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所有人手中都握有大把钞票时,钱就如同一张废纸。
蓬勃的欲念被钱财无限放大,人人都是富翁,财富不足以拉开人们之间的差距,那么抢夺资源的过程必须要动用拳脚。
敖凛站在不远处,望着发生在商店街的一场大型真人pk秀,两个男人都有钱,为了决定谁能购买最后一块手表,在街上大打出手。
而那些花光了钱的人,则拎着大包小包,露出物欲被充分满足的迷醉神情,排着队爬上山,手动转一下功德转筒,这么一来,最虔诚饱满的祈祷便能立即传送出去。
敖凛小声骂:“这个帕迦楼真够鸡贼的,让别人走机械化代刷,他自己撒币享受人工服务,这样天道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灵解收回视线,稍微思虑了下:“其实,你们说的这个罗汉帕迦楼,我从未听说过。”
敖凛微微惊讶,“你当了三十来年副部长都不认识吗,那桃呢,见没见过?”
应桃也摇头:“我对小乘佛教不熟。”
“应该是小乘佛教那边人员杂乱的原因吧,”敖凛回想着观世音的话,菩萨说的总不会有假,“他是外来的和尚,近两三百年没出现过,不认识也正常。总之,咱们得秉公执法,优先考虑活捉,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捉。”
应桃指指那个功德筒,敖凛一看他嘴角勾起,就知道他要使坏。
果然,应桃说:“功德机,往前转是积德,如果倒着转呢?”
敖凛眼睛一亮,飞快地接:“缺德!”
为了节省时间早点回去找敖秉解释清楚,灵解建议兵分两路,由他去倒转功德机,应桃和敖凛两个组队刷佛像后山。
靠着应桃的本事,想要骗过守备轻而易举。进到山里,才发现原来整个山体被掏空,从上到下分成了四层。
一二两层灯火通明,整整齐齐摆放着长桌,紧锣密鼓地用纸张和浆糊制作着物品,像是地下工厂。三四层则分为密密麻麻麻雀大小的格子间,一个房间占一个人,能隐约从玻璃看见他们戴着耳机,正在连线交谈。
应桃用眼神示意,敖凛看到下面有人运来一箱一箱的东西,正是刚从商店街收回来的大额钞票。
好一个前店后厂,买卖收款一条龙服务!
从发钱,卖货,收钱,再到换取功德,这不就是给四处骗来的脏钱变相洗/钱吗,只不过最后的附加产品“功德”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敖凛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问题大发了。
如果说外面那套功德代刷项目,是异想天开,玩火自焚。眼前这套程序就是有理有据,天衣无缝,让花钱买功德不再是梦。
假如被大大小小的神仙妖怪们知道能这么钻空子,走捷径,那谁还乖乖存善心做好事?直接绑架一群人类,圈养起来,天天给他们发钱发到通货膨胀就得了。
敖凛牵着应桃潜入二层走廊,悄无声息打开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草!这是鬼吗,我都没听见脚步声!”敖凛扶着龙角怒骂。
对方捂着额头揉了揉,也不太高兴:“你知道我是鬼,开门也不晓得吱一声。”
应桃面无表情:“吱——”
“让你吱你就吱,你还挺乖,诶?!”那人看清应桃的脸,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怎么在这?我不就打麻将欠你点钱,至于追到这里来吗?肯定不是来救我的吧。”
阎王一副嘴硬又满怀期待的样子,让应桃生生把那句“是来救你的”吞回去了。
最烦这鬼犯病时扭捏作态。
阎王又围着敖凛转了半圈,脖子伸得老长,“哟,这就是你养的那条龙吧,老是不带给我看,今天还不是被我抓到了。俗话说的好,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应桃一个眼刀让他舌头颤了颤,阎王连忙接着说,“况且你家小龙挺标致的,对吧。”
敖凛回了两个字:“呵呵。”
阎王有些欣慰地说:“龙也好乖啊,还对我笑。”
敖凛:“……”
又是个村里没通网的,也不能怪,毕竟地府确实没网。
应桃冷淡地说:“我看你在这活得挺逍遥的,不需要人救。”
“哪有!我被当成黑工关在这好些年,连上厕所都要报告。”阎王抬起两只手,空气波纹一荡,两条锁链渐渐浮现,一左一右捆在他手臂上,不过不妨碍他做抹眼泪的动作,“好想念在奈何桥钓鱼,在火地狱打边炉,在开水地狱泡温泉的生活啊,做梦都想回夏国去。”
“黑工?”敖凛提取到关键字,皱了皱眉头,“楼下那些做衣服鞋子物品的都是你教的?”
