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青虞哼了一生,扭开头。
云献之并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道:“这次,我再给施小公子说一出不一样的。”
“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上,有一对从小定亲的青梅竹马,男孩很会读书,年纪轻轻就考了个秀才。女孩心灵手巧,是镇上有名的绣工。他们两小无猜,感情很好。女孩爱美,每次镇上流行了什么头发样式,什么妆容,都要男孩给她编。”
说到这,云献之低头笑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
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施青虞就竖起耳朵来听了。此刻见他笑而不语,托着腮问道:“后来呢?”
云献之顿了顿,接着道:“后来那男孩的老师举荐他去京城的书院读书,机会很难得,但男孩不太想去。他的父亲和女孩的父母都是渡口的船工,一年前发生意外去世,男孩放心不下女孩和他的寡母。不过最终,他还是在家人和师长的劝说之下,去书院读书了。”
到这里,这个故事和上次那出戏的开头很像,都是恩爱的男女,依依惜别。
“二人虽然分居两地,只能靠书信来解相思之苦,倒也还算甜蜜。好景不长,某日一位贵族子弟自小镇上打马而过,瞧上了出门给男孩母亲买药的女孩。女孩自是宁死不从,那勋贵恼羞成怒,将她强行绑了去。男孩的母亲听闻此事,愧疚不已,猝然离世。”
云献之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面色也苍白了起来,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接着道。
“男孩正在疑惑为何多日没有收到未婚妻的来信,这日他被同窗好友邀请参加一个宴会,宴会上一位妙龄少女被侍卫粗暴的推了进来,有人面露不忍,有人面露贪婪,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人出声制止。男孩眼底惊惧,险些冲了上去。却见那女孩满眼泪水,对他摇了摇头,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挣脱束缚,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转身直直的坠入湖中……”
施青虞小声的问了一句看上去状态很不好的云献之,“那女孩和男孩你是认识吗?”
云献之正要说话,猛的侧身吐了几口血,他面不改色的坐直身体,嘴角噙着笑答道:“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她可是我的未婚妻。”
施青虞结结巴巴的道:“云献之,你,你怎么了?”
那些血已经开始止不住,顺着云献之的嘴角流淌下来,他一开始还会拿衣袖去擦,最后索性不管。
只见云献之收起了笑容,神色淡淡的开口,“那广陵侯世子喜欢女人,我就让他死在女人的肚皮上,那群人喜欢买卖奴隶,我就让他们也尝尝被当做货物的滋味。”他眉梢一挑,看向施青虞,“你看,我是不是很公平?”
施青虞扫视了一圈周围倒了一地的人,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可能不是醉倒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他孤身一人,眼前只有一个不太对劲的云献之,施青虞吓得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施青虞的神色,云献之哼笑一声,语调微微上扬:“在人们以为苦尽甘来的那一刻,再给他们当头一击,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痛苦的扶着桌子弯下了腰,俨然已是强弩之弓。
施青虞有些忧愁,他看上去好像不太行,我是不管他呢还是不扶他呢?
系统:……
云献之低声问道:“施小公子,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这一路过来,施青虞自问没有受到什么虐待,他沉默片刻,还是应声道:“你说。”
云献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比手掌稍微长一点的灵位,小心的捧在手上。
“等我死了你就把我连着身上的东西,一把火烧了吧,阿瑶我把她埋在京城书院的后山上,那里有一片花海,她生前最是喜爱这些。”他虚弱的笑笑,“如果可以,劳烦把我和她葬在一起。若是祁学寻过来,就将这个灵位交给他,其他的不必多说。”
施青虞接过灵位捧好,上书‘爱妻祁瑶之灵位’,刀工不是很好,但能看出来,刻的人很细心。
系统,云献之一直随身带着灵位吗?
是,他晚上还会抱着睡觉。
……
见施青虞接过,云献之对他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爱美的姑娘死在腐臭的淤泥里,谦逊的书生成了杀人恶魔,弱冠的少年从此孤身一人。
云献之心里很清楚,一路爬上来,他的双手早已不再干净,他用死亡寻求解脱,用恶人的血祭奠故人。
我累了,阿瑶,你再等等我吧,很快,很快我就会追上来……
施青虞探了探他的鼻息,急急后退了两步。心脏狂跳,虽说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可那些都是不熟悉的人,云献之……
上一秒,他还对着你言笑晏晏,这一刻,却已经没了声息。
“砰”的一声,栈大门应声倒地。
夏枫羽逆着光站在门外,衬着他的身影顷刻高大了起来。
他一眼就看见泪眼汪汪站立在里面的施青虞,扁着嘴好似随时要哭出来。
夏枫羽赶紧将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少年接了个满怀,安抚的摸了摸他的长发。
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还好,看到夏枫羽他就不自觉的又娇气了起来,直哭的打嗝,抽抽噎噎的骂他:“你……嗝……你怎么才来啊。”
夏枫羽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圈在自己怀里,闭上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在施青虞的发间落下一吻,“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带人进去搜查的怀野出来对他摇了摇头,栈里除了老板和伙计,没有一个活口。
施青虞吸了吸鼻子,抱紧夏枫羽的脖子,小声道:“我答应给云献之收尸的,你们不准乱来。”
夏枫羽将人抱紧,低声哄他,“都听你的。”
“说好陪我过生辰的,我的生辰都过了。”施青虞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泪珠把他的睫毛都濡湿了。
他此刻穿着葱绿色罗裙,缩在夏枫羽的臂弯里哭的一颤一颤的,别说软香在怀的当事人了,旁观的人看着心都要化了。
夏枫羽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哭累的小宝贝哄睡着。
他皱了皱眉头,胸口有什么东西膈着慌,夏枫羽掏出来一看,赫然是一个灵位!
……
刚刚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