在腹部发现了一颗孕育中的卵,怪不得他会这么异常,一切都说通了。
散兵以为她怀孕,而孩子则是他的。
可惜苍木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自从来到提瓦特,她就再也没来过例假,这次所谓的怀孕,大概率是她身体终于恢复了部分机能,迎来了一次排卵期。
如今她已不似凡人,排卵期也自然更接近鸟雀,只是她许久都没和万叶亲近过,这颗卵也注定是无法孵化的死蛋。
散兵注定不会知道真相了。
苍木沉默许久,才故意用一种极为不耐烦,却又不得不说的语气开口“你打算叫它什么名字。”
“我”散兵难得地无言了,他被苍木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击中,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笼罩了他。
孩子,他的孩子,一个因他而诞生的存在。
他珍重地隔着那层血肉去触碰未出世的小生命,刚想说话,却发觉脸颊传来湿漉触感,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