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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

---[元]佚名

进峡河有两条路,养殖大户周林的水库鱼塘旁边,机耕路拐过武陵米厂就是去魏家屯的通村公路。刚下过雨,新修的路腻了薄薄一层土,车轮碾过弯曲的山间马路,隔一截就有鸭群、或者大鹅迈着悠闲的步晃到路中间。

车喇叭一响,它们一惊一乍地梭下溜光的路面,窜进村民们正在垒坎淤坝的水田。

气温一天天攀升,武陵也快到了育秧苗的季节。许笳拉开车窗玻璃,两边整整齐齐的水田一直攀到峡河上游的金翅岭那里。

勤谨的农人们正弓着背、下着腰,两手紧握农具,忙碌在暮春将尽的田间地头。

山花熏人,草色似浸了油般燃尽春消息,将眼前这劳作的诗意嵌进了供奉神明的殿宇。

许笳拿起相机,连续按动快门,记录下来的画面质感十足,堪比大师笔端的精美油画。

这次和周游进行入户调查,按照骆书记的指示,工作结束后务必交给他一份接地气的工作总结,如果有能力,写成报告文学的样式他更欣然接受。

听骆书记的口吻,有合适的机会会向上级推介,有奖励和荣誉。许笳对物质方面没有多大的追求,荣誉大过天,也是傍身的利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游在前面开车,笑着说:“等进了魏家屯,那里能拍的更多。”

许笳放下相机,倒回去看,瞥了眼驾驶座笑道:“你别慌,素材多的很,到时候从我这里取就是。”

周游心坎一荡,忙不迭地说谢谢。过了月亮桥,行至魏家梁那里,一片塑料大棚下面的机耕路边,停了辆车。

许笳记得这片大棚附近住着魏义海一家。果然从坡上下来,就看到魏义海家三层自建房豪宅。

后视镜里面,那辆白车跟上来,恰好停在通往魏义海家的小路那里。路中央有减速带,车子慢下来,后视镜反照出村支书肖长乐的身影。

他腋下夹着包,匆匆步下通往魏义海家那条煤渣垫起来的小路。

周游也迈过后视镜那里,微微叹气转过脑袋看后座的许笳,“你说这肖支书,平时有事寻不到他。刚降过暴雨就往魏家屯跑,咋就这么勤谨哩。”

许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无利不起早,肖支书待见的是魏义海。”

周游摇摇头没说话。直到魏义海家阔气的洋楼被彻底抛在汽车碾出的尘土里,许笳拧起的眉毛才舒展开来。

“周游,听你说凤娟那姑娘去县城职业学校读书了,是有这回事对吧?”许笳敛起的面色和缓起来,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游挂挡,加快了车速道:“那姑娘我熟,我媳妇娘家那边的人。听我媳妇说起,前一阵子在县城医院看见凤娟,姑娘主动跟她打的招呼,问起现在做什么,姑娘便说回去读书了。”

许笳宽慰地笑了笑说:“那挺好的。”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来到了魏祥子的家。

三间砖瓦房,门前场院倒宽大,但没用混泥土硬化,一下雨到处都泥泞的脚印,也没拿石籽煤渣垫,车子试了几次都没开进去。两人只好将车停靠在魏祥子家背后的斜坡。

踩了两脚泥,来到魏祥子家门外,虽然是个大晴天,可周围都笼着竹林,门前竟一点霍亮也没留,越给人一种凄惶、破败的感觉。

因是单家独户,他们的到来并未造成围观和拥堵,当门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妇女脸上也没露出过度的诧异后,许笳反倒感觉心安。

两人说明来意,妇女冷冷淡淡地他们倒了水。许笳注意到,魏祥子媳妇的右手指头,缺了一小截。

妇女见许笳脸色异样,忙拎起茶壶离开。不多时,魏祥子拄着缠了胶带的手杖掀开卧室的帘子走向两人。

看登记的信息,魏祥子年龄不过四十五,真人看上去竟比五十多岁的人还苍老。

头发几个月没剪,鬓角的白发更显眼。本来还算帅气的五官,勉强挤出来的眼尾可以夹死蚊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令人不忍看的是,魏祥子缺了一条腿,右边的裤管空荡荡的,拿黑黢黢几乎快要断掉的手杖撑地,看了更感觉心酸。

魏祥子怀里拿着一本书,见有客来,书都没来得及放握着就出来。

许笳注意到封皮,是叔本华的随笔。心底更是涌出万千感慨。

“坐,坐。”许笳起身,将高一点的藤椅让给魏祥子,魏祥子一笑,躬身去给许笳找门口的小椅子。

许笳忙上前,制止了魏祥子,捞过矮椅子去扶魏祥子。魏祥子似乎不习惯旁人的帮助,许笳尊重他的意愿,捞来椅子和周游坐在一起。

坐定后,许笳和周游先后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许笳负责沟通,周游则现场填写表格,并输入进电脑里面。

