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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越往山下方搜寻,雾就越来越重。这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

时樾紧盯着画面中的山面陡坡,忽然说:“这里有擦坠痕迹,再往下!”

这时候jaeger已经飞行了十三分钟,接近低温下电池续航的极限,根本不可能返航了。

南乔没有让jaeger停止降落,而是沉着地让它继续下坠,利用最后一秒钟所能搜寻到的画面。她对时樾说:“记录好空间定位,没电了。”

画面骤然一片空白——jaeger坠机了。但在最后一刹,队员们看到了一块熟悉的布料,还有缆绳。

西班牙登山队员遗憾而又失落地惊叫,南乔却又启动了第二架飞行器,照着时樾刚才记录的空间定位数据,以最大速度飞降而下。

第二架jaeger在那片范围中透过雾气,艰难地搜寻。很快又是八分钟过去,它根本不可能返航了。

所有的登山队员们大气也不敢出。

还有五分钟的希望,没有人会放弃。

最后两分钟。

一分钟。

画面中骤然出现一只手,在微微地晃动!

“ohmygod!”

“ohmygod!!!”

找到了!

南乔调整jaeger的镜头,时樾手中的画面出现了一张血迹斑斑的脸,但他还活着!在向飞行器挥手!

登山队员们几乎就要喜极而泣,时樾截下那张回传的坐标图,递给他们。“sos。”他说。

南乔看着时樾淡淡一笑,用英语对登山队员说:“赶紧传给搜救队吧。”

遥控器上的警示灯一闪,第二架jaeger再次坠毁。

登山队员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紧紧抱住了南乔和时樾。要了和他们的合影,还有名字电话,又照下了他们装飞行器的盒子上即刻飞行的名字和logo。

“你们救了我们朋友的性命,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南乔和时樾相视而笑。

南乔刚才为了更好地操纵飞行器,脱下了厚厚的手套,现在一双手惨白到了没有温度。时樾解开脖套,拿着她的一双手放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暖么?”

南乔圈着他的脖颈,冰冰的指尖擦着他颈后温暖又结实的肌肤,头抵在他锁骨上,低低地笑。

“笑什么?”

“开心。”

“……”

“两台jaeger都坠毁了你也开心。”

“开心。”

她抬唇在他壮实的喉结上吻了一下。

“你在,更开心。”

☆、第42章 说故事的男女

直升机救援队很快抵达,根据南乔和时樾提供的坐标位置,救下了两名遇险的西班牙登山队员。其中有一个伤势极重,急救医生说倘若再晚几分钟,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登山队对南乔时樾二人千恩万谢,执意以现金感谢,被他们拒绝了。

两人确认那两个遇险的登山队员人身生命无虞之后便返回了c1营地休息。时间已经很晚,两人没有时间再往山下赶,只能选择在山上扎营露宿。

营地里还有不少其他登山的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色的口音,还有一些国际友人。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下午西班牙登山队遇险的事情,对时樾和南乔两个人便是分外尊重和欢迎——邀请他们一起享用晚餐,天南地北地神侃以打发漫长的夜晚时间。

时樾会说话,阅历也丰富。只要他想聊,跟谁都聊得来,人缘奇好。三两句话就和营地里的人打成一片。南乔则不太习惯有这么多人的地方,只是默然地坐在他旁边,听他说话。目光里映着炉子里燃烧的火焰,明亮又沉静。她这副样子,倒是惹得别人对她好奇起来,尤其是几个欧洲过来的老外。

时樾明显觉出南乔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便在她耳边问道:“吃饱了吗?”

南乔点头。

“吃饱了咱们就走。”

“走?”南乔疑惑问道,“咱们今晚不在这里住?”

时樾捏了捏她的耳朵,低声道:“这里怎么过咱们的二人世界?”

南乔淡淡一笑:“你又有什么点子了。”

时樾带着南乔,往山下行走了一小段,找到了一个驼峰间的凹地。这片凹地避开了人迹,正对东方,平坦又避风,刚好容纳得下一个大帐篷。

南乔喜欢这地方,问:“你怎么找到的?”

时樾展开帐篷,随口应道:“知道你只习惯和我睡,一路上都盯着。”

南乔脸上微微一红,好在天色沉黑,探照灯下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时樾说:“这儿可以看日出。”

南乔心中一动。贡嘎雪山之上,云海日出是一绝。这样的巨峰高耸、冰川环簇,比起泰山日出、海上日出,又是一种格外不同的壮观。

时樾和南乔合力把帐篷严严实实地搭起来,钻进了睡袋。高海拔地区体力消耗大,两个人又都是马不停蹄地爬了一天,合上眼便双双沉沉睡去,一直睡到闹钟响起。

帐篷朝东的一面是透明的,两人从睡袋里爬出来,那湿巾和热水袋的水擦了脸和手,又漱了口,裹了床厚厚的羊绒毯子一起看日出。

天边还只是一线金色,穹顶的暗蓝向东方渐渐变浅,无边无际的云海翻涌着,云气流淌,向四面山岭之间溢出去。

雄奇的群山之上,雪线分明,白雪皑皑如盖,雪线之下呈现出一种和天穹截然不同的蓝色,看得人心旷神怡。

时樾拥南乔在怀里,两人静静地一起看着这无边无际的壮丽美景。

时樾低低喊了声:“南乔。”