阎王点头道:“对啊,我教他们用浆糊纸叠的,是不是很逼真?想当年我做黑白无常那会,就是因为叠纸人技术好才被看中录用的。”
提起当年的勇事,阎王黝黑的脸上激动地冒出两团可疑的红云。
怪不得那些大牌衣服一扯就破,商店里的东西永远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原来是照搬了地府发展模式——坟头烧报纸,糊弄鬼呢。
敖凛把应桃拽到一边,悄悄问:“他靠谱吗,会不会又是个假货?”
应桃认真思考了下,“确实,不如杀了他。”
说完,转身利落捅刀。
敖凛:???这么粗暴!
阎王愣愣看着刀穿过自己的肚皮,又□□,原本鼓鼓囊囊的肚子泄了气一样扁下去,他感激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胀气?”
应桃嫌弃地扔了刀:“我不知道,我只是试试能不能杀了你。”显然,鬼是不能用刀捅死的。
阎王:“……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梼杌。”
双方验货完毕,应桃连番捏了一串咒,阎王身上的锁链应声而落。与此同时,敖凛瞬间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了不少,森森鬼气从阎王张开的双手如有实质地散播开,下面工厂的灯滋滋闪了两下,随着一声声紧密的电闸下落声,黑暗中同步响起惊慌的尖叫。
“呵呵呵呵呵——”阎王飞到下面,大刀阔斧地收割魂魄。有他助力,清场动作顿时快了一倍。
阎王也没忘记把冥币带上,只不过扛着八个大箱子上来时略有些狼狈,看见应桃,便好声好气求他:“你带乾坤袋没有,替我装回去呗。”
感觉应桃不太乐意,他又说:“回头请你们去地府玩,行不?”
敖凛立马提出来:“我要去无间地狱。”
阎王吹胡子瞪眼:“那边又脏又臭,根本不是你们小妖兽能去的地方!”
敖凛还想跟他争取一会,不巧灵解来信息了,发得又急又短促:
[我这边办好了]
[我查了功德机后的名字]
[不是你们说的帕迦楼]
[而是]
信息就停在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正在发短信的灵解恰好抬起头,看见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同一时间,夏国华东气象局。
今天是周一,气象局例行开早会。敖秉漫不经心地翻过两页报告,耳朵里在听下属说话,心思却全然不在工作上。
“……根据预测,下周将有热带气旋路过……”
“咔!”椅子骤然后退,敖秉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去。
“敖局长!是我报告错误吗?”下属惊慌失措地问,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敖秉的身影停在门口,似乎狠狠顺了下气,转过头时,一屋子的人都看清了他额角正在跳动的青筋。
“会议暂停,”敖秉转向秘书,冷冷道:“帮我请年假。”
他无视接下来会议室里涌起的讨论声,大步踏过走廊,边走边扯掉束缚的领带。
刚刚的一刹那,他感应到了……
自己渡给灵解的龙珠,正在被生拉硬拽出去。
这种情况基本只有一种可能。
灵解死了,有人把手掏进了他的肚子。
敖秉关上办公室的门,靠在门后,任凭身体慢慢滑下。
……
敖凛打了几个电话,那边都没人接,开始觉得大事不妙:“灵解难道被帕迦楼抓住了。”
阎王凑过来问:“什么帕迦楼,哪来的帕迦楼?”
敖凛和他说了倒转功德机的计划,谁知阎王听了摇摇头,“灵解恐怕凶多吉少了。”
敖凛觉得他有点夸张:“不至于吧,帕迦楼就是个罗汉,灵解再弱也能过个百十来招的。”
阎王抬起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死寂在空气中蔓延:“我不知道你说的罗汉,我只知道,这是观世音的海外道场,如果再不走,我们三个恐怕要没命继续享福了。”
霎时间,无数纷繁的细节闪过敖凛的脑海——大家都不认识的罗汉大反派,手眼通天到能伏击整个特管部,甚至能装成观音而不被地灭菩萨和二郎神发觉,跳金刚舞时坚持要念咒而不触碰法器,说好要抓邪佛却找借口不跟着来……
甚至再往前推,敖秉说过,他和灵解决裂的那一晚,正是灵解急匆匆去找消失二百年的观音。
同一天晚上,观世音搭乘电梯去应桃新家,楼上便发生了命案。
观世音曾经不止一次地提过,他的分神很多,多到数不过来,职业、性别、阶层大不相同。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当时观音拿过二郎神的宝瓶,根本不是想帮忙审问,而是要迅速销毁证据。
瓶子里说话的帕迦楼,是观世音现场操控的傀儡。
所谓“hr辛辛苦苦寻找继补菩萨”的故事,只是早就准备好的套话。
根本没有帕迦楼这个人,观世音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要把一个人引向这座孤立无援的海外琼岛。
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
“阿桃!!!”
一道瞬发白光闪射过来,根本避无可避。