和魏祥子聊到家庭具体收入这块,对面的男人情绪很激动,许笳尝试用更温和的语言和他沟通,魏祥子似乎对她的发问更忌惮。

许笳放下手中的档案袋,诚恳地看着魏祥子说:“你们误会我们这些搞扶贫的了,大哥心里憋屈,我们又岂会冷心冷肠?人心都是肉长的,有困难我们帮。”

魏祥子听了许笳这话,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许笳心里记录起来,眼眸随着魏祥子的一番抱怨涌起不同的辉芒。

魏祥子倒完苦水,许笳握着笔总结了三个紧要点,徐徐道:“大哥的诉求我基本听明白了,一是这贫困户名额,二是土地流转给村集体没拿到手的钱,三是你家后面的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祥子点头,接过媳妇递给他的药,喂进嘴巴用水服下后,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废人,要靠国家照顾。我是读过书的,不是不讲道理。我要好着,哪里需要你们登门,我自己就往人前头奔了……”

“说来说去,还是命运不济。”魏祥子凄惶一笑,眯着眼睛看门外如烟的春色。

许笳安慰地说:“你们的情况我们会如实向村镇反应,该享受到的照拂一样不会落下。”

魏祥子笑了笑说:“也包括其他其他两点吗?”

许笳肯定道:“我们扶贫队是专门为困难群众解决烦恼的,这点事不算事儿。”

魏祥子撑着手杖缓缓站起来,握住了许笳的手,感激地说:“你们真该早点来……谢谢你。”

许笳扶住魏祥子,宽慰地说:“你放心,秧苗下田的时候,事儿都办妥。”

“好。”魏祥子心情大好,一扫脸上的阴霾。媳妇也不似刚来时的那副疏离、冷漠的样子,要留许笳他们吃饭。

许笳再三推辞,和周游商定趁着天气好,赶往下一家。

一对夫妻这才没有强留。魏祥子送他们到院坝,许笳想起周游的话,问了一句说:“姑娘凤娟从城里下学了,回来跟她讲,让她到村委会来一趟,填张表格,会有助学补助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祥子媳妇口舌麻利道:“我娃读书的事,小毛替我们张罗的,就不劳烦扶贫干部帮忙了。许干部,就是这路和这流转的钱,一定要给我们解决了。我和祥子感激你们!”

魏祥子媳妇说着,差点就跪在地上叩头。被周游给拉起来,祥子媳妇瘦瘦小小地站着,掩面擦眼泪。

许笳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和周游商量了一下,两人各掏腰包拿了六百元给他们。

魏祥子坚决不肯要,媳妇倒是接过了周游塞过去的钱。

“小毛和你们都是好人。”魏祥子媳妇红着眼眶说。

旁边的魏祥子面色一凛,媳妇立即闭口,几张钞票塞在衣兜里,拎了水桶进了对面的厨房。

“阿姝,明天找人来把咱门前的这些竹子砍了吧。”魏祥子看着两个年轻人徐徐离开的背影,眯着笑眼说。

坐回车里,许笳想起魏祥子抱着叔本华随笔的样子,不禁十分唏嘘。

他如果不是生在这里,或者仅仅不受那些磋磨。魏祥子和他家人的现状也不会这般凄惶吧。

如果他们不来,或者更强大一点的人没有将目光聚焦到像他们这样的人身上,这片土地又该多么失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开往另一户贫困家庭的路上,许笳感叹身边的好人多,原本魏凤娟的事,只要她自己找到村委会,没有解决不了的。可就有人先他们一步,给予了帮助。

周游念叨了两下祥子媳妇提及的名字,眉头拧了拧。

许笳觉察到周游的异样,问了句,“你知道?”

周游不确定地摇头,许笳笑了笑没再说话。玻璃窗缓缓抬升,中午的太阳照耀在更高更远的山巅,金翅岭更像一对张开的翅膀,将这片美丽的土地紧紧环抱。

再迟一些,阳光的弧度再弯一点。当夕照来临,奔波在山野的许笳会看到更壮阔的武陵盛景,那将是她今后每一天的日常。

许笳眼含期待,希望眼前这无垠春光,一寸寸,一丈丈,慢点,再慢一点……

“许姐。”周游扭头,盯着对面开过来的白车,突然对她说:“那车里面,好像坐的是凤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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