南乔“嗯”了一声。

“你听了我很多事情,但是还从没和我讲过你的故事。”

南乔说:“我其实没什么故事。”

时樾道:“那么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秘密。比如说,讲一讲你小时候,还有你为什么会想做飞行器。”

南乔望向帐篷之外,东方天际的一线,红色的光芒正在宏大地扩张自己的领域。众山在沉默中臣服,仿佛拜倒在贡嘎雪山的脚下。

这正是飞鸟一般俯瞰大地的视角。

回忆渐渐清晰地浮现在南乔的眼前。

她记得起很小时候,大姐南勤身体不好,总在医院住着,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她。而哥哥南思,又正在叛逆的时候,总在外面和朋友们一起玩耍。出于“安全”,她被锁在小书房里,只能看到哥哥姐姐的教科书,和一台老式的电视、vcd碟机。

如今的南乔会称呼那段长达三年的学龄前时期为她生命编年史的“禁闭期”,一段扭曲、然而充满了神秘和启示的时期。

“禁闭期”中,她的时间贫瘠到连数学书上的每一个数字都饱含了意义。然而彻底改变她的世界的,是她从一个满是灰尘的书箱里,发现的两张vcd碟片,似乎是父亲南宏宙年轻时收藏的。

碟片上粗糙地印刷着三个外国人的头像,充满沧桑感的人脸、男人白色的夸张的头发、女人烈焰一般的红唇。这样鲜明刚健的漫画风格让她感受到了冲击力,然而远不及碟片内容带给她的震撼。

那时候她还不懂英语,但是或许人越小的时候,语言不通所带来的障碍越是没有那么大。她竟然顺畅地从头到尾看完了,并且记住了那个电影的名字:r。1982年的电影,拍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出生。

她所印象深刻的是汽车模样的飞行器从昏暗的街道上混着雨水升起,身边闪亮的霓虹灯、巨大电子屏面上妩媚微笑的女人都在向下降落。视界腾空,多边形的摩天大楼在下方旋转,喧闹的都市在雨水中漂移。

“我一直都记得那些在密集的楼宇间穿梭的飞行器。”

南乔低低地说。

“我总觉得总有一天,我们的世界里也会有无数飞行器,建立起低空领域的交通。他们传递货物、信息和必需品,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

南乔忽而淡淡地一笑,回头望向时樾,“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理想主义了?”

她和周然也曾经简单地提起过。但周然都是一笑置之,“太遥远啦!等你去世的时候都未必看得到啦!”

时樾“嗯”地低笑了一声,说:“你好疯。”

南乔心中有稍许的失落。

然而只听见时樾说:“你想疯我就陪你一起疯啊。”他拦腰搂紧了她说,“疯到个七老八十的。”

南乔心中倏尔一震。

她转过身去,跪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的。

“嗯?”时樾微微笑着,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蹭了蹭,“你真漂亮。”

你也真好看。

南乔在心里说。

他的眼睛那么的湛透,锋利又透明。她还记得起初次见面时他眼中的冷漠,但这时已经转变成了另外一种执着。

从他如此漆黑而通透的眼睛里,她看到云海和雪峰之间的太阳升起来了,释放出万丈金芒。那样博大的光,像烈火一般在白雪之上燃烧。

南乔说:“时樾,其实我确实还有一个秘密。”

时樾好奇地“哦”了一声。

“其实我是一个文盲。”南乔认真地说,“除了严谨的科学论文,我写不出任何文章。”

“哈!”时樾笑道,“信呢?你没有写过信?还有,情书?”

南乔摇摇头,“带有主观色彩的,我写出来都是一塌糊涂。我的作文从来都不及格。”

“天啦。”时樾夸张地说,“我觉得我失去了好多。”

“你想看?”南乔皱着眉问。

时樾笑道:“你给我说说情话,或者,念念别人的情诗也行啊。”

“喔。”南乔说,“那三年的禁闭期里头,我确实看过一本诗集。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过文学方面的书。”

“念念。”时樾笑着说,他就喜欢看南乔这种认真的样子。

就算是他开玩笑,南乔也会当真。如果他说想要她给她摘月亮,她一定会计算一下去月球的成本和可能性,然后告诉他什么时候能够实现登上月球。

他最开始觉得这女人这样真蠢,可现在,他觉得她蠢得可爱,蠢到他心心念念,蠢到让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