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思雨细如愁。
--秦观
落日隐在薄薄的雾里,暖暖一轮像颗咸蛋黄。
回去的路上,两人聊起周晓光,从魏卓然轻描淡写嘴里,许笳得知,这位大手笔的‘金主’原来是墨寻梅的儿子。
景区新辟的二号漂流就是他承包的,周晓光闲云野鹤,不像他母亲事业心重,杨河乡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产业,工业约等于零,近些年依靠互联网的优势,带火了这里的旅游产业。
乡镇领导为了提振当地经济,大搞旅游相关建设。若不是墨寻梅发脾气,骂儿子不求上进,按照周晓光的脾性,他是断不会从西安来,拿着这些年经营卓光画院的资金,投资一个短期内看不到任何回报的旅游项目。
许笳笑了笑说:“还是魏总面子大,只谈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替项目拉到一笔大投资。”
对其他行业地域来说,五百万投资洒洒水而起,可对武陵这样的小山村,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大一笔个人投资。
就隔壁大槐树村,墨寻梅治下的山阴县规模最大的菌类种植基地,前后累计也才拉到这些数。
魏卓然淡淡道:“也该让那家伙出出血了。”
许笳笑,滑了两下手机,存进去周晓光的手机号,“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卓然回头,扫了眼许笳旁边的打包盒,“味道尚可的话,以后再去他那里拿。”
许笳忙摆手,“够了够了。”
魏卓然紧握方向盘,睨着渐沉的暮色,漫不经心道:“那就等下回再去敲。”
许笳拧眉,颇为同情周晓光。
为了成品质量,胶片须得当天就冲洗。一回到家中,许笳就到处找能冲印相片的照相馆。按道理,武陵不缺能洗胶片的暗房,之前刚进扶贫队要交两寸照片,记得就是去村委会对面的照相馆拍的。
拍照老师傅不会用电脑,用的就是胶片机。
许笳握着胶卷找上门,店门紧闭,上面贴着招租广告。问旁边五金店的老板娘,对方说照相的老林被儿子接到城里,店铺要往外卖,还问她是不是买主。
离开那里,许笳走遍前后两条街,几乎都是电脑冲印,因此是十分后悔带了胶片机,这可能就是跟风入坑的代价吧。
正颓丧着,微信有消息进来。
魏卓然发了张照片过来,图片加载完成,许笳停下步子,抬头往街边的楼栋看。
男人握着高脚杯,站在玻璃落地窗里面,冲她举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一瞬间,眼前飘过六年前那座城市,那个校园,那栋楼,那扇窗……
许笳失神,那个男孩兜着黑色帽兜,匿在雪后的凉夜,眸底却不似楼上的人这般寒意森森,似乎藏着什么,又像亟不可待释放着某种令她想逃的情绪。
一晃而过后,许笳正了正肩,接起来魏卓然打来的微信视频。
男人深邃的眼眸坠在暗色鸢尾花窗帘和夜色交织成的阴影里,许笳不知道他是何意,冲摄像头笑了笑。
魏卓然:“东街走到西街,许笳,你到底在找什么?”
许笳面露尴尬,“在我头上按了摄像头?”
魏卓然淡淡撂下几个字:“我这里有暗房。”
许笳微楞,貌似之前在连理塔那里,魏卓然有提到。许是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睡眠质量不足造成记忆力减退,老是忘事……
叹了句脑容量不够,许笳硬着头皮推开君眠民宿酒店的玻璃旋转门。
途径大堂,叫小紫的前台小妹妹客气地同她打招呼,许笳微微颔首,直奔电梯口。
摁了三层键,轿厢上行,许笳竟有些紧张。她握住胶卷,等电梯门打开后,气流灌入密闭空间,她的神色才恢复如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廊吸顶灯一路铺到打开的那扇门。
两边墙壁的油画彰显主人独特的品位格调。
左肩外是武陵主街大马路,几扇窗户拉下白色百叶窗,笼得长长的走廊密不透风。
地毯细腻,踩在上面绵软无声,等许笳走到门口,寂静被打破,套房内钢琴声流淌。
舒适的音符淌过耳际,她迈进房间,风带上了背后的门。
魏卓然慵懒地窝在黑色沙发,脚搭在白色茶几,脚踝小幅度地跟着音乐节拍晃动。
“坐。”男人举了举酒杯。
许笳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寒暄了一句说:“魏总在听巴赫?”
魏卓然迈过来修长的腿,正了正坐姿,睨了眼她,“朋友送的黑胶,随意放了一张。”
男人抿了口酒液,挑眉看她,“你有兴趣?”
许笳微微一笑,“古典钢琴乐大师,了解一丢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卓然起身,放下高脚杯。一身居家灰色休闲服,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男人走向一扇门,回头看许笳,“送来就放着,你若是感兴趣,可以玩玩。”
室内一角,放着一架钢琴,白色琴键覆着黑色天鹅绒罩。
男人走近,替她拉开凳子,修长的指结扯开罩住钢琴的布。
许笳脸上堆笑,举了举握着的胶卷,“魏总,我是来洗照片的……”
言外之意,她并不想在他面前献丑。
学生时代钢琴八级证是考下来了,父母娇养,家里也配置了钢琴,虽说堪堪几万块人民币,和这架动辄百万的贝希斯坦不能比拟,但也算是跟了那个时代的风潮,习得一些基本的钢琴乐理知识,弹了些大师的作品。
可那些基本都是自嗨,她自认天赋一般,学生时代唯一拿的出手的才艺只在高二那年元旦晚会上展示过,得了优秀节目奖,那次过后,学业渐忙,八级证丢在母亲面前,算是那些年家长逼她练琴的成果。之后钢琴落灰,再也没碰过琴键。
西欧的古典乐,钢琴是绝对主角。
巴赫在左,贝多芬在右。
她曾痴迷英国翻拍的名著电影,喜欢看BBC导演制作的英伦短剧,中了勃朗特三姐妹编织的庄园爱情毒药,更一度深陷简奥斯汀笔下的英国维多利亚田园牧歌般氛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乎钢琴,古典音乐总会给那些美好的故事缀上美丽的花边,少年时代练琴,她曾在精美的笔记本上面誊写了一句话:音乐是灵魂的高贵。
古人抚琴讲究沐浴焚香,弹的是雅趣。她完全是被魏卓然逼到梁山,怕是对花啜茶,烧琴煮鹤,杀了此间风景。
许笳有些迟疑,手拂过黑白键,指结仍未摁下音符,见旁边的男人盯着她,眼眸在她脸颊研磨,抱着胳膊隔岸观火的样子,许笳勉为其难弹下第一个音符。
正是客厅唱片机里巴赫的作品:平均律十二之一。
贝多芬曾说,巴赫不是小溪,是大海。十二平均律是巴赫最耀目的杰作,是巴洛克时代艺术杰作的珍宝。
许笳之前并不理解钢琴老师照本宣科的这些话,年岁渐长,就像她现在喜欢哈代多过夏洛蒂勃朗特,有时候并不是苔丝的故事不够吸睛,而是她远未到读懂书的年纪。
这首平均律亦是如此。
音符复调跳跃,黑白琴键左右切换,指尖驰骋于琴键,流淌于她和男人之间,充盈了房间,盖过了刻录的碟片。
许笳渐渐打开情绪和感官,将身于心都灌注到音符节拍里。
渐渐地,她的眼前浮现一些画面。武陵的山野,峡河后面的小溪,那栋她曾驻足停留的白色建筑,以及那副未完成的油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音乐即将抵达情绪的巅峰,记忆陡然回到了六年前的大学校园。
覆了初雪的道路,她留下脚印。那个男孩握着糖葫芦,耳边是大街上流浪歌手凄惶的吉他独奏:“迷路的小孩,是否遗失了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许笳。”一曲终了,耳畔落入轻唤。
她抬眸,魏卓然眼神少见的热,薄而锐利的唇微扬,“你走神了。”
许笳脸颊拂过一丝红,笑了笑说:“魏总火眼金睛。”
男人走过来,合拢曲谱,手撑在琴盖,直视着她。许笳被这道莫名炙热的眼神击中,匆忙站了起来。
魏卓然啪啪拍了两下,在背后道:“弹得不错。”
许笳微微尴尬,扭头笑着说:“献丑了。”
魏卓然走来,她下意识地后退,撞在了后面门框。
门呯地关上,男人越来越近,许笳呼吸加快,像只受惊的小鹿一动不动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卓然手撑白色门板,微俯身,许笳小小的身子圈禁在了男人撑起的空间。
“许笳。”男人嗓子嘶哑,微俯身,“你到底想起多少?”
许笳如坠火炉,茫然抬眸,“魏总,你……你想说什么?”
魏卓然眸底冰凉,捏住她小小的下巴,抬起来很快放下,“算了,带你去洗照片吧。”
许笳如蒙大赦,又不得其解,魏卓然到底怎么了?这貌似是第二次他发出类似叹息,她就说弹的不好,有些地方是蒙混过关,现场发挥的,这下信了吧。
离开房间的时候,许笳无意间看了眼矮柜上面的玻璃相框。有一张照片她留意了两眼。
相框最中央,魏卓然站在复旦大学门口,一身颇具年代感的学生打扮,照片是冬天拍的,他黑衣灰裤,脚下的地面覆盖了厚厚的雪,他整张脸被上衣的帽子兜住,照片左下角有日期:。
可以想见,那年的冬天,上海冷成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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