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把手里的折扇收起来,叹息道:“真是作孽——别急,这就来了。”
他帮秦子衿换药的时候,发现伤口恢复得并不好,拆下来的纱布上全是血,他不由挑了下眉:“秦师兄,你怎么能把伤养成这样?要是让方淮看见……”
秦子衿讪讪道:“你别告诉他。”
正说着,方淮就往这边走了过来,应怜把染血的纱布踢到了床下,然后撒上药粉,重新用干净的纱布裹上。他表现得镇定,秦子衿却紧张地看着方淮,生怕他识破。
方淮一眼就看出秦子衿不对劲:“秦子衿,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秦子衿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没有啊。”
方淮道:“你最好没有。乖一点,别让我操心了,听见没有?”
秦子衿声音脆甜地应了,方淮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然后问应怜:“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今天他一直乱动,伤口会不会裂开了?”
应怜把纱布缠好,然后在铜盆里净手,月光洒在水面,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也笼在了浅浅的光晕里。
他侧过头,慢条斯理地道:“挺好的。就是要注意,再让他安静一些,千万不能乱动了。”
方淮得了这话,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立刻训斥秦子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听见没有?下次再敢乱动,我就不管你了,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算了。”
秦子衿连忙道:“我知道了,以后都听筝筝的。”
应怜跟着念了一遍:“筝筝?”
秦子衿立刻转向他,像小狗护食一样,生气地说:“你不能这样叫他。筝筝是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
方淮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人怎么叫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躺着吧。”
茶煮开之后,满室芬芳,方淮斟了两杯过来,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又嘱咐了秦子衿好好听话,然后就去了院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应怜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没想到方淮还会煮茶,不知道跟谁学的。”
秦子衿却有些不高兴:“你管他跟谁学的,下次想喝茶就自己煮,不许累着我们家筝筝。这次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应怜道:“你们家筝筝?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让许师兄听到,不然他又要受刺激了。”
提到许绍玉,秦子衿就垂下了眼睫,遮住眼底晦暗的情绪,半晌才道:“应怜,你还记得林致远吗?”
仙门弟子众多,就连应怜也回忆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前不久暴毙的一名弟子,不知秦子衿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林致远的事,我听说过一点,当时都说他是被方淮杀了,不过我觉得不像。也不看看林致远的死状有多凄惨,身上数十处刀伤,手指也被根根斩断,据第一个发现的弟子说,林致远连死了都没能闭上眼睛,是怨念太重。”
应怜顿了顿,继续道:“这么残忍的手法,怎么可能是方淮?别说让他杀人,就是让他去看一眼林致远的尸体,估计都会吓哭。”
秦子衿道:“当然不是筝筝,他那两天根本没出门,杀害林致远的人,到现在也没找出来。”
应怜道:“山上的悬案一直不少,没人会管的。”
秦子衿忽然放轻了声音:“其实我知道是谁杀的林致远。”
应怜看着他,等他说话,秦子衿慢慢说出了一个名字,听到那个名字后,应怜的神色登时凝重起来:“秦师兄,你是不是魔怔了?你知道你说的是谁吗?你和任何一个人说,都不会有人信的。”
秦子衿早知会是这个结果:“既然不信,便当我没说。”
应怜道:“在许绍玉还没有展露修道的天赋时,他便已经天下扬名了,谁都知道京城有位心善的世子,品性之高洁,实在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很多人的眼里,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典范,就像天上的明月,谁敢让明月蒙尘呢?”
秦子衿笑了一下:“许绍玉真有这么好吗?你被他骗了,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应怜道:“无论如何,方才的话,还是别再说了,暂且不说别人听到会是什么反应,就是方淮,他听到了绝对要生气的。”
秦子衿躺回床上,兀自出神,许久才道:“我当然不敢在筝筝面前说。”
方淮在院子里侍弄新栽的花,旁人不识这个品种,他却很熟悉。
这是之前哥哥带回来的种子,不知从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收集来的,栽在院子里,一年四季都会花开不败。
方淮很喜欢这种话,缠着问方南星要种子,只是自己种下去,却总是不能发芽。
他怕方南星觉得他笨,连种花都种不好,不敢再要种子,于是懊丧了好些天,直到有了更喜欢的东西,才忘掉这件事。
连他自己都要记不清的事了,当初对种花的执念,也早就淡去。
却有人替他记得。
不会是失踪多年的方南星,那还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许绍玉了。
许绍玉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前两日不是还叮嘱秦子衿好好照顾他吗?既然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惹人误会的事呢?
还有那串红豆,鲜艳得像是朱砂痣,烙在方淮心尖,每到想起的时候,都会觉得滚烫。
肩上忽然落了一片花瓣,方淮轻轻拂去,却不想又落了更多,纷纷扬扬的花瓣如同落雪,瞬间遮蔽了他的视线。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方淮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阵法中,四处漆黑一片。
他有些害怕,正要摸索着走出去,就听一个声音冷冷道:“谁让你动的?在这种阵法也敢乱走,不怕魂飞魄散吗?”
方淮听见是君澜的声音,立刻止住脚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一片冰天雪地中,君澜披着火红的大氅,正用一双赤色的瞳孔盯着他,透出几分阴寒之意。
“你是在极北之境?”方淮问:“去哪里做什么?”
君澜没有答他的话,而是吩咐道:“方淮,帮我做件事。”
方淮想着他离得远,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便顶撞道:“我不做,最近很忙。”
君澜微微眯起眼睛,危险地提高了语调:“方淮,好好想想你是在和谁说话。我不日便要回去,你确定要惹我生气?”
方淮把脸侧到一边,是抗拒交流的意思。
君澜道:“陵玉被带到你们那了,是给云蘅当炉鼎用的。你把他救出来。”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方淮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想到应怜方才说的,山上来了个绝色美人,想必那就是陵玉了。
但方淮还记恨着之前陵玉见死不救的事,不肯答应:“凭什么?陵玉是你的宝贝,不是我的,要救他的话,你自己回来救好了。”
君澜没想到方淮会这么不听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事,没空和你废话。让你救陵玉,你便想办法去救,若是他伤了一根头发,等我回去,不仅要收拾你,还要把你放在心尖上的许绍玉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