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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去

唐卿心里苦,眼泪比周夫人流的还要欢快。老婆孩子一齐闹腾,唐相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先安抚好老婆,又安抚女儿。

“你放心,为父一定给你讨一个公道,太子又如何?皇家也要讲理不是,你爹我还没这么废物,肯定不让你受这口窝囊气。”

“爹爹,女儿不是这样的意思。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连累了唐氏一族诸多兄弟姐妹,自觉无颜面对唐家祖先,女儿自请出家清修,以偿罪孽。”

周夫人抹着泪:“儿啊,你这样说,可有想过我这个当娘的?我这一辈子,就你和你哥这两个孩子,如今你哥下落不明,就等同于没了,我就你这一个孩子了。”

唐卿心里略有不忍,但是她知道自己必然要走的。她若不走,一切如旧,母亲少不了和上辈子一样不知遭受多少闲气和白眼。唐婉和她不是一个母亲的,她娘原是一个丫头而已,仗着美貌才成了唐相国的妾侍,她是知道唐婉日后必然是要和……六皇子在一起的。没了她,皇后之位也必然是她的,母亲待庶出一向不差,若不是她的行为激怒了陆梁,气坏了父亲,连累了母亲,那个女人绝对没有受封诰命,在唐府,在她父母面前耀武扬威的命!

她记得,父亲被她连累,被削去了官职闲赋在家,母亲在她去时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但还是时时命人带话进来宽慰她……她是绝对不可能再留下来连累父母的。

他们本不该如此一生的,都是她的错,才累了父母。

唐卿去意已定,明明知道自己没这么容易可以离去,早就已经收了一把银剪子在怀里,此时正好用上,抓起一簇自己随手拢好的青丝,掏出剪子狠心剪了去!周夫人眼疾手快,但也不防唐卿下了死手。

大把黑蓁蓁的发从周夫人指间滑落。

青丝落地,周夫人简直去了心肝一般,抱着唐卿放声大哭。唐相国又气又怒喝道:“混账丫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轻易断发!”

“女儿不孝,爹娘生养女儿,女儿却不能报答爹娘半分恩情,如今更是有辱唐家清名。连累爹娘叫人笑话,受人白眼,女儿今日以发代首,从此,爹娘就当女儿去了吧!”连磕三个响头,唐卿只觉自己本来就不甚清明的脑袋越发的疼痛难忍可。

唐相国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颓坐太师椅,一只手扶着额头,连连哀叹不已。

周夫人也失了神,一下一下的顺抚唐卿还拢在头上没完全剪断发。

“儿啊,若要清修,娘依你就是了。娘给你修一座庵房都成,这好好的头发,你剪它做什么?”周夫人捡起那发,攥在手里:“你这是活活的在挖娘的心啊!”

唐卿内疚,羞愧,脑子一片混乱,可没有半点后悔。

“――老爷夫人,外头有皇上派来了人来探望咱们大姑娘……”

唐相国看看这满目的狼藉,心里顿时对皇家有了不满,对碧湖满是欢喜的神情动作更是看不上眼。

“嚷嚷什么嚷嚷,连点礼数都不知道了。混账东西,都该拉出去叫孙嬷嬷好好教训一翻。”

碧湖是周夫人身边数得上的大丫鬟,平日里谁不尊着敬着?那里听过这等重话,一时愣在哪里。

周夫人看了也没好气,摸了摸眼泪:“啐,蠢笨东西,还不赶紧回禀老爷,皇上派了谁来。做什么?”

“哦,是,皇上派了身边的大总管张公公带了御医和赏赐来探望大姑娘。”

唐相国一甩袖子,闷不吭声的出去了。碧湖刚没看见,现在忙上前要收拾,又要和周夫人一起扶起半晕的唐大小姐,又不敢叫人,只得自己亲自把头发一点一点的捡了起来。

收拾好了头发,方要退下去,就听见周夫人道:“把那头发,送到张公公面前去。”

碧湖被周夫人吓得一激灵,也不敢多问,急忙退了出去。

唐卿恍恍惚惚之中,叫了一句:“娘……”

“没事,歇一会吧!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总该叫他们都知道知道,别以为所有人都能和那对不知廉耻的夫妻一样,害了人往东宫里一躲,出来还是天下典范,世间楷模?做梦!”

其实唐卿不是担心这个,她有些不受控的想睡,她只是怕这些都是她的臆想,临死前的黄粱一梦,她怕再次睁开眼睛,便是地狱。

见过了温暖的阳光,她真的怕入地狱,坠入阎罗之后,她还能看见疼爱自己一辈子,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父母吗?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那些曾经是梦还是如今的一切是梦,可是,曾经的一切,都太疼了,疼的她心惊胆战,不敢把它当作梦......

唐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都是昏昏沉沉,没有一丝丝的光明,让人看了便不由的从心底生出恐惧的情绪来。

唐卿不知这是那里,但她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世界。

失望,恐惧,害怕,悔恨,种种情绪蔓延,唐卿忍不住颓废在地,捂着脸,伤心到了极处,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

原来都是南柯一梦,痴心妄想,她这样的人原是不配有那样好的机会的......

渐渐的,唐卿慢慢的察觉了自己的胸口,心肺之处竟也开始渐渐的痛了起来,熟悉的痛感传到脑子,唐卿苦笑,死了也不能摆脱这种痛吗?

抬头却见四周竟然亮了起来,是她极为熟悉的地方了。凤仪宫,她曾在此度过了生命中最长,也是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但此时这地方也叫她感到陌生,满目缟素。

一低头,吓得唐卿尖叫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地上坐着的,可现在,她竟然在一个棺材上,悬空而立,描金棺材里躺着的,是在熟悉不过的一张脸了,她自己的脸。

脸颊凹陷,那是她常年病痛的缘故。

棺材里的她,穿的是当朝皇后才能穿的寿衣,金线宝珠,华贵异常,双目紧和,面容安宁端肃,全然看不出生前受过多少苦和痛。

想来陆梁和唐琬仁厚,在她去后,给予哀荣厚葬。

唐卿苦笑,给她看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她在愧疚一些吗?

目光下移,她看见“自己”的手里握着一方素帕,白白净净,上面似乎还绣了些什么!这不是丧仪之中该有的东西,她伸手,想翻开看看,还未触及,便察觉了外面有些动静。只怕是有人要进来。

唐卿想躲,但发现自己并不能动弹,也就松了口气。竟然忘了,自己本是个死人了,还怕谁来看?

只是她还有一丝的奇怪,是谁,夜半三更来看她?

看见来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那人正是她的妹妹唐琬,她生前最想向她说一声抱歉,但是却没能挨到她来。

看她缓缓的走来,唐卿张了张嘴,无声的道了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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