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血仍在不停低落，谢钰目光森寒，握着刀柄来回把玩。

万海均神情惊恐，哆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整个人仿佛看到了鬼一般。

“废物生出来的东西，果然还是废物。”谢钰用刀尖挑起他蜡黄的脸，嘲讽道，“你爹在位七年，便是换头驴都比他做的好，若非你突然跳出来，我都忘了顺天府还有这号人物。”

他站在权力顶峰，仿佛万物都不过蝼蚁。

万海均眼里彻底只剩下绝望，谢钰不仅要折磨他，还会对父亲下手完了，一切都完了。

“镜儿，”谢钰忽然回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只是他眼里的狠戾尚没有消去，脸庞的血迹更添了几分阴森，那笑容在他脸上竟显得愈发诡谲起来，像是一只索命的厉鬼，“我的衣裳脏了，你去马车上帮我把外衫拿来。”

苏镜点点头，虽然知道谢钰只是想支开自己，但他现在这模样确实有些吓人，她还是去外面透透气好了。

快步出大理寺时，身后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传来，苏镜赶紧加快了脚步。

这祸害除了也好，他残害那些姑娘时，不知道是否预料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大理寺门外停放着一辆宽大的紫檀木马车，车夫原本正悠闲地坐在车头上观望四周，见苏镜过来了，连忙跳了下来，恭敬道：“小姐。”

苏镜笑了笑：“我来帮大人拿衣服。”

车夫立即帮她挑起车帘，苏镜钻进车里，谢钰月白色的外衫正静静躺在里面的小柜子上。

她将衣服捞进怀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冷香。

苏镜特意在车里多坐了一会儿，觉得谢钰处理得差不多了，才重新返回。

离正厅还有十几步远，苏镜远远看到谢钰站在外面，他脸上的血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神情淡漠。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镜的视线，他蓦然抬眼向她望来。

漆黑夜幕下，只有他身后燃了一排灯笼，他整个人站在灯下，却仿佛早已陷身黑暗，永远融不进光亮之地。

苏镜突然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向他奔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谢钰看着她奔过来，眼里陡然升起暖意。

夜风寒凉，苏镜披着谢钰的斗篷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碰到他的手却突然被冰了一下。

“怎么这么凉？”苏镜将外衫披到他身上，小声报怨道。

谢钰莞尔：“在风里站得久了些。”

他怕冰着她，刚想把手松开，等暖热了再去牵她，苏镜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搓了起来。

她白嫩的小手摩挲过他的掌纹，传递去一片热意。

谢钰垂眸盯着他们交缠的十指，整个人一怔，恍然似在梦中。

苏镜抬头见他一幅怔愣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谁能想到，现在的他，和刚才那个满身戾气、仿若修罗的谢钰竟然是同一个人？

谢钰轻声道：“镜儿，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么？”

苏镜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眼里不禁浮起一丝错愕，反应过来之后，她垂了垂眼睫，笑道：“说你傻，你还真问起傻话来了。”

谢钰却并不放过她，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地等一个答案。

苏镜知道要是不回答他，恐怕他们两个就要在这里僵持一晚上了，她轻叹一声：“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我不留在你身边，还能去哪里？”

谢钰脸上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他忽然又想起另一桩事：“你今日为何要来大理寺？”

苏镜“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你连大理寺都想到了，为何没有想到我？”谢钰又问了一遍。

苏镜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为什么去大理寺，自然是故意设计，为了让严邑下台，可这话是万万不敢说给谢钰听的。

“我怕别人在背后编排你，”苏镜想出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可靠的理由，“这事虽然是万海均做错了，但是外人又不知道事情真相，万一他们觉得你滥用职权，拿首辅的名头去压人呢。我就是怕那些人污蔑你，才想着来大理寺求个公正，谁知道大理寺竟然跟那无赖是一丘之貉。”

谢钰道：“无妨，谁敢在背后议论，直接杀了就是。”

“法不责众，”苏镜连忙说，“如果百姓都这样说，难道你还要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谢钰没有说话，可他的神情仿佛在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苏镜顿时瞪大了眼睛。

选他当反派，真是一点都不冤！

她立即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想法：“你是首辅，不是刽子手！”

瞥见对方脸上的笑意，她才反应过来：“你在骗我？”

她作势要赌气离开，谢钰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幽幽叹了口气：“若是以前，我也许会这么做。”

那时他每天都活得像个行尸走肉，这世上的任何事物在他眼里都如草芥一般，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一直没有查出她的死因，心里憋着一股气死撑下去，恐怕他早就把自己埋进她的棺材里了。

“可是现在，我不会了。”他看着她，认真道。

她是他的妻，他一言一行带来的影响都与她休戚相关，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千夫所指，那他就为了她收敛言行、广积善德。

他从不信鬼神，可近日每每梦靥惊醒，总是怕她被自己的杀孽缠身。他广开善堂、让利于民，祈求上苍将这些功德加诸她身。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撞了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爱是一道枷锁，他从此行事，总要为她步